新年快樂(1 / 1)

“生菜洗乾淨,稍微切兩刀,不要太大塊......”

“臘肉先放水裡煮熟,再撈出來切成薄片,切完最好再煮沸一次,去去鹽味,免得吃起來太鹹了......”

“最後炒就可以了,配料隻要一小勺豆瓣醬就行,顛勺請看容佳麗大廚展示......”

視頻裡的母親慈祥溫和,視頻外的女兒活潑靈動,薑路得突然想起第一次獨自過年看的那部賀歲檔團圓片,又或是再往前數,央視廣告裡穿插的公益廣告,溫馨到惹人落淚。

臘月二十九,下午一點,據容聲說是最佳貼對聯的時機,薑路得把容聲送的對聯和福字貼在了門上。

“哎,歪了歪了,往左邊一點,對對對,就這樣。”

照例爬樓鍛煉的孫老頭友情指揮了現場,他看著對聯上圓乎乎的字憋著笑,“你搬過來也有四五年了吧,倒是頭一回見你貼這東西,是對門那姑娘送的吧?”

手裡握著的膠水溢了些出來,薑路得低著頭仔細擦拭,淡淡的語氣藏著一絲訝異,“嗯,您怎麼知道?她也送您了嗎?”

“那倒沒有。”孫老頭湊近他耳語,語氣興奮,“前幾天我瞅見她提著這東西鬼鬼祟祟往你門縫裡塞情書,不過被我嚇到就跑走了。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想想怪慚愧的,所以你後來有收到嗎?”

薑路得點點頭又搖搖頭,“收到了,不過那不是情書。”

“那是什麼?”

“老師最愛的檢討。”

那封道歉信躺在櫃子的夾層,上邊壓了些厚重的參考文獻,鋪平的信紙折痕逐漸變得不太明顯。

袋子裡還有很多窗花、掛件,薑路得將它們儘數掛在了屋裡。

他照著居家博主發的視頻從入戶門開始錄像,拍下了整套房子的變化。

網速不大好,發送出去的視頻加載緩慢,薑路得趁著著間隙又重新打量起他的家,原本空蕩蕩的灰白房突然見縫插針似的混入了許多紅色的物件,像是狗尾續貂,像是給屎盆子鑲了金邊。

還是太古怪了吧?薑路得猜疑著。他的手落在已經發送完畢的視頻上,長按打算撤回,卻見容聲先他一步看完回了話。

【嗯,不錯不錯,這看著溫暖多了。】

【恭喜你!又將迎來一個紅紅火火的幸福年!】

常年不下雪的城市不知何時也落起了雪,薄薄一層鋪在城市上方,唯獨路過薑路得火紅的窗戶時化了水。

大年三十,除夕夜,薑路得將那塊臘肉取了出來,照著容聲發的配套教程給自己做了年夜飯。

一盤生菜炒臘肉配一碗清湯寡水的掛麵即是全部,容聲看著他分享來的照片,回了一條溢滿懊惱的語音。

“早知道就喊你一塊來我家過年了。”

跨年鐘聲響起,微信不停歇地叫喚著,來自朋友、同事、學生、各大應用商的新年祝福準時湧了進來。

年輕人多是群發的模板,手速夠快的話,零點的那一分鐘足夠送出所有祝福。

好友群裡節日限定的電子煙花滿屏,解浩南宣布了茹夢竹已經懷孕的喜訊,嚷嚷著各位乾爹乾媽準備好紅包。

大年初一,零點零二分,薑路得等到了容聲發來的一條不足十秒的短視頻。

微弱的星星稀稀落落散布在天上,沒有月亮,但天並不暗,而是被一簇又一簇的煙花點了個滿亮。

鞭炮聲劈裡啪啦響,為了將它的歡呼壓下,女孩扯著嗓門大喊:“薑路得!新年快樂!”

大年初一,早晨七點三十五分,早早醒來的薑路得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薑路得你好,我是容聲的媽媽,你女朋友在我手裡,你的內褲也在,贖人贖物請於年後到上樺宜小區麵談。”

薑路得有些啞言,良久才沉聲解釋:“阿姨,您好,容聲不是我的女朋友。”

容佳麗笑笑,說:“我知道,不過她很期待你來做客,所以你要來嗎?”

大年初八,薑路得逆著返工人潮,自駕往容聲的家鄉開。

雖然是往偏僻的地方開,但高速公路並不如想象中寬鬆,依舊走走停停,他抵達上樺宜小區門口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薑路得照著容佳麗女士的電話指引,將車暫停在小區門口等了兩分鐘,熟悉的身影很快走入視線範圍。

“容聲。”他搖下車窗喊了一聲。

容聲錯愕扭頭,正對上駕駛座上男人帶笑的眼睛,她慌忙低下頭,步履變得匆匆。

容聲故意粗著嗓子回:“你認錯人了。”

她今日的ootd如下,頭戴小羊羔帽,脖圍大紅圍巾,秋衣裡三層外三層,老式棉襖套裡頭,長至小腿的紫色法蘭絨睡衣穿外邊,最後套上猩紅短棉襖,腳踩屎黃雪地靴,彩虹長腿襪套在同款紫色法蘭絨睡褲外邊,襪子花邊微微露出,主打一個溫暖又儘失風度......

臉都丟光了,唯一慶幸的是,她洗了頭。

容聲走出去兩步,又駐足猛跺了幾腳,最後懷揣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踏著一二一的不爭氣步伐,表情堅毅重新走向薑路得。

她輕敲了兩下車窗的玻璃示意,而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麵上是不得不表現的淡定,“往前開吧,我指路。”

薑路得踩下油門,清潤的嗓音含著些笑,“看你這樣子,是不知道我要來。”

容聲現在才想通,她媽為啥吃過飯了還叫她出來買醬油,並且臨出門前還暗戳戳提醒她換件好看的衣服,原來如此。

她捂著臉,深深吐了口濁氣,“現在知道了,你是來帶內......快遞回家的吧?麻煩你跑一趟了。”

縣城的就業機會不多,多數年輕人的選擇同容聲一樣,去了距離家鄉不遠的省會城市打工。春節假期已經結束,大多人已經返程,這裡又變成一座空城,地麵停車場到處落空。

薑路得照指揮把車停在了就近單元樓的空車位上,他沒第一時間解安全帶,隻是側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容聲,“不止。”

“不止?”容聲想不通還有什麼值得對方跑這裡來,畢竟這座小城連拿得出手的景色都列舉不出。

薑路得麵目平靜,聲音清冽,“嗯,不止,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