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1 / 1)

周末,容聲帶著一千塊錢和一袋自製的賀年裝飾兩班地鐵轉公交去了城郊一家接受個人捐助的福利院。

工作人員看著她登記的名字,猛地抬起腦袋,滿臉都是驚訝,“小姐姐,你也叫這個名字嗎?”

“為什麼說也?”容聲眼神飄忽了一下,沒直麵回答這個問題,“你們這也有叫這個名字的同事嗎?”

她這種說法有自我安慰的痕跡,畢竟薑路得這個名字實在不常見,甚至還有點怪......

工作人員點點頭,笑眯眯地說:“是呀,對方是個男生,已經在我們福利院做了十二三年的義工了,是不是你們叫薑路得的都這麼善良?”

十二三年前鄰居薑路得還是個未成年,來做義工的可能性不太大,懸著的心放下,容聲慚愧地擺手,“十年如一日地付出,我遠比不上。”

“善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重在心意。”工作人員寬慰她,“不過既然這麼有緣,你要不要跟我們這邊的薑路得見一見?他今天剛好也來了。”

容聲婉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穿著工服的女生從後門跑了出去,再回來時後麵跟著個挺拔的男人,正是她認識的那個薑路得......

世界好小。

薑路得看著登記卡上娟秀的字跡,忍俊不禁道:“容聲,你很喜歡我的名字嗎?”

被抓了現行的容聲笑得很勉強,“嗬嗬,是蠻喜歡的,將腳下的路都得到,很有魄力的名字。”

工作人員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大概搞明白了緣由,嗑生嗑死的她自發添油加醋,“很顯然,這位容小姐喜歡的是你薑路得,而不是名字。”

容聲:“......”

狡辯不清了。

“既然你倆認識,那不如薑先生帶著容小姐逛逛吧。”女孩笑眯眯提議。

薑路得沒拒絕,他指了指那扇有些老舊的木門,“這個點小孩都在外邊的草坪上玩,想去看看嗎?”

事已至此,再提什麼羞恥或是避嫌都沒了意義,況且她今天的行程本來就有這一環節,於是她點點頭同意了。

“好。”

已經是臘月中,室外氣溫多在零度上下,今天難得出了太陽,寒風中已經乾癟的草坪在這種天然濾鏡下瞧著都亮綠了許多。

草坪上有一些基礎的遊樂設施,可能是天冷的緣故,並沒有多少孩子在玩,大多是聚在一起玩老鷹捉小雞或是一二三木頭人這樣經典的多人遊戲。

薑路得之前應該是混在過家家遊戲圈裡,他剛回來就被自稱媽媽的小女孩拉過去打扮了。

男人生了張偏成熟的冷臉,偏偏烏黑的發上彆了兩個藍粉色的蝴蝶發卡,有些滑稽,容聲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小女孩扭過頭看她,大大的杏眼亮閃閃的,她稚聲稚氣地問:“姐姐,你是薑叔叔的女朋友嗎?”

容聲沒掉入自證陷阱,樂嗬嗬地回:“姐姐和叔叔是不能結婚的哦。”

“那我叫你阿姨好了。”這是個聰明的孩子,腦子轉得飛快。

“......”突然的超級加輩,容聲哭笑不得,倒是也沒錯,她確實大了人家二十歲。

薑路得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頭,說:“我跟容聲姐姐是朋友,就像你跟江彙海一樣,所以不能亂說知道嗎?過去跟姐姐道個歉。”

容聲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不用,開個玩笑而已,我不在意的。”

但小女孩還是過來了,她招招手示意容聲蹲下,委屈巴巴說了一句對不起下次再也不胡說了,然後往她發上也彆了個粉嫩嫩的發卡。

撤退前,她湊到容聲耳邊低語,稚氣的外表滿是認真,“容聲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想跟江彙海結婚的。”

孩子間的喜歡是很純粹的,跟成年人的顧忌全然不同,但想到剛剛薑路得的類比,容聲的臉還是不自覺紅了幾分。

薑路得沒打探兩人的悄悄話,他幫小姑娘的外套重新整理好,才放開她去草坪裡撒野。

容聲看著他熟絡的動作,好奇問:“工作人員說你在這做了十二三年的義工,那時候你都還沒成年吧?怎麼想著過來幫忙?”

“嗯,那時候十六歲。”薑路得淡聲道,“我當時參加競賽拿了一等獎,獎金有一千五百塊,但當時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所以就想著捐出去算了。”

他指了指麵前的空地,“那時候這裡還全是沙土,孩子們的衣服都還是打著補丁的,園裡一點餘錢也拿不出來改善,我想為他們做點什麼,但自己當時也隻是剛上大學的窮學生,手頭並不寬裕,所以隻能從行動開始付出。”

男人的語氣很平靜,但容聲卻莫名覺得能從他的眼裡看到過去的風霜,不由讓人有些眼酸。

薑路得樁頭看向她,臉上掛起溫和的笑,“幸虧後麵多了像你這樣的善良人士,園裡沒幾年就紅火起來了。”

他將自己摘出成就之外,好似自己從未付出過一樣,容聲有些難過,“明明是,幸虧有你這樣十年如一日的奉獻者。”

她每個月也會通過網絡平台給山區的女孩們捐一點助學金,後來新聞報道,才知曉多數錢都進了惡人的口袋,她為此難過了很久,覺得是自己沒好好核查助長了邪惡之氣,所以今天才一定堅持要到現場確認。

薑路得看著她有些泛紅的眼眶,笑笑轉移了話題,“不過你為什麼要留我的名字?”

“之前不小心侵犯到你,我覺得很抱歉,想著儘可能做點補救措施,所以就這樣了。”容聲喏喏道,她從包裡抽出來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遞給麵前的男人,“聽說你們做老師的都很喜歡手寫檢討信,所以我就仿照著寫了一封道歉信給你。”

那是一張仿舊的信紙,A2大小,周邊鑲了一圈漂亮花紋,大約是用來做手賬的東西,很精致。

薑路得覺得有些好笑,“是嗎?我入職表愛好那列終於不用空著了,謝謝你的友好提示。”

他接過信紙展開,裡麵整齊寫了滿滿一頁,字跡娟秀小巧,同容聲外在表現的大大咧咧並不相同。

標題明確,就叫道歉信,裡麵有一段是這樣的。

【我不該對自己的酒量盲目自信,不該不分左右誤闖你的家中,不該踉踉蹌蹌將你撲到說些胡話,不該大言不慚指使你為我服務。這給你身心都帶去傷害,我很慚愧。俗話說,血債血償,但我做不到以身相許,這畢竟是對婚姻自由的玷汙,是社會進程的惡性倒退,是人文素質的扭曲,更是對你身心的再度侮辱,我想你也不同意此般做法。但簡單的道歉似乎彰顯不出我的歉意,為了彌補你的心靈,我將以你的名義向城郊的福利院捐贈一千元,希望善良的薑老師能原諒悔恨的容同學QAQ】

這信容聲本來是打算偷偷從門縫塞給他的,但上午實施計劃的時候被樓裡的孫老頭抓了個現行。

她當時的行為有異,作為被樓內業主公選出來的樓棟安全員,他義不容辭出麵喝止了。

孫老頭堅持早中晚各爬樓一次,為了緩解腰腿壓力,手裡總拿著根拐杖充當登山棍助力。當他虎視眈眈時,手裡的拐杖以四十五度角的戰備姿態支在地上。那架勢,似乎隻要容聲再敢造次一步,他就要掄棍大喊:“呔!妖精!吃俺老孫一棒!”

於是,容聲終止了計劃,也才有了現在當麵道歉的機會。

這封道歉信的開頭以精確的時間線詳細描寫了容聲那夜的行為,這種敘述方式像是在看什麼法製頻道。

“這是你的回憶懺悔錄嗎?”薑路得笑得眼睛彎了彎,“如果我在意的話,咱倆應該已經坐在警局調解了,而不是這麼友好地站在這裡。”

他掏出手機,“不用做到這一步,我把錢轉還給你。”

容聲的杏眼彎彎,臉頰的酒窩深深陷了下去,“不用了,雖然用了你的名義,但實際行動卻是我做的,說不定老天爺把功德算在我頭上了呢?”

薑路得沒再跟她客氣,“那我請你吃午飯吧。”

福利院在很偏僻的位置,容聲早上腳步匆匆也還是花了兩個小時才到,這會兒差不多都要十二點了。

容聲同意了,兩人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提出離開。

臨行前,工作人員好奇問了一嘴,“薑先生,你同意容小姐的戀愛邀約了嗎?”

薑路得無奈笑笑,“我們隻是朋友。”他猜測是院裡的小朋友謊報了軍情,又解釋一句,“容聲給我的不是情書。”

“我以為你會用鄰居來形容我們的關係。”坐在副駕的容聲有些意外他的親近。

他說:“我覺得我們好像沒有那麼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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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聲最後也沒挑什麼大餐,兩人就近去了一家牛肉粉店解決午飯問題。

飯點還沒完全過去,店裡人雖然還是多,但稍微等等也還是能等到空位就餐。

兩人被服務員安排到一張四人桌就坐,點過餐後,薑路得提出想去趟衛生間,容聲就把自己的包放在了對麵的位置,免得彆人以為這裡沒人。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某些人的素質,準確來說是高估了任豪的素質。

高峰期拚桌當然沒問題,但直接挪包換位置就有些無理了。

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容聲的眉心緊緊皺起,“你的眼睛是擺設嗎?沒看見這裡已經有人了嗎?”

任豪滿不在乎道:“讓他坐旁邊不就得了,又不是沒有空位。”他理了理身上的西裝,清了清嗓子問,“這邊離你家挺遠的,怎麼想著來這邊吃飯?”

“跟你有關係嗎?”跟他多說一句容聲都嫌煩,“我不想跟你說話,請你安靜一會兒可以嗎?”

任豪指了指對麵的那棟樓,依舊自說自話,“我公司就在那棟樓十三層,你......”

“你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呢?明明沒失聰也沒失明,卻還是沒法有效溝通。”容聲唾棄道,“我記得我剛剛給過你臉了,不要得寸進尺哈。”說著她直接戴上了降噪耳機將雜音隔絕在外。

過了一會兒,薑路得回來了,看著桌上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並沒好奇,隻是自然坐在了容聲旁邊。

看到顏值氣質都高於自己的同性選手,任豪比誰都先沉不住氣,“你是容聲男朋友?”

這聲音前些天聽到過,薑路得沒答反問:“你是上次搞電話騷擾那個?原來你跟容聲認識,我還以為是詐騙營銷呢,特地給你的號碼標記了一下。”

任豪氣急敗壞,但又說不過人家,隻好占有欲爆發似的強拉著容聲回憶校園幸福。

“我記得你那時候最喜歡吃學校後門那家煎餅果子,我一周能給你帶三回。我前些天問了一下老師,說是那家店還開著,今年過年回去咱們再去吃一次吧?”

如果不是容聲沒搭理,旁人還真以為兩人有什麼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容聲覺得碗裡熱騰騰的粉都不香了,挑起來一筷子半天都吃不下去。

薑路得看了眼對麵滔滔不絕的男人,低聲問她,“不好吃嗎?”

容聲搖搖頭,看著碗裡一點辣油都沒放的湯粉張口就來,“隻是被辣到眼睛了。”

薑路得遞過去一張濕紙巾,“那洗洗吧。”

兩人默契地一附一和,自尊心大大的任豪終於破防了,摔了筷子憤憤離去。

容聲忍不住白了一眼,“反胃!反胃!反胃!反胃!”

薑路得笑笑:“牛才有四個胃,碗裡的牛肉應該比你更難受。”

容聲被逗笑了,終於心情大好將空蕩蕩的肚子填飽。

吃飽飯人就容易犯困,重新坐上車的容聲沒兩分鐘就開始昏昏欲睡。

往家開的方向川流不息,車走走停停,頻頻點頭的容聲靠在車窗暈乎乎地問:“薑路得,你今天還沒回答我呢?”

“什麼?”

“你原諒我了嗎?”

“我從來都沒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