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麵前這個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男大學生叫姐姐，蘇汀南感覺自己像在道德邊緣遊走，她轉頭躲開對方那個快要把她包裹住的視線。

林蔭很長，連同地麵斑駁的樹影。她踩著影子往前走，頭也不回。

“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啊。”

語氣像帶著埋怨，但沒給對方回複的機會。

肖既晚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他身材修長挺拔，走在路上一副散漫的氣質，即使隻穿著普通的藍色衛衣也引得一路上不少同學都在往他身上瞟。

他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一直貼在蘇汀南身邊，生怕彆人不誤會他們之間的關係。

把一切辦理完成之後，肖既晚說請她吃飯，蘇汀南微眯眼看了他片刻，點頭說：“好啊。”

一前一後走在路上，都沒說話。一個很清楚對方的意思，沒接茬。一個知道對方很清楚自己的意思，但不急。

運氣比較好，他們的專業都在一個校區。這個校區地處市中心的繁華地段，出門就有車流穿行的十字路口和商圈，一抬眼就能看見澄澈的藍天下高樓大廈林立。

已是傍晚，落日鑽入高樓，隻留下被侵染成橙色的天際，窗外商圈的霓虹燈漸漸亮起，挑逗著人的情緒，宣告又一個熱烈的夜晚。

在餐廳裡麵對麵坐著，蘇汀南抬眼打量著對麵的人。

他看起來很規矩地迎接著她的視線，連眼神也隻是透露著誠懇，很乖。

蘇汀南承認他確實有一張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臉。

她不是不解風情的木頭人，心裡很清楚肖既晚的小心思，不止是他，所有對她拋來的目光她都能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不過那些讓她提不起興趣的視線對她來說就是一種負擔，很沒意思。

於是她也不裝，手指搭在茶杯邊，輕輕敲著。

“我有男朋友你是知道的吧。”

她今天穿著一件緊身短款上衣，下身是百褶短裙，露出白皙修長的腿，搭配板鞋。穿搭看起來是校園風，但她的妝比那天濃很多，加重的眼線讓本就上挑的眼尾看起來更加矜傲。

肖既晚突然覺得她揚起下巴的樣子像一隻昂首挺胸的布偶貓。

他垂眼不再看她的臉，點頭。

“所以勸你儘早放棄，我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很直白的拒絕，但肖既晚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勾唇笑了一瞬，開口：“你又不喜歡你的男朋友。”

這話讓蘇汀南手指微微蜷了起來，垂眼看著裝著茶水的杯子，輕輕挑眉。

“我猜，不止是他，你也不喜歡你之前的那些男朋友。”

“也許你隻是享受他們對你的喜歡，你喜歡這種被追捧的感覺，但不喜歡追捧你的人本身。”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他把蘇汀南完全看穿了，但沒有直接揭露，而是一層一層地卸下她的偽裝。

讓蘇汀南自己也意外的是，她並不會因為他的揭穿而覺得惱怒，反而每被揭一層她就更興奮幾分。

肖既晚說得很對，她是一點也不喜歡鄭奕。他熱情，細心，一直在對她獻殷勤。她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接受他，但是她不喜歡他。

有時候和他在一起時蘇汀南會產生煩躁的感覺，之前不清楚，但最近他的異常行為終於讓她明白自己內心的煩躁來源於哪裡。

他太好了，好得讓她找不到理由來甩掉他。

所以在看見他脖子上那個痕跡的時候，蘇汀南雖然心知肚明那是吻痕，但沒揭穿。她要等，等一個好的時機就可以像扔垃圾一樣把他丟棄。

她要忠誠和熱情同時又能討她歡心的小狗，如果不是，那就棄養。

她對著肖既晚像是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喝了一口茶，沒說話。

被看穿了又如何，她不在意肖既晚怎麼看她。況且他清楚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還願意湊上來，一類人罷了。

喝完茶，蘇汀南像是開玩笑般開口：“怎麼，要批鬥我？”

對方還是帶笑看著她：“不是，我隻是想說，沒讓你喜歡上是他們的問題，說不定你換個人就可以了。”

這話才真的把蘇汀南逗笑，和他聊天確實蠻有意思，甚至幫她之前的行為找好了理由。

她撩了一下散落在額邊的頭發，輕輕開口，聲音很低，像風一般撲在人心上。

“你怎麼確定我就一定會喜歡上你呢？”

說完這話她毫無征兆地站起身，對著走進門的一個身影招手，笑得很明媚，走過去的步伐似乎帶著些雀躍。

她親昵地挽上鄭奕的手臂，轉頭和肖既晚對視上，視線交錯中誰也沒開口，像一種無聲的對峙。

肖既晚從她挑釁的眼神裡看出了她的意思。

——做我的狗也不簡單，自己來爭取啊。

看著他們走出去的背影消失在閃爍的霓虹燈中，他像是低頭笑了一下，眼神在燈光下晦暗不明。

在和鄭奕離開的路上蘇汀南一直在走神，這種占上風的感覺久違地讓她感到興奮。

這對興奮閾值很高的她來說很不常見。

鄭奕在一旁說著話，像是在講今天遇見的事情，她一句也沒聽進去，隻是說累了想先回家。

把她送到樓下後鄭奕沒說什麼，轉身離開，她回家之後洗了個澡，躺在剛收拾好的床上，打開手機。

在一眾的消息裡，她看見從來沒給她發過消息的肖既晚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是一張背景照，她一眼就認出照片上男生的衣服認出就是鄭奕，他旁邊站了一個女生，很明顯不是蘇汀南。

看樣子剛送完她就去找這個女生了，可能因為蘇汀南晚上很少出現在學校裡，所以他可以很肆無忌憚。

點開看了一眼這張照片，她心無波瀾地退出去，不經意間看見對方下麵還有一句話：

—姐姐，他連給你做狗都做不好，不如換掉他？

陰魂不散。

把手機關掉，她順手關燈躺回柔軟的床上，發絲像海藻一樣鋪開。

夜色已深，街道隻有汽車駛過的聲音。她的心緒像海浪一樣難以平息，自暴自棄地坐起身拿出手機，一打開就發現有很多條消息，是俞璟發的。

她給蘇汀南發了一張截圖，是肖既晚朋友圈下麵的評論。

她點進去才發現肖既晚連他爸爸都沒屏蔽，甚至也在下麵問他這是哪裡來的小狗。

在一眾的評論中他隻回複了一條，是蘇汀南的。

他問，那你要領養它嗎。

今天閒來無事刷朋友圈的俞璟本來因為他居然會發朋友圈感到有些新奇，結果往下被他的回複被嚇了一跳，趕緊來問蘇汀南到底怎麼回事。

蘇汀南之前還以為他設置了僅她可見，結果現在看來說不定一個人都沒屏蔽，她想了一下，回她：

——某隻小狗在很著急地找主人。

留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之後，她給時間讓俞璟自己消化，沒再回複。

蘇汀南像是要向對方證明自己永遠處於上風一樣，既不答應他也不拒絕他。她要晾著他，讓他時刻想著她，讓他永遠像小狗一樣在她身後搖尾乞憐。她要追捧，要愛慕，但從來不予回應。

他們之間的對峙不知道以誰為起點，也不知道具體的開始時間，但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延續下去。

從那天以後，肖既晚所謂的追求沒再像原來一樣猛烈，像是刻意放緩速度，點到為止。

就連有次蘇汀南在學校裡遇見他，他也是一副很懂分寸的樣子，隻是跟她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蘇汀南在沒見到他的時候還在想，要是肖既晚軍訓曬黑了的話，她就直接不要他了。但那天晚上看到他之後才發現他不僅沒曬黑好像還因為太久沒見反而更帥了一點。

似乎是他們班級在團建，一群人在操場圍在一起有說有笑，肖既晚在一群人裡麵很突出，無論是長相還是身高。

他看見蘇汀南之後隻是在人群裡給她招手，很快又轉回去。像對一個不熟的人一樣，甚至算得上有些生分。

夜晚操場的燈光還算明亮，跑道上有許多人走走停停。因為正值周末，還有在操場中央彈吉他唱歌的同學，調調有些像是民謠，回蕩在整個操場上。

旁邊的女生在肖既晚說話的時候笑著看向他的側臉，目光是毫不掩飾的愛慕。

蘇汀南一邊喝汽水一邊朝另一邊隨意瞥了一眼，對麵的幾個女生也看向他這裡，眼神同樣直白濃烈。

她沒久留，轉過身離開。

這天晚上的偶遇之後他們大概隔了一個月沒見，蘇汀南沒空去研究肖既晚是怎麼想的，因為她自己的生活豐富得沒空想他。

每晚還是照常和好朋友出去鬼混，酒吧夜場基本上沒有她缺席的時候。

詭譎的燈光和吵鬨的音樂造成紙醉金迷的錯覺讓人感到思緒飄忽，難以落地。人們錯把酒精的作用當作曖昧，眼神迷離地談笑著。

即使在絢麗的燈光下，蘇汀南的輪廓也透露著不俗的美貌。她坐在角落裡不知道被要了多少次聯係方式，當又有一個人端著酒杯走來到她麵前時，她喝了一口手裡的酒笑著拒絕對方。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煩躁地起身提前離開。

在這個季節，即使是深夜也留著白天的餘溫，所以隻穿著一件棕色複古風的長裙蘇汀南也感覺不到冷。

剛從嘈雜的環境裡出來，她感覺深夜的大街格外寂靜，隻偶爾有車駛過。

酒吧裡她租的小公寓不遠，走到馬路對麵，車快速駛過帶來的風把她的頭發帶起一點。幾縷發絲在額前飄動，她伸手撩開，在抬眼的瞬間看清麵前有個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

不過才見過幾麵，她已經能完全從這個身形認出是誰。

站在原地沒動，她在等對方轉身。

對方一開始還低頭看著手機，在她停駐之後像是有感應一般轉頭。

“回來了？”

這話說得像在故意等她一樣，蘇汀南問：“你在這裡乾什麼？”

“路過。”

很明顯是在騙她，但她不在意，繞過他往前走。

在她經過自己身邊的那一瞬，肖既晚聞到了淡淡的酒精味道。

明明隻是聞到味道，他卻好像有些醉了一般，維持了近兩個月的理智瞬間清掃一空。他似乎歎了口氣，默認這場對峙以他的失敗告終。

在寂夜裡他對著蘇汀南即將遠去的背影開口。

“姐姐，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