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過手鏈,蘇汀南對著車外的人笑著說:“謝謝你。”
車開走,肖既晚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眼神裡的笑意在一瞬間消失殆儘,轉身在俞璟疑惑的目光中走回房間。
車裡,蘇汀南用手摩挲著手鏈,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回想了一下,她隻在肖既晚的房間裡待了不到五分鐘,不可能把手鏈丟在他的房間裡,最大的可能是丟在客廳的沙發上了。
所以說剛才他是故意當著她男朋友的麵這樣說的。看來她之前的想法並不是錯覺,肖既晚這個人確實很不簡單。
開車的男朋友鄭奕看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轉頭看了她一眼,帶著笑問:“剛才那個男孩是誰?”
“好朋友的弟弟。”
她語氣淡淡的,垂眼把手鏈帶上,沒有再解釋下去的意思,鄭奕見勢也沒再追問。
第二天一早,蘇汀南先到蘇妍家一趟。
為了方便工作,蘇妍在市中心買了一套高級公寓,蘇汀南隻來過幾次,到樓下才發現自己已經忘了蘇妍家在幾樓。
烈日炎炎,站在樓下她感覺自己被炙烤得快要融化,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像要發光。她用一隻手遮光,另一隻手給蘇妍打了一個電話問具體樓層。
按響門鈴,門剛打開她就和一個小女孩對視,蘇汀南疑惑地歪頭看著對方。
對方也疑惑的歪頭看她,細看之下她們長得非常相像。
小女孩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
“你是誰?”
撩了一下頭發,蘇汀南似乎很努力在腦子裡回憶,突然像想起什麼般恍然大悟。
“我好像是有一個妹妹來著,你都長這麼大了。”
這話剛說完就被一個走過來的女人敲了敲頭,她穿著素色的衣服,頭發隨意紮起,即使不施粉黛也能看出保養得不錯。
敲完後她故作埋怨地看著蘇汀南:“自己的妹妹都記不住了,我看你以後遲早把我這個媽忘了。”
蘇妍一邊說一邊牽著小女兒走進房子,蘇汀南也跟了上去,很自然地坐在沙發上往後躺。
“這不是遺傳嗎,你們不也早早地把我忘了?”
看似在開玩笑,但蘇妍能聽出她話裡的埋怨。
她和蘇汀南的生父江夜平當初年輕氣盛,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要在一起。但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都是非常驕傲的人,遇見事情誰也不願意低頭,感情就這樣被消磨殆儘,婚姻也名存實亡。
像是不願意向當初反對他們在一起的人證明他們的選擇是錯誤的,一開始也都不肯去離婚。
同時他們是非常相像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接受了這種開放式婚姻,並且各自都樂在其中。
直到隨著年齡和閱曆增長,對彼此濃烈的仇恨也逐漸淡去,他們才終於一起結束了這段婚姻,在外重新組建了自己的家庭。
到現在蘇汀南都不太清楚他們分彆在外麵有多少孩子,甚至因為很少和他們見麵,有時候就算是她的弟弟妹妹們站在她麵前她也認不出來。
蘇汀南一直覺得怎麼對待婚姻是他們兩個自己的事情,但他們不應該把她生下來。
她像是一棵樹上意外生出的枝蔓,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多餘。既不屬於他們的枝繁葉茂,也不在他們向上生長的地方。
不過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抱怨,因為他們會用大量的錢來補償她。有時候她甚至會主動在他們麵前“賣慘”,來換取他們的冷冰冰的金錢。
這話說完蘇妍沒接,笑容僵了片刻,她心裡很清楚對蘇汀南的虧欠。
但孩子又不是物件,生了又不能塞回去,她沒辦法從源頭解決,隻能想著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我從你放假就開始讓你來吃飯,你看看這明天就開學了你才回來一次。”
躺在沙發上,蘇汀南敷衍地回複:“知道了,下次一定。對了,媽,能給我倒杯水嗎?”
說完她又看著麵前眼巴巴地看著她的妹妹,指使道:“你也彆閒著,去給我洗個水果。”
蘇妍剛接完水就看見她這個樣子,無語地開口:“你啊,就是大小姐命。”
躺在沙發上的人無所謂地挑眉,屈尊紆貴地起身喝了口水。
蘇汀南今天穿著深粉色的紗質連衣裙,基本沒有化妝,隻塗了一個玫瑰色的口紅,長卷發披散著,身上有種成熟的氣質。
吃飯的時候蘇妍看了她一眼,像是無意中開口問:“有男朋友沒?”
漫不經心地吃了一口菜,蘇汀南回:“有一些。”
可怕的不是她這個回答,是蘇妍覺得自己這個女兒是真的做得出這種事,於是她湊到蘇汀南麵前,認真看著她的眼睛:“到底有沒有?”
“有。”
“隻有一個?”
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蘇汀南轉頭看她:“媽,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人啊?”
“雖然說是換得勤了一點,但我有底線的,一段時間就隻談一個好嗎?”
聽見她的底線,蘇妍笑了出來,覺得不愧是她的女兒,和她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隨即又像想到什麼,麵色沉了一點,小心翼翼地問蘇汀南:“換那麼勤乾嘛,是不是因為內心很缺愛?”
蘇汀南聽完輕輕皺起眉頭,不知道她怎麼把這些聯係在一起的。和俞璟一樣,老是替她矯情。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惡劣和道德低下,並且懶得為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麼缺愛,什麼從小就被忽視,這些統統不是,本性如此罷了。
她身邊有很多那種物質得到極大滿足後就開始覺得精神空虛的朋友,他們一邊享受著物質帶給他們的奢靡生活一邊埋怨自己的命運。
就像是人到了秋天就應該產生惆悵的情緒一樣,他們的這種抱怨很快形成了一種流行文化。
但蘇汀南完全沒有,她覺得他們這種情緒像是專門為自己的放縱找的一個借口。
雖然她定期也會出現一種空虛孤獨的無病呻吟症狀,但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讓自己舒服,她有的是錢和自由,不開心了就想辦法讓自己開心就是了。
她看著蘇妍,語重心長地開口:“媽,你知道嗎,人不能靠愛活著,但是可以靠錢活著。”
這句話說完她像是意猶未儘,繼續補充道:“我換那麼勤主要是因為很享受那種被追捧的感覺。”
“我喜歡男人像小狗一樣對著我搖尾巴,最好每天圍著我團團轉。
“但我不會一直隻養一隻小狗,等我發現小狗已經不熱情或是不忠誠了就會再換一隻。”
“我要出現在我麵前的小狗永遠是搖尾乞憐的樣子。”
看她微眯著眼說得津津有味,蘇妍默默收回剛才的想法,在心裡盤算著等會兒走的時候再多給點錢給她。
吃完飯後蘇汀南不想久留,就以要早點回家收拾行李為由說要離開。
在她出門前,蘇妍特地把小女兒支開,在門口拉著蘇汀南的手問:“你和你...那些男朋友有沒有出去...開房。”
她想來想去才找到一個最委婉的說法,生怕讓蘇汀南覺得尷尬。
但是又不能不說,本來對她的很多教育都已經缺失了,這個事情一定要好好提醒她。
年輕本就很容易衝動,偏偏她這個女兒漂亮到惹眼的同時性格還帶著許多鋒芒,任性又倔強。
蘇妍害怕她和自己一樣,不經思考就做出決定,這樣太過隨意,以後也會後悔。
蘇汀南被她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一時笑得停不下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她才開口:“放心吧,沒有,玩玩而已,還沒到那步。”
她說的也是實話,倒不是因為什麼潔身自好之類的鬼話,隻是她覺得做任何事情都是以取悅自己作為出發點,要是她想做,那隨時都可以。
但如果一個事情她不做,那原因隻有她不想。
既然自己不想那更不可能為了取悅彆人去做。所以即使有男友提出過,她也沒答應。
這才讓蘇妍鬆了口氣,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走了。
夜晚,市郊的彆墅區四周除了微弱的蟲子叫聲一片寂靜,像沉沒在深水裡,當風吹過的時候,世界在流動。
夏夜的氣息和月亮外薄紗般的雲層一樣,很輕盈,有草木的味道。
蘇汀南一個人躺在家裡的床上擺弄著手機,突然看見幾百年都不發朋友圈的肖既晚發了一條。
很簡潔,隻有一張圖片。
是一隻白色小狗豎著耳朵望向鏡頭的圖片。
小狗黑色的眼珠閃著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臉色的毛也臟臟的,像被人拋棄後在街上流浪一樣。但它站得很端,昂首挺胸的模樣可愛極了。
不知道為什麼,蘇汀南越看越覺得這隻小狗長得很像肖既晚,她笑了一聲,破天荒地在下麵評論了一個:有點像你。
對方也是大膽,居然讓蘇大小姐等了五分鐘都不回複。她一怒之下把手機關掉晚上九點就睡了。
第二天她和鄭奕一起到學校報道。
習慣了獨居生活的蘇汀南完全沒考慮過住校,從大一開始就一直在校外租房住。
把房子裡的東西收拾好之後,她打電話讓鄭奕在樓下等她。
她租的房子離學校很近,就在校門口幾百米,按理說十分鐘就能到了。結果對方說著很快就到,還是讓她多等了半個小時。
她心裡有點煩躁,但想著對方可能開學收拾東西也很累就沒發作。
鄭奕跑過來的時候看見她麵色不豫,解釋道:“我剛才路上遇見一個同學,她拉著我問了一點事。”
蘇汀南嗯了一聲,輕輕牽上他的手,但在剛觸碰到他的那刻,對方似乎第一反應是往後縮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一般牽住她的手。
這細微的行為讓蘇汀南很快察覺,她轉頭看向他,本想從他的眼神裡找出破綻,結果視線被另一個東西吸引。
她稍微用了一點力氣把被牽著的手拿出來,指著他脖子上的一個紅痕,問“這是什麼?”
對方茫然地看著她,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她低頭從包裡拿出一個小鏡子讓他自己看。
看見之後鄭奕很自然地哦了一聲:“今天剛到寢室就被蚊子咬了一口。”
蘇汀南聽見他這個解釋之後笑了一聲,點點頭,轉頭看向前方時眼裡完全沒有笑意。
把一切都辦理好的時候,鄭奕說部門有急事要離開一下。蘇汀南站在大門口看著他跑著離開的方向,表情很平靜,沒什麼情緒。
正準備回公寓的時候她收到一個電話,是俞璟打來的。
“汀南,我忘記給你說一個事了,就是既晚他報的也是你的學校,今天他來報道,你能不能接他一下,順便帶他熟悉熟悉學校。”
“啊?你不是說他的成績能隨便上A大嗎?”
雖說蘇汀南所在的學校也是國內前幾的高校,但和第一也有差距,能去第一的乾嘛來這個學校,而且如果上A大的話離家也很近,她有些疑惑。
“好像說報不了喜歡的專業,哎呀,我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們一直不是很熟。”
她拿著手機,想起肖既晚前幾天表現出來的各種行為,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被鎖定的獵物,四周隨時有野獸潛伏,危險在步步逼近。
在學校的林蔭小道裡駐足,兩排樹木枝葉繁茂,光被樹葉過濾了一層之後柔和了很多,像特殊材質的紗一樣鋪在蘇汀南蓬鬆的長卷發上,看起來透著橘棕調。
她很熱烈,就像夏天。
聽完俞璟的話,她的感官敏銳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到有個高大的身影從身後接近她。
還沒等她轉身手機就被身後的人拿過,他對著電話那邊開口,語氣很平緩:“我已經見到她了,你放心吧。”
開的免提,蘇汀南就站在原地聽見俞璟結結巴巴地回複:“哦好,...那...讓她帶著你在學校轉轉,熟悉一下,以後你請她吃頓飯就好。”
俞璟說完也沒聽見蘇汀南的聲音,像是為了緩和氣氛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就是學習上的一些事情你可以問她,感情上還是算了,她自己也拎不清。”
蘇汀南:......
身後的人像是笑了一聲,說:“知道了,我會好好請教她的。”
他故意把請教兩個字說得很重,蘇汀南伸手奪回手機,轉身看向肖既晚:“你為什麼不早說?”
對方很平靜地看著她:“早說了你就會拋棄你男朋友和我一起來學校嗎?”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