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自己陷入這難搞的情緒裡,楚半夏離開活動現場。
劉雲龍又給她打了倆電話,被她直接掛斷。
她打算冷處理。
不到半小時,那邊氣急敗壞,洋洋灑灑發了兩篇小作文給她,字字指責,處處傲慢,字裡行間又暴露出他的無力。
下周三又是新的節點,他需要她。
楚半夏依然選擇冷處理,及時退出,明哲保身。
“上頭的”隻讓她跨部門學習,沒說要讓她成為彆人組的主力成員。
她買了瓶無糖飲料,坐到活動室外的樓梯道上。
木貝貝在“翠竹五雄”群聊裡發了條鏈接,是網紅露營基地審批通過的公告。
【貝寶】預計七夕節前落地。
【楚半夏】七夕的時候能露營嗎?
【貝寶】施工隊馬上就進場了,應該能趕上吧。馬局說也想在七夕節試營業。
【黎冬】@楚半夏,咱們鎮有鋪麵優惠,你真的不考慮回來盤一個嗎?
【楚半夏】沒錢(戳手指.jpg)
【貝寶】你要是有想法,我可以投資入股。
【楚半夏】哥哥!哥哥!哥哥!(星星眼.jpg)
【貝寶】帶著你的商業計劃書回來找我麵談。
【楚半夏】霸總演過了哥哥~
【貝寶】再見。
【楚半夏】沒過沒過!親愛的霸總,可否承擔一下小女來回的路費?
“怎麼坐這兒?”周雲山的聲音猝不及防。
楚半夏聊得正歡,差點被不速之客嚇破魂,悄無聲息熄了手機屏。
周雲山走到自動販賣機前,買了兩包巧克力,遞給楚半夏一包。
他沒吃早餐,離中午吃飯又有點久。
楚半夏將手機放一旁的地上,雙手接過,“謝謝。”
她驀然想起團建結束後,她好像跟周雲山提過被劉雲龍欺負一事?
也就是說……她越級彙報了?
該死。
職場大忌。
要不真回雲水鎮盤個鋪子好了?
周雲山沒坐下,靠著樓梯欄杆而站。
楚半夏邊撕包裝袋邊想,她要不要也站起來?
人家領導站著,她就這麼坐著,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她突然站起來會不會顯得很刻意?
他為什麼不坐下呢?嫌臟?
前天晚上安慰她時也沒說嫌臟啊。
包裝撕開,楚半夏機械地將巧克力含入口中。
很甜,細膩絲滑。
地上的手機亮了,一連彈出兩則消息。
【貝寶】叫哥哥!
【貝寶】乖,叫哥哥就給你買。
不光楚半夏看見了,周雲山也看見了。
他細細咀嚼嘴裡的巧克力,眸光微暗,手裡的巧克力包裝紙“呲呲”作響。
鬨分手結束了?
他們、和好了嗎?
周雲山嘴唇微動。
也是,畢竟談幾年了,感情穩定,這也無可厚非。
可不正常的是,楚半夏私藏了他的掛墜。
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他的掛墜。
楚半夏拿起手機興致勃勃地回消息,全然沒注意到周雲山正目不轉睛盯著她看,也沒聽見那越來越大聲的碾揉包裝紙的聲音。
周雲山吞下嚼碎的巧克力,喉結上下一滾。
隨後,往前一邁,彎腰拾起暫時被楚半夏扔在地上的包裝紙。
感知到周雲山“刻意”湊上來的臉,楚半夏抬眸看去。
很近。真的很近。
近到她不自禁歪頭時鼻尖險些滑過周雲山的臉。她聞到了他的呼吸,摻雜著甜味的呼吸。
撿一張包裝紙需要貼這麼近嗎?
周雲山動作很快,乾淨利落,撿了紙就走了。
楚半夏卻仍驚魂未定,呆坐在原地,緩了很久才緩過來。
這不是她太敏感了吧?
群裡已沒人再說話。楚半夏站起來,拍拍屁股的灰塵,還是回了活動場地。
聽社區王姐說,周雲山也是誌願者。
嗯,就是這麼巧。
前腳李阿姨剛有事來不了,周雲山就如天使般出現了。正好感興趣,正好有空。
到了飯點,楚半夏拿了盒盒飯,主動坐得遠遠的。
她控製不了她內心的肮臟想法,就隻好強迫自己在物理意義上儘量離周雲山遠一點。
唔。
好像有件事她給忘了。
她放下筷子,忙不迭給周雲山發消息:【你的外套我昨天拿去乾洗了,明天還你。】
發完就把手機倒扣,一氣嗬成。
下午那一場,又有參加活動的男生給楚半夏送玫瑰花。
社區王姐笑著打趣:“喲喲喲,咱們的楚誌願者有男朋友啦,多看看場上的姑娘們吧。”
那男生尷尬走開。
楚半夏把玫瑰花遞給王姐,“謝謝王姐。”
也就是這時,周雲山推著小推車從她身邊經過。
石化了。
楚半夏整個人僵硬無比。
他是不是聽見了?
他肯定聽見了!
該死。
但……退一萬步來說,就允許他周雲山造謠說他是她的男朋友,就不允許她拿他當一次擋箭牌了?
可話是這麼說,楚半夏還是覺得不自在,一個下午都不自在,活動結束後也不自在。
活動結束時社區組織拍大合照,隻有周雲山沒拍,說是有事先走了。
——有事先走了。
短短五個字,撓得楚半夏周身刺撓。
-
回家前,她去敲過周雲山家的門。
想著解釋一下,她不是故意要拿他當幌子。
以及,她也想問清楚,那晚他為什麼跟李阿姨兒子說他是她的男朋友。
沒人應答,也沒人開門。
真有事出去了?
雖說很變態,楚半夏還是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命運的回旋鏢正中靶心。
恍然意識到,她現在和那個騷擾過她的中年男人有什麼區彆?
她慌忙逃回家。
不能因為她是女生就可以肆意縱容自己的行為。
她再次給周雲山發消息:【你在家嗎?我有事想當麵跟你說。】
直到過了八點,周雲山才回:【半小時後我有空。】
這半個小時裡,楚半夏瘋狂給自己加油打氣,做思想工作。
既然決定好了,也開口了,就算是她邁出第一步了!
絕對不能退縮!
絕對要搞清楚她這段時間的瘋狂!
到了時間,楚半夏沒聽見對門有回家的聲音。
她又給周雲山發消息:【我過來了?】
沒回她。
【楚半夏】方便了嗎?
也沒回。
【楚半夏】周總你到家了嗎?
一連三條都沒回她。
楚半夏還想著絕不能退縮,所以哪怕周雲山沒回她消息,她還是去敲周雲山家的門。
這次開門挺快,快到楚半夏的手還沒敲到,周雲山就已經開了門,如逃命般逃了出來。
楚半夏以為他要摔了,及時拉住他。
家裡有怪獸?
他看起來不太好,臉色發白,額間有汗,好似虛弱到渾身無力,腿軟得站不直,隻能倚著牆才能站穩。
門外,是明亮的過道。
門裡,是黑得看不見路的黑洞。
周雲山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惹得楚半夏心底連連泛起心疼。
她扶著他,想要用袖口輕輕擦去他那留往脖子上的虛汗。
糾結半天,想想還是算了,將手縮回去。
周雲山在光亮下緩過來。
他是膽子很大,事事要強,自製力驚人。從小到大,他看上的,他想要得到的,無論用什麼辦法,無論花多少時間,強攻也好,伺機也罷,總能得到。
但唯有一點,他怕黑,怕到生理反應強烈,怕到他自己難以控製,怕到他渾身不適。
他看過心理醫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體檢報告各項指標也正常,醫生隻能將原因歸咎到他小時候受過的心理創傷。
小到連他自己都不在意,不起眼的心理創傷。
怕黑這件事沒法徹底解決,他隻能退而求其次,儘量不獨自深陷黑暗之中。
哪怕睡覺,也得在枕邊留一盞燈。
楚半夏看著屋裡黑漆漆的,問道:“怎麼不開燈?”
周雲山腿不軟了,能站起來了,“停電。”
過道的光白色明亮,更何況還有人陪著,他恢複得很快。
楚半夏收回手,讓他自己站著,“你怕黑嗎?”
周雲山一時無話,蹙起眉頭,看她的眼神實在是有些防備。
挺凶的。
精準猜到正確答案,楚半夏卻笑不出來。
撞見大領導身不由己的小秘密,會不會“殺”她滅口啊?
她開始補救:“我也怕黑,我不光怕黑,我還怕死呢。”
說完,她觀察周雲山的反應。
沒什麼反應……
說真的,怕黑總比有病強吧?
楚半夏繼續補救:“不會有人笑話彆人怕黑的。你看你這麼厲害,年紀輕輕就是大總監,長得又帥,好歹偶爾接下地氣給我們這種普通人留點活路吧?”
周雲山可算有了點兒反應,但看她的眼神依然幽怨,“怕黑到這種地步,你不覺得奇怪?”
楚半夏手抖了一下。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想刀了她。
這次是真的。
她儘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不會啊~要是你老婆知道你這麼怕黑,心疼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覺得奇怪呢。”
嗯。
心疼還來不及呢。
楚半夏心底一震。
對啊,人家有老婆心疼,她瞎心疼什麼?
好在話療見效,周雲山看她的眼神緩和了些。
可漸漸地,楚半夏發現不大對勁。
他看她的眼神,又是那種帶點欲的神情,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救命!
倒也不能完全怪她總把周雲山錯當成乙遊角色卡吧?
她比剛才更心虛了,找借口溜走,“我去看下是不是跳閘了。”
-
不是跳閘,而是線路老化,燒壞了。
可物業說現在太晚了,修電路的現在不在這一片區,最快也得三個小時後了。
沒辦法,楚半夏隻能暫時收留可憐的周雲山。
周雲山跟著她進門,“多謝。”
他給手機充上電,手機自動開機。
楚半夏給他倒一杯水,過來時剛好看到他手機開機。
原來不回她消息是手機沒電,關機了。
看他剛才那樣子,一個人在沒燈的房裡待著,肯定更難受吧?
這樣一想,她好似能體會到那種難受。病人和病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她這個似病未病的病人好像更能體會。
哪怕小心翼翼,小心小心再小心,也不能知道什麼時候會生病,到底會不會生病。
就像周雲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陷入黑暗,會不會突然身陷黑暗。
未知的恐懼,比已知的恐懼更恐怖。
等等……
楚半夏遞水的手一僵。
前晚團建,她一個人坐在黑得隻能看見綠色指示牌的樓梯間裡時,周雲山進來找過她?
不是怕黑嗎?
周雲山接過水杯,仰頭喝水。抬眼時注意到電視櫃旁的玻璃櫥窗裡,擺放著他送她的粉色保溫杯。
而保溫杯旁,正是他的掛墜。
喝完水,周雲山視線收回,將杯子放到茶幾上。
楚半夏局促地站著,像是在走神,想著什麼。
這一站一坐,倒是顯得他才是這房子的主人。
“楚半夏?”他喊她一聲。
楚半夏回過神,“我發誓,周總你怕黑這件事我絕對守口如瓶。”
周雲山笑了下,沒接她的話,就這麼看著她,沉默了。
楚半夏:“?”
怪瘮人的。
半晌,周雲山突然很正式:“有些事你想做,也可以去做。”
楚半夏有些懵。
有些事指哪些事?
他又在暗示什麼嗎?還是她誤會什麼了?
他默然看著她,“有需要的話,把我當成後台也行。”
嗯?
是指劉文龍剽竊她創意那件事嗎?
他好似隻是說了句沒什麼份量的話,就這麼軟綿綿地說出來了,卻直擊楚半夏的心臟。
背後有人就是這種感覺嗎?
儘管覺得不太真實,她還是道了聲謝。
那……
還問他自稱她男朋友的原因嗎?待她問清楚了,周雲山說的什麼後台還會作數嗎?
她這般想著,周雲山倒先開口問她有什麼事需要當麵說。楚半夏這邊還在做心理建設,媽媽的電話打了進來。
她哥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