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占領遊戲世界,楚半夏渾渾噩噩,空洞無物。唯有讓自己忙起來才覺得自己有靈魂,不是行屍走肉。
她奔波於各個部門,各個小組,腳不沾地,倒是讓她暫時忘記周雲山這號人。
隻要不在公司見著他。
一晃眼又過一周,周五的下午,廣告部這一層蠢蠢欲動。
再過三個小時,廣告部大部隊就會集體消失於明德大樓,參加周總監的入職歡迎會。
小組群熱鬨非凡,越臨近下班點,越無心上班。
楚半夏也是如此,所以毫不意外地,閒散下來的她再次想起來周雲山的臉。
好在創意三組的人及時喊她,“楚半夏,創意部彙報會,你過來一起旁聽。”
楚半夏:“來了!”
她是策劃部的實習生,上頭的意思是讓她多多跨部門學習。
當然,這個“上頭的”是誰她不知道,隻知道層層通知下來,最後是小組組長告訴她的。
楚半夏自覺地坐到角落,挨著創意三組的人,並主動給上桌的所有人倒水。
她一個策劃部的實習生,十分上道。
創意三組最後一個彙報。
看到彙報內容後,楚半夏直接呆住,整個傻眼。
整個創意都是她的,但小組名單上卻沒有她的名字。
會後,三組組長私下找她解釋:“你是策劃部的,把你的名字寫上去不太好。”
樓梯間昏暗,楚半夏站在陰影裡,“可你之前說隻要采納我的創意,就把我名字加上去的。”
“這不是迫不得已嘛!你放心,就算不加你的名字,到時候項目獎金發下來也會給你一份的。”
楚半夏暫且被他哄著了,“真的?”
三組組長發誓:“真的!我還會騙你嗎?”
出了樓梯間,廣告部的人都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楚半夏回到策劃二組的辦公區。
雖說她剛才偏信了創意組的鬼話,可總覺得哪裡欠欠的,不太對勁。
小組長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喚她回神,“被那圓臉的欺負了?彆想太多,快收拾,你們坐我的車去。”
楚半夏點點頭,邊收拾邊問小組長:“你怎麼看出來的?”
同蹭車的同組小姐姐搶答道:“那圓臉是錢總的親侄子,走後門進來的,仗著自己有後台,搶了好多人的功勞。”
另一個小聲地問楚半夏:“你知道錢總是誰嗎?”
楚半夏搖搖頭。
她一個剛才一個月不到的實習生哪兒知道啊?
她見過最大的官就隻有廣告部的總監周雲山。
組員小姐姐湊到她耳前:“他舅舅是客戶服務部的高級經理。”
“你自己當心著點,他的話隻聽三成就夠了,自己留個心眼。”
“最好是留個證據,防止以後扯皮。”
楚半夏聽得半知半解。
那他說的什麼會給她一份項目獎金也是假的嗎?
楚半夏心裡窩火,想再去找創意三組的理論。心理鬥爭了半天,鬥爭到到了聚餐的地方,她也沒勇氣孤身去找人算賬。
她一個沒後台的實習生,人家剽竊也就剽了,白拿也就拿了,她能怎麼辦?
丟工作嗎?
越想越窩火,越窩火越上火。
到這,她才意識到那圓臉說的話有多麼漏洞百出。
且不說加不加名字這事,就是最實在的項目獎金,那也是項目結束之後的事了,那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轉正呢!發獎金時她還在不在這家公司都不好說。
就算她留下來了,署名她沒有,彙報她旁聽,人家真的會分給她一份獎金嗎?到時候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楚半夏悶悶不樂,想借酒消愁都不行。
她不能喝酒……
隻好吭哧吭哧地吃飯。
這聚餐的地方並不便宜,多吃一點,就算是她多得的項目獎金了。
吃到一半,小組長帶他們一組的人輪桌敬酒。
喝橙汁的楚半夏跟在最後麵,依葫蘆畫瓢敬酒。
最後一桌有周雲山。
楚半夏添了點橙汁,把自己藏好,但還是被秦主管發現了。
秦主管坐在周雲山右手邊,招呼楚半夏過去,“你是敬酒還是敬橙汁?”
“主管,我不能喝酒,我……”可能有病?
楚半夏沒敢把後麵那話說出來,這話說出來就是個笑話。
可能有病?
薛定諤的有病。
周雲山看著她,想起上周五她拿衛生巾那事。雖然後來她又把衛生巾放回書包了。
生理期就在最近?
周雲山開口,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楚半夏順著台階爬,狂點頭。
周雲山:“不舒服就彆喝酒了。”
秦主管見周雲山發話了,也順著他的話恭維道:“周總真是體恤下屬。”
整個敬酒過程楚半夏戰戰兢兢,生怕再得罪什麼人。
臨走時,她聽見秦主管寒暄周雲山的太太,好像還問了句周太太是做什麼的。
楚半夏小碎步回到自己那桌,離周雲山那桌很遠,隻能遠遠望著。
她想起在雲水鎮時,見過的那幾麵周雲山的太太,清秀文雅,談吐不凡,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周雲山的太太肯定也是個很優秀的人吧?
優秀的人總是相互吸引。
-
晚餐結束,聚會並沒結束,大部分人選擇留下來繼續玩。
這會所不小,囊括了不少娛樂項目。
楚半夏隨創意二組一起找了塊風水寶地玩遊戲。
玩了沒多久,周雲山推門而入。
二組小組長趕緊騰了個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在楚半夏對麵。
周雲山坐在沙發上,楚半夏則坐在地毯上,中間隻隔了張透明玻璃茶幾,不過半米寬。
近到哪怕房裡燈光是動感模式,楚半夏也能看清他的臉,他的眼。
遊戲再次其樂融融,至少表麵上是這樣。隻有楚半夏隱隱不安。
她怕她的小心思被彆人看出來,她怕她看周雲山的眼神被彆人捕捉到。
所以她小心翼翼,她克製自己,儘量彆去看周雲山。
可她這邊安分了,周雲山貌似卻並不安分,總是盯著她看。他膽子很大。
她從一開始就發現了他膽子很大這個事實。
可似乎隻有她對周雲山的視線敏感?整個房間一起玩遊戲的人,沒人多說什麼。
都歸咎於他倆是麵對麵,所以有眼神接觸很正常?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許是玩遊戲玩嗨了,忘了周雲山是大領導,竟開始八卦起周雲山的私生活。
比如談過幾次戀愛,有沒有對象?
楚半夏不自在地喝了口橙汁,這邊喝著,眼睛卻是看向周雲山的。
周雲山不語,也在看她。又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其他人看周雲山這反應,以為真有什麼八卦,起哄道:“還是說現在有喜歡的女生?在追人家嗎?”
周雲山笑了。
他笑了?
沒人發現他是看著她笑的嗎?
真的是自己的錯覺嗎?
他為什麼不說自己已經結婚了?
隱婚嗎?
楚半夏對上他視線,嚇得瞳孔都瞪大,滿滿一杯橙汁下肚。
她的心忽而又揪著疼,恍恍惚惚,臉色不太好。
她對周雲山的臆想,對周雲山見色起意的好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隻不過是她不願離開,沒勇氣掐掉。
她無數次蜷縮進自己的小世界,不知從哪兒搬了個龜殼,將想象中的未婚周雲山藏了進去,以為這樣就不會被現實裡的已婚周雲山影響、動搖。
可事實是,她那個龜殼並不怎麼堅固。
比如,已婚周雲山不經意間看了她億眼。
“哢嚓”,龜殼破裂。
楚半夏捂住心臟,勸自己,他隻是無意間看到了她而已。
她想再喝橙汁,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她抬眸,發現周雲山的目光並沒挪開,依然落在她這個方向。
真的是在看她嗎?
是錯覺嗎?又是自己想多了嗎?
她對上那熾熱的眼神,心跳難免加快,“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不光她是個壞女人,周雲山也是個壞男人嗎?
她寧願相信是自己誤會了,是她一廂情願。
心臟越跳越快,楚半夏便有些招架不住,大口喘氣,肚子也疼。
旁邊的人發現異常,“你沒事吧?鬨肚子?”
“可能吧。”楚半夏爬起來,“我去個衛生間。”
-
顫顫巍巍離開遊戲室,沒了周雲山的影響,楚半夏漸漸恢複正常,心率降下來。
她躲進樓梯間。恍惚覺得,隻有這種陰暗逼仄的地方才適合自己。
一邊痛苦不能靠近,一邊又忍不住靠近,像極了惡水裡的臭蟲。
屏幕亮了。
周雲山的消息,問她在哪兒。
她點開對話框。
第一次點開了周雲山的對話框。
她希望周雲山能找著自己,她想和周雲山待在一起。
雖然她知道,這很不道德,且極為不檢點。
可不道德的就隻是她嗎?
楚半夏自我安慰。
周雲山這種超乎普通同事、普通鄰居的模棱兩可的關心,多多少少也不正常吧?
又一條消息彈出來:【哪裡不舒服?】
楚半夏刪刪減減,在將將要按發送鍵時,周雲山的電話打了進來。
她接了,“嗯。”
對麵沉默一秒:“你在哪兒,我先送你回去。”
楚半夏不想這麼早就回去,她想和周雲山多待一會兒。
不知廉恥的肮臟想法。
“我好了,緩過來了。”
“在哪兒?”
楚半夏說了位置。三分鐘後,周雲山推開樓梯間的門。
燈光射進來,亮得楚半夏渾身不自在。
周雲山在門口停了半分鐘才往裡走,一鬆手,門便自動關上,再次恢複黑暗。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照到樓梯上。
楚半夏不敢去看陪她坐下來的周雲山,就這麼安靜地看著灑在地上的光斑。
一個普通的鄰居,一個普通的上司,會做到這一步嗎?
她隱隱覺得不大對勁。
可有什麼證據嗎?她沒有證據。
她又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欲望和理智交織不斷,厘不清,道不明。
她的手機再次振動,屏幕亮起,是木貝貝的消息。
【貝寶】就這樣吧,都結束了。
這不是句無厘頭的話。
楚半夏知道前因後果,所以一看到木貝貝的這條消息,她就清楚木貝貝是什麼意思。
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她垂下頭。
仔細想想,他們兄妹倆還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連愛情都一樣坎坷。
周雲山發誓,他並不是故意偷看楚半夏的消息。不小心而已。
他拍了拍她後背,又輕輕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都會過去。”
分手總要有個過程?
楚半夏以為周雲山在抱自己。所有的情緒彙聚到一起,哭出聲。
周雲山明顯身體一僵,隔了很久才將手重新落回楚半夏哭得抽搐的肩上。
楚半夏泣不成聲,說話斷斷續續:“周總……如果——如果你知道你愛的人有——有遺傳性心臟病,你還會義無反顧地陪著她嗎?”
木貝貝就是她身邊活生生的例子。
不光她堂哥,她爺爺、大爺爺,還有姑姑,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周雲山皺了下眉。
她男朋友有心臟病?遺傳性的?
這就是他們鬨分手的原因嗎?
楚半夏將臉埋下。她好想將那公序良俗暫且拋之腦後,貪婪這本不屬於她的男人。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個錯……我就不該喜歡……”你。
“不是。”周雲山回她。
她看不見周雲山的臉,猜不到他現在是什麼表情,隻知道周雲山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周雲山的聲音總讓她如沐春風,“喜歡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