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糜夫人執筆的姿勢有些生疏,……(1 / 1)

糜夫人執筆的姿勢有些生疏,墨水也蘸得過於飽滿了,不得不在軟布上吸掉一些,以防溢出變成墨點,算盤是劉慧從書房裡翻出來的,被擦乾淨灰,放在糜夫人左手邊。

她沒有經過風霜的手指從第一行往下挪動,目光忽然變得專注。

毛筆的筆尖很快在一旁的草紙上列下了胡玄與劉慧都看不大懂的東西。

“你幼時我也曾講給你聽。”糜夫人一邊慢慢地寫,一邊笑著看了劉慧一眼,“你呀,聽了不到半炷香就要睡著,也不知是隨了誰。小瑩倒是跟你不一樣,我拿算術哄她睡覺,她反而越聽越精神呢。”

說話期間,儘管糜夫人動作不快,但下筆越來越流暢,撥算盤的聲音很輕快而有節奏,一下子把賬本中被有意掩埋的那部分給算了出來,明明白白地寫在紙麵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劉慧驚喜地對胡玄道:“我們尋遍武陵,隻能找到幾個會打算盤的先生,水平還比不上夫人呢。若是能請我娘幫忙,豈非美事一樁?”

劉慧與胡玄開設的學堂裡,幾個老師都是她親自把關的,薪水直接走她自己的賬,也算是她的人,所以要求比一般的教書先生都要嚴格一些,但一直沒有找到能承擔數學教學的先生,尤其是找不到符合胡玄預期的。

其實胡玄眼饞的數學家都在彆國,比如說寫《九章算術》的劉徽在曹魏,而研究勾股定理的趙爽在孫吳。想招攬這些人,那得等到一統天下之後才行,所以胡玄還是挺希望能培養一個屬於己方勢力的大數學家的。

雖然諸葛亮他們在這些方麵也有涉獵,但胡玄不想累死自己家的幾位軍師。

所以在聽到劉慧的提議時,儘管糜夫人精通的是算賬而並非其他,胡玄還是心動了一瞬,但她旋即想起,糜夫人與劉瑩劉禪不久之後就要去西川,不與自己在一塊兒,遺憾道:“糜夫人要前往西川,短期內難以實現。不過小妹聽起來...或許是在這方麵有天賦?”

劉慧欣然同意,旁敲側擊地問起糜夫人,劉瑩對算術有沒有什麼興趣,自己屋裡還收著一張檀木的兒童算盤,可以送給劉瑩。

“你要是送她這個呀,那她可開心壞了。”糜夫人淺笑,旋即有些惆悵,“她受驚之後常常半夜做噩夢,不知帶她打打算盤轉移心神,會不會好一些。”

糜夫人的態度已經平和許多,或許是看到劉慧現在的成長,下意識放鬆了對劉瑩的看護,沒有像過去那樣反對女兒“走彎路”。

“我女可有心儀的公子啊,娘幫你看看?”糜夫人翻過一頁賬本,忽然停了筆,把話題跳到了劉慧身上。

話題轉移得太迅速,劉慧一怔,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是下意識搖頭道:“沒有。”

糜夫人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娘現在管不了你,可人生大事也不可馬虎啊。”

劉慧與胡玄出奇一致地逃避了這個話題,隻是順著糜夫人的意點頭,然後趕緊把這一茬給揭了過去。

“娘你看這賬的問題大嗎?”劉慧問道。

糜夫人蹙眉,有些不解道:“除了開頭的這幾頁,差不多整本都是假的,要把真的推出來還是有些困難,但我從未見過如此粗糙的假賬。”

“似乎是,有恃無恐,認為沒有人會跟自己過不去,才敢這樣囂張行事。”

聽完糜夫人的評價,劉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如果糜芳沒有主動作死,確實很少有人會想著來調查他。也不知在過去他治理過的縣城裡,還撈過多少油水。

想到劉備的好名聲有可能被手下這樣拎不清的家夥破壞,劉慧就覺得有些氣憤。打造一個好的形象需要經年累月的積累,但破壞,隻要一朝一夕就行。

劉慧不說話了,糜夫人也繼續專注下去,兩人麵對麵坐在書桌的兩側,一個算盤聲不停,一個開始翻閱過去三個月的南郡事務,爭取儘可能快速上手這個郡的治理工作。

看似是兩個人乾活,實則是三個人加班。在沒有與糜夫人交流的這段時間裡,劉慧與胡玄交替上號,讓自己的思維能保證一定的活躍度,不至於看著看著腦子就木了。

這下還真給她倆翻出一樁蹊蹺的舊案來。

那是一個算命的老道,被指控妖言惑眾,下了大獄。

乍一看似乎沒什麼問題,但上一個這麼乾的,是孫策。

他殺了道士於吉,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於吉所宣揚的內容不利於他的統治。胡玄在跟著張仲景去東吳救人的時候曾聽說過相關的傳言,那裡的部分百姓至今還有一些人認為是孫策衝撞了道長以至於英年早逝。

在了解事情原委後,胡玄又遺憾又慶幸。假如當時周瑜在孫策身邊,一定會為他出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不會就這麼乾脆利落地斬了於吉。遺憾的是孫策這樣的小霸王隕落得太早了,沒能完全發揮出他的才能;慶幸的也是他走得早,否則如果當今東吳之主仍是孫策,那或許東吳將成為一個更大的勁敵。

在這個時代,如果不是一些謀逆的言論,把算命道士以這樣的理由關起來,怎麼看都有些奇怪,可卷宗上卻通篇不提他到底說了什麼,竟能得到一個“妖言惑眾”的指控,近在荊州的幾人也未曾聽聞此事,讓胡玄與劉慧覺得有些蹊蹺。

她召來典史,詢問起這樁案件來。

“回小姐,此人名為玄真,自稱天道之眼,能看穿任何人的命數。前幾日...由於當麵說糜大人將要一蹶不振有血光之災,糜大人嫌不吉利,命我們把他關了起來。”典史畢恭畢敬道,偷偷瞟了劉慧一眼,猶豫著往下說道,“他還...曾經說過,大漢的命數將因為一個外世的女子而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糜大人更加覺得他在胡說八道,下令抄了他的家。”

劉慧與胡玄具是一驚。

“此人現在何處?”劉慧沉住氣問道。

典史倒也機靈,答道:“此人正在我郡的牢獄之中,小姐若是想見,在下現在就可為小姐帶路。”

劉慧起身,對糜夫人耳語幾句,示意自己有事先出去一趟,便命典史在前帶路。

不過他們在路過糜芳的宅子時,聽到了一陣喧嘩。

“我沒有罪,憑什麼關著我!”

糜芳站在自己的宅子門口,想往外走,卻被幾個帶刀侍衛攔住了腳步。他訓斥了這些侍衛幾句,但他們都是劉慧換過去的人,跟著劉慧一路混過來,根本不理會糜芳的威脅與怒火。

眼看侍衛們不為所動,糜芳又急又氣,喊著要見劉慧。

“大老遠就聽見您的聲音,舅公真是好嗓門呢。”劉慧把手往下一壓,讓典史在路口等自己,悠悠地接了話,不緊不慢地走到了糜芳府門口。

見到劉慧本人了,糜芳看起來冷靜一點了,指著那幾個帶刀侍衛問道:“賢侄這是何意!”

“舅公不會忘了自己還未洗清罪名吧?”劉慧故作驚訝道,“若是有什麼事,儘可以告訴他們,讓他們跑腿幫忙呢。”

糜芳滿臉不可置信,說自己昨日就已經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都是呂蒙陷害,與他無關雲雲。

劉慧有些想笑。

但她想笑並非因為糜芳的話有多荒謬,主要還是因為胡玄此刻在她腦子裡學她說話,末了還玩笑道:“你現在真是太帥了,有我當年的風範。”

劉慧被她逗得差點破功,連忙把這點笑意變成一聲冷笑,問道:“舅公,誰說你已經脫罪了?”

糜芳顯得有些慌神,但還是做出生氣的樣子質問道:“我行事問心無愧,難道要汙蔑於我嗎!”

“舅公還是好好回憶回憶往事吧,莫要讓我難做啊。”劉慧垂著眼,聽糜芳明顯變得色厲內荏的語氣,覺得有些可笑。

糜芳隻是高呼冤枉。

劉慧在這時問出了糜夫人無意間提到的那個問題。

“舅公可是覺得,這兒不會有人與您過不去?”

糜芳看著她,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一言不發。

在胡玄的時間線裡,竟然是這樣的蛀蟲吃掉了大漢的根基,讓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啊。

劉慧忽然失去了繼續與糜芳糾纏的興趣,揮手示意侍衛們把糜芳看好,正要離開此地,忽然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姐千裡迢迢召我來此,究竟是有何貴乾?”

劉慧回頭,看見了壓抑著怒氣風塵仆仆的魏延。

劉慧眼底譏諷的笑意還未完全消散,就與魏延猝不及防對視了。

侍衛這才急匆匆地跑過來,一邊喘氣一邊告罪道:“魏大人這邊不能——啊呀,劉小姐,請恕罪!”

侍衛急得出了一腦門的汗,惶恐地躬身,一副想攔魏延但沒攔住,又怕他衝撞到劉慧,自己在當中做一塊身份卑微的夾心餅乾的苦命打工人模樣。

劉慧殼子裡的胡玄一下子共情了戰戰兢兢的打工人,喊劉慧先讓打工人退下,自己來好好跟魏延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