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給我吧,不要緊。”胡……(1 / 1)

“給我吧,不要緊。”胡玄道。

馬岱沒有堅持,依言鬆了手。胡玄先拆了來自關羽的回信,言簡意賅,讓胡玄即可啟程前往南郡,並挑選可用之人守公安,由她任命。

沒想到關羽會給她這麼大的自由決定空間,意識到自己在關羽心裡的形象已經相當靠譜,胡玄還有些高興。不過她與劉慧約好了,這件事由劉慧來處理,看看她還會不會昏迷,所以她隻是暫且放下了關羽的回信,沒有第一時間下令,而是拿起了一旁的檄文。

看了第一句話,胡玄高高挑起右邊半拉眉毛。

言辭的確犀利,難怪馬岱這麼不安。

“劉氏長女,德行失衡,性情暴躁,德不配位,難為表率。”胡玄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終於在一片謾罵中找到了他們的觀點。

“......擅自之主張,違背前製,不倫不類,居心不良,非明主也...”

這是終於發現,胡玄推行的新政.策會損害他們自己的利益,開始跳腳了。幸好,胡玄的推行力度尚未完全觸及他們的根基,他們的反擊也暫時隻是停留在嘴皮子上。

瀏覽完冗長的檄文,胡玄搖頭評價道:“遠不如陳琳的討曹操檄文。語言空乏無力,內容單一老套,邏輯混亂無章,令人大失所望。”

馬岱意外地抬頭,見胡玄神色不像勉強,才小心地問道:“劉小姐打算怎麼辦呢?”

胡玄的評價確實是真心話。她的心在這種事上已經跟在戰場上殺了十幾年曹軍一樣硬,就這麼不痛不癢的幾句意料之中的抨擊,還沒有昨天阿狗的指責來得有攻擊性。

劉瑩從後麵吃力地探過頭來,好奇地聽他們的對話。

聽到馬岱問她,胡玄笑道:“你強則世家依附,弱則被欺至頭上。與其浪費精力跟他們進行口舌之爭,不如抓緊時間好好壯大自己的力量,來日再收拾他們。”

這句話不隻是說給馬岱聽的,更是借自己的嘴告訴劉慧這一點。

馬岱若有所思地點頭。

“這次聯名的家族中,也沒有較為寒門的,再傳一兩代將無官可做的?”胡玄問道。

馬岱為她點了幾個。

“告訴他們,如果他們送孩子入學,將不必和之前一樣,傳到後代隻剩平民。”胡玄漠然道,“有多少,我要多少。”

馬岱不問為什麼,隻是點頭,劉慧倒是在胡玄腦子裡問道:“你是想離間他們嗎?”

“正是。”胡玄簡短地回複她,“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我寫定了學堂武堂的試行製度,你去落實。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要加強防範,以防被破壞,多安排人去民間傳說我們的好話,彆讓世家抹黑。”胡玄起身,不緊不慢地囑咐道,“有人有任何意見,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馬岱抱拳,很乾脆地捧著胡玄不久前剛寫好的製度去了。

在前麵這段時間的考察後,胡玄最終定下了四個方向:文、武、縫紉、醫術。讓夫子每日清早□□孩子們認字,做過早課後就分門彆類專門學習某個方向,在這一方向上深造。不限年齡性彆家世,隻要願意,胡玄都允許他們入學。

學堂內規矩也比較言明,胡玄堅信做學問先做人,不能培養高智商犯罪。所以,一切品行低劣的行為都是被禁止的。

根據孔慈安的意見,她從原本的律法出發,設置了恰當的對應的處罰措施。

想到馬岱嘴笨,免不了要在口舌之爭上吃虧,也不太能做宣傳工作,胡玄特地寫了幾條萬能回答,壓在硯台之下。

要想事情辦好,必須要走群眾.路線,胡玄現在深刻領悟了,她一定要在群眾中打造一個非常美好的名聲。當大家都視她為救世主的時候,就是她做事最有底氣的時候。

胡玄並不覺得自己虛偽,畢竟君子論跡不論心,她確實給這些平民帶來了毋庸置疑的好處。

眼看天色已晚,胡玄抓緊時間與副手和代理太守裴健交接了工作,特地敲打裴健老實乾活,不要起什麼小心思。

裴健的孫子孫女也在胡玄的學堂中,她先一步把兩個人變成了一條船上的利益共同體。

“阿姊,有人欺負你嗎?”胡玄甫一站起,劉瑩就憂心忡忡地拽著胡玄的衣角問道。

胡玄笑著說沒有,劉瑩依然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

“阿姊,你要離開我們嗎?”劉瑩又問道,“我認得好多字了,我可以幫得上阿姊了,能不能帶上我?”

胡玄動作一頓,目光掃過淚光點點的劉瑩,與正在呼呼大睡的劉禪,再起身出門時,已經成了左手牽一個右手抱一個的模樣。

她帶著兩個孩子去了糜夫人所在的側廂房,承諾她明日會與他們一起啟程,親自護送車仗,劉瑩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的衣袖。

由於明日一早就要出發,胡玄打算現在去找一趟孔慈安。孔慈安雖然冷靜超群,但到底隻有七歲,胡玄並不能放心她。

沒想到,來到孔慈安的住處外,裡麵已經一片漆黑,隻有一點未熄滅的油燈還在閃爍。

睡這麼早?

胡玄詫異了一下小姑娘這健康的作息。

以免那盞油燈的火星子點燃拇指的桌床,胡玄輕輕推開門,打算替她吹滅安全隱患。沒想到,往裡走了兩步,她就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啜泣與哀叫。

胡玄一開始以為的孔慈安沒睡著,走進了才知道,小姑娘已經入睡,但眉心擰成一個疙瘩,在睡夢中輕輕顫抖著,麵龐上露出白天她清醒時絕對不會露出的恐慌與痛苦。

那樣強烈的悲痛與懼怕凝固在孔慈愛巴掌大的小臉上,伴隨著驚厥般的抽搐,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在微弱的燈光下,胡玄看到她眼角的淚痕。

那些失去家人的絕望與危機四伏的逃亡,終究在孔慈安的心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傷痕。孩子的世界足夠小,一家人就是全世界,而覆滅也隻在頃刻之間。

胡玄懂這種感受。

上一世,她隨關羽埋葬了自己的親人,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手指痙攣著、機械而麻木地用袖子一遍遍擦拭自己臉上已經乾涸的血跡,直到臉都開始刺痛。

是糜夫人握住了胡玄的手腕,在胡玄目光流露迷茫時掏出自己的帕子,拿水囊裡的水濕潤後替她輕輕拭去了麵頰上的血汙。

但在失去親人後的每一個夜晚,睡眠都成了奢望。她用大把大把的時間來盯著黑乎乎的軍帳頂,撐到後半夜,又在一場又一場的噩夢中拚命地朝胡夫人伸出手去,想攥住她的手指,但隻能攥住那飛濺的血液。

然後驚醒,感受自己的心臟狂跳。

有時候胡玄也會夢到胡夫人與幼弟同自己嬉戲的場景,但等她微笑著再回頭,就會看見他們倒在血泊裡,無神的雙目圓睜著,倒映著天空的烽火。

那是無法對他人言說的深入骨髓的刺痛,日複一日,不得安眠。

胡玄輕輕地在孔慈安的床沿坐了下來,俯下上半身,把小姑娘發顫的身體攬在懷裡,輕輕地搖晃著。

她聽見孔慈安不再喘粗氣,而是無意識地往自己懷裡縮了縮,囈語道:“娘......不要走...”

在胡玄的安撫下,孔慈安慢慢地平靜下去,呼吸平緩均勻,眉心的疙瘩也稍微鬆開了些許,露出沒有那麼痛苦的表情來。

中途孔慈安還是驚醒了一次,她迷迷糊糊間認出了胡玄。

“我夢到娘給我做的竹燈籠,被強盜踩壞,亮不了了。”她茫然地說道,有些無措,“她說,她隻能照亮我到這裡了,後麵都要我自己發光了。”

孔慈安小聲地說道:“可是我想她。”

兩行清淚從孔慈安的眼中滑落,被胡玄輕輕拭去。

胡玄看到在那盞油燈邊,確實放了一隻殘缺的竹燈籠,看樣子孔慈安在睡前試圖點燃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你每點一次燈,你娘那裡都會亮一次,她就知道你想她了。”胡玄不太熟練地哄孩子,“她都會知道的,她隻是不能親自告訴你,但她不曾離去。”

孔慈安毫無征兆地大哭起來。

就像一個人憋太久了,一開始張嘴隻有氣音,然後悲切一下子從胸膛中爆發出來,再也壓抑不住,噴湧而出。

胡玄無言地把孔慈安抱在懷裡安撫著,感受她生命的每一次哀鳴,直到她累極,眼角掛著淚昏了過去。

胡玄在她房中坐到了後半夜,才一點一點抽離自己的懷抱,看孔慈安依舊睡得沉穩,稍稍鬆了口氣。

她留下一封信,與一個君子竹的香囊,把油燈放到了沒有易燃物的地方,悄悄地退出房間,掩上門離開。

第二天一早,胡玄帶著百餘個隨從,與糜夫人和妹妹弟弟的車仗出發,代理太守、馬岱、孔慈安都來給她送行。

沒有更多需要囑咐的了,胡玄衝他們點頭,目光觸及孔慈安腰間的君子竹香囊,衝她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

翻身上馬,再抬頭,已經換成了眼神堅定的劉慧。

馬打了一個響鼻,邁步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