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狗!”胡玄腳力快,三步攆上小姑娘,揪著她的後衣領把人給揪了回來,“怎麼了,為什麼見到我就跑?”
阿狗把自己的衣領攥了回來,然後猛地衝撞向胡玄。胡玄沒防備她,被撞地後退一步,眼看阿狗就要跑走,她從後抓著小姑娘的胳膊肘,把她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的空隙之中。
阿狗推搡著胡玄,但掙脫不得。她雙目赤紅,猶如被困的小獸,殊死頑抗。
看她這幅樣子,胡玄一點也不敢放鬆,隻好一直僵持著這個姿勢,等阿狗冷靜下來,再問她到底怎麼了。
阿狗掙脫不得,喘著粗氣,怨恨的眼神讓胡玄心裡一驚。
“若非...若非小姐的愛心,我娘如何會死!”
阿狗的聲音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您菩薩心腸,我們隻是想活下去!我寧願,我寧願那天死掉的人是我!”
胡玄一怔。
她手上的力道隨之一送,阿狗便一下子掙了開來,揉著自己的胳膊,滿眼是淚地盯著胡玄,咬牙跑走了。
這一次,胡玄沒有去抓她了。
“你還好嗎?”劉慧出聲,“她的指責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知道的,如果沒有你,隻會死更多的人。”
胡玄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在理智上當然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目睹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麵前,確實是太過於殘酷的一件事,如果得不到很好的引導,她就不得不自己選中一個發泄那些悲憤情緒的出口。
胡玄就成了那個活靶子,她可以理解阿狗的心情。
胡玄還記得在上輩子,阿狗瘦瘦小小地,牽著自己的手到處跑,但後來卻那樣冷冰冰地躺在曹軍過境後的河畔。這輩子她是把阿狗救下來了,但阿狗看起來,卻比死去了還痛苦。
一想到小女孩那雙怨毒的眸子,胡玄就覺得心驚。
假如......假如自己能再有能力一些,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人呢?
胡玄無法遏製地想道。
胡玄記起了那些在自己眼前逝去的一個又一個同伴,有名的無名的有全.屍的隻有衣冠塚的...都是就差一點,她就能拉住他們了。
就差一點。
儘管她對劉慧說自己沒事,但接下去的一天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下去。劉慧不知道該怎麼開導她,隻好先由著她自己消化。直到夜裡,胡玄毫無睡意的樣子被劉慧發現,她這才不由分說地頂替了胡玄操縱身體。
“失眠沒關係。”劉慧道,“我來幫你睡覺。現在,閉眼。”
劉慧強製關機了胡玄,這讓她第二天有精力來處理新一天的工作。
“我說的再布告示,進行得如何了?”
胡玄問道。她現在對工作的熱情額外高漲。
“劉小姐,已經派人大範圍宣傳過了,設立了登記署。”馬岱答道。
劉慧點頭:“辛苦了仲華。”
馬岱隻是默然行禮,退了下去。
原先收留的隻是來自難民的無法負擔的累贅幼子,現在,胡玄讓人公告下去,凡是想把家中孩子送來官府念書的,都予以接收,如果品行與學行都優異,可以入府為官。
胡玄還記得那天去找徐庶商洽,他說過的話。
“自勝所慮誠然棘手,但未必沒有破解之法。”徐庶當時正在給諸葛亮寫信,一邊與胡玄談話,一邊磨墨,“若要開班設學,不妨披上賑民的偽裝。隻是之後,自勝是打算推廣呢,還是僅僅在此地應急使用?這將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胡玄自然是打算推廣的。
劉慧不清楚,但胡玄作為後人,知道未來在蜀地會出現人才青黃不接的現象,甚是艱難。所以,教育還是要從娃娃抓起。
現在製度下的官位基本都被世家大族壟斷,下麵的百姓不要說是表現才能了,就是挖掘才能,也是一樁癡心妄想的事情。
所以製度的弊病,必須改.革。
當然,如果隻改這一點,也是空中樓閣,站不穩的,下麵的生產力也要跟上才行,否則真正推行開來後,貧苦人家哪來多餘的孩子上學堂——是沒有可持續發展性的。
為了未來更好地改.革,胡玄決定以自己的武陵為試點,先進行試驗,等成熟了再推廣開來。這一部分涉及到底內容融合了後世的智慧,劉慧再對政治有敏感性,也沒法突破時代的局限。
所以沒有辦法,還是得胡玄親自上,無法由劉慧代勞。
想到這裡,胡玄為自己即將暴漲的工作量悠悠地歎了口氣。
“小姐,糜夫人來了。”婢女匆匆從外麵進來,對胡玄輕聲稟報道。
糜夫人怎麼忽然來了?胡玄一怔,忙到快請,換了劉慧來見糜夫人。沒想到來的不知糜夫人一個人,還有劉禪與劉瑩,劉瑩貼著糜夫人的腿站著,而劉禪緊緊攥著她的衣角,站得不是特彆穩當。兩個孩子身上都還係著劉慧送的香囊。
糜夫人的麵龐還是與記憶中一模一樣,但她一進來就心疼地撫摸上劉慧的臉。
“我女憔悴了,怎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糜夫人蹙眉道,朝一旁的婢女嗬斥,“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人的?”
一左一右兩個婢女嚇得跪下了,劉慧趕緊把糜夫人摁在椅子上道:“娘親怎麼了,今日火氣這麼大。”
然後劉慧又轉向那兩個婢女道:“不關你們的事,快出去吧。”
婢女如蒙大赦,起來對幾人行了一禮,忙不迭跑出去了。
劉慧軟著嗓子跟糜夫人說話:“娘親到底是怎麼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喊過糜夫人娘親了,這樣近乎幼兒時期的稱呼讓糜夫人的麵色稍稍好轉了一些。
她長長地吸了口氣。
“阿鬥的飲食裡險些被人投了毒,你可知道?”
“什麼?!”劉慧錯愕地問道,胡玄也在她的腦海中驚呼出聲。
糜夫人滿臉後怕,伸出手攬著劉瑩與劉禪。劉瑩聽懂了,小臉上滿是恐懼,劉禪似乎不知道自己剛剛經曆了怎樣的危險,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好奇地看來看去。
糜夫人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關將軍收到了那糜芳派人送來賠罪的老人參,他府中有人說阿鬥前幾日身子弱,可以燉著補一補,他便差人給我們送來了。”糜夫人的手指摩挲著劉禪的頭頂,“沒想到張仲景老先生來府上拜訪時,正好見到了這碗補湯,說聞著不對...一查,果然有毒。”
糜夫人的憤怒逐漸湧上雙眸,憤然道:“若非張老先生正好在,隻怕阿鬥已經被奸人所害!甘夫人也嚇得不輕,那糜芳...我定要他下地獄!”
所以,糜夫人現在帶著劉瑩與劉禪遠離那塊是非之地,是想把兩個孩子暫時托付給劉慧照看一二,等劉備在西川穩定下來,就把孩子送去劉備身邊,以免再次遇到這樣的危險。
劉慧輕拍糜夫人的後背,為她順氣。
劉禪被投毒一事確實駭人聽聞,但仔細想來,卻能察覺到其中不合理之處。首先是糜芳沒有任何動機來害死劉禪,他也沒有必要這麼做。這人參原本是送給關羽的,說明很有可能是有人想對關羽下手,劉禪隻是路過被卷進去的倒黴蛋。
這個幕後黑手是糜芳的可能性並不大。
不過為了控製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也為了儘快查明真相,糜芳已經被關羽派人控製起來了。沒有直接下牢,可以知道關羽的思慮與劉慧胡玄是一樣的。
不過糜夫人現在猶如驚弓之鳥,為了安她的心,劉慧把弟弟妹妹都留在了身邊,又派人好生照料著糜夫人,彆讓她太過勞心分神。
“阿姊...我害怕。”劉瑩絞著手指盯著劉慧。
劉慧心疼小妹,蹲下來把她攬在懷裡輕輕安撫著。
劉慧很懂妹妹,三言兩語就把孩子哄得笑出聲來,然後她命婢女搬了兩張小桌子進來給劉瑩與劉禪。
“先等我一會兒哦,側房裡有連環畫,喜歡的話可以自己去拿。”劉慧又揉了揉妹妹的腦袋。
出了這等事,劉慧估計之前自己與胡玄提出的由自己親自去南郡的提議會被關羽接納。
胡玄剛安頓好弟弟妹妹,正在勾畫南郡的地形圖,她的屋門忽然被叩響,小廝進來通報是馬岱來訪。
“劉小姐,關將軍的回信。”
馬岱還穿著盔甲,他一直稱呼“劉小姐”,沒有過更親近的諸如“自勝”這樣的稱呼,平時胡玄不找他時,他就一個人找個角落練武,誰也不搭理。
真是...沉默寡言的代言人。
儘管很多事情馬岱心裡門清,在胡玄看來他比關平更機靈一些,但他不與人交流,那些靈思也就埋在他心底了。
“多謝仲華。”胡玄重新上號,溫聲感謝過馬岱,去接他手裡的信件,但一下子沒抽動。
胡玄有些疑惑地望著他,馬岱抿著嘴似乎很是糾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胡玄低頭仔細看去,才知道馬岱在猶豫什麼。
關羽的回信確實到了,但與關羽回信一起到的,還有一篇來自荊州士族的問責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