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未半天也沒回握江耀的手,隻是淡淡地,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王覽月察覺到氣氛不對,忙道:“江耀,你先去欣然那邊拿一下資料,研究一下,看一下怎麼安排時間。另外通知行政那邊幫你搞一下變更的手續,儘早去法院遞交。”
江耀點點頭,轉身離去。
隻是在經過尤未時,他在她身旁停留了片刻,偏頭貼近她的耳畔:“友情提示一下,尤律,彆忘記把我的拉黑解除。”
尤未瞪他一眼,他卻滿不在意地走掉了。
他一走,尤未才有機會和王覽月算賬:“你不是明明和我說好的,你說他要出國進修了,說不會把他分給我搭檔?”
王覽月翻臉不認賬了:“這個……他現在又不想去進修了,想留下來幫忙,我也沒法說不行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規劃,我就算是他的上司,也無權乾涉他個人的規劃。”
“那你大可把他分去彆的案子!”尤未料定王覽月就是在耍她,故意要把她和江耀分到一起,“沒有他,我一個人也能行!”
王覽月卻是有理有據的:“尤未,你知道的,兩個人一起配合辦案,風險小、效率高,江耀他經驗豐富、性格沉穩,而且玉澄之前很多接手的案子他都去旁聽或者參與過。如果你一定要接手玉澄的案子,我們這兒沒有哪個人比他更適合和你搭檔。”
“還有,你離開的時候是15年,現在已經是23年了,你總得花時間適應,有人在你旁邊幫你熟悉一下,不是很好嗎?”
尤未快要氣炸了,她的搭檔可以是任何人,但就不能是江耀:“你是故意的,你那天答應我的時候,就沒有真的想把我和他換開。”
“是啊,我是故意的,你現在越激動,我越會堅定地把他放在你身邊,”王覽月翹起唇角,如果她現在還不能洞悉尤未對江耀不同尋常的情緒,那她這麼多年就真的是白混了,“一輛車要有油門,也要有刹車。既然有了你這個油門,我總得放一個刹車在你旁邊是不是?我可以幫你進念誠,但我也要把控風險。尤未,你不能要求什麼事都如你的意,你也要替我想想。”
尤未笑了:“你憑什麼覺得他會是你的刹車?”
“不,他不是我的刹車,是你的。”王覽月一針見血,“我隻是希望你在每次辦案的時候還是能顧念一下你的搭檔,如果你再有什麼危險舉動,或者你出了什麼問題,他很可能也脫不了乾係。”
尤未突覺今天才是遇上了真正的對手,王覽月的狡猾程度,超乎她之前的預料。
她很想指責一句王覽月不守信用,但這就像幼兒園小朋友吵架時罵的“你是豬”一樣,輕飄飄的不帶任何殺傷力。
在名利場上混,打嘴炮沒用,實打實的利益博弈才最刀刀致命。怪隻能怪,她沒有留一手,提前兌現了她的承諾,已經把輝熳的常法和項目都給王覽月拉到手了。
她如今也隻有被王覽月精準拿捏的份兒了:“你要是不接受他當你的搭檔,你現在也可以走。”
尤未深呼吸平息怒意,明白這件事已成定局。
她們彼此都清楚,在查出傷害宗玉澄的人之前,她是不可能就這麼一走了之的。
“Queena,你厲害。”尤未將這句王永遒送給她的話又轉送給他女兒,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命運循環了,“你可以安排他和我搭檔,但我要占主導地位。”
“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管不了。”Queena把皮球踢回給她,“你可以和江耀商量怎麼分工。我剛給了他一起玉澄之前負責的案子,還挺急的,我建議你現在就去找他好好商量一下。”
她擺出無可挑剔的笑臉:“我預祝你們一切順利。”
***
走出王覽月的辦公室,尤未根據辦公室門口的標牌找到了江耀那間。
她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按下把手想要進門時,卻差點和出來換茶水的江耀撞個滿懷。
他堪堪刹住了車,但茶水還是濺到了她的衣服上。
江耀步履急亂地倒退回辦公室,手忙腳亂地給她抽紙擦衣服。
尤未卻甩開他遞來紙巾的手:“扯平了,是不是?”
他這才明白她是暗諷那天,她搶道澆了他一身的事,不禁氣笑了:“這種事有什麼好算的?”
“是啊,這種事有什麼好算的?”尤未也反問他,“我說過,你什麼都不欠我了,我們扯平了,你好好去國外進修,我留在念誠好好辦案,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你現在就去跟Queena說,說你改變主意了,馬上就要出國。”
他差點脫口而出想問她,她以為他之前想去國外進修又是為了什麼。
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他即便說了真話,她也不會在乎。
一想到這裡,他心口發澀,語氣也驀然生硬起來:“很怕在念誠見到我?是一見到我就會想起那天晚上嗎?你當時不是都說了,就當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那你現在為什麼還要耿耿於懷?”
“我當然沒有耿耿於懷,是我不想再和你攪和在一起。”她勉力保持著最後的冷靜,“這裡是公事公辦的地方,我不想再和你談論任何不相關的私事。”
他想都不想,就能輕易反駁她:“現在究竟是誰做不到公事公辦?我隻是遵從Queena的指令,和你一起合作辦案。因為現在我最空,而且最了解宗律師案子的情況,才會被指派和你一起合作。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在所裡和你隻談案子,但你呢?僅僅因為要和我一起辦案,就過來逼迫我,讓我去和Queena提退出?”
“尤未,你就這麼怕我嗎?你究竟在怕什麼?”
他一番無懈可擊的連環套讓尤未竟然找不出破綻。
她再一次被提醒,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意糊弄的學生仔了,而是在法庭上都能辯駁流利的江律師。
他既然進攻,她也不能後退:“我怕什麼?明明一直是你最討厭和我攪和在一起的,你就不怕彆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他對她這種說辭感到可笑,拉黑他的人是她,急於撇清關係的人也是她,卻要倒打一耙裝作是為他考慮。
“我們是什麼關係,你難道不清楚嗎?”他譏嘲道,“債主和債務人的關係而已,彆人知道了又能怎樣?”
如果彆人想要問尤未怎樣定義和江耀的關係,她也會這樣裝腔作勢地給出同一個答案。
可當這個標準答案從江耀嘴裡說出來,她卻驀地一口氣提不上來。
但她若無其事附和:“你說得一點沒錯,我就是怕你有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影響我辦案。”
“那你大可以放心,我要是再誤會下去,那就真是太犯賤了。”江耀直起身,和她保持距離,“我說過了,在律所我們就隻談案子。至於我欠你的,我一定會還清,但現在我沒時間和你掰扯這個,這起故意傷害案馬上就要開庭了,你如果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和我繼續吵,那我們就一起吵到開庭吧。”
尤未一凜,意識到時間真的太寶貴了。如果再和他這樣爭執下去,很可能會延誤收集證據和厘清案情的時機。
她隻得摒棄踢他出局的念頭。
但她也是有條件的,和他約法三章:“我接受Queena的安排,但我有三個條件。第一,像你說的一樣,我們隻談案子,不談其他的。第二,宗律師的所有案子,我要占主導地位,你什麼都要聽我的。第三,如果到必要時,我要你拒絕委托,你也必須拒絕。”
江耀沒有考慮很久,就反問她:“尤律師,你的定級是什麼?”
尤未愣然:“我的定級?”
“剛聽Queena講,你之前有三年執業經曆,因為你之前表現優異,三年就做到了四年級律師,離開律所的時候定級也是四年級。所以這次回來,給你的定級是五年級。”
“五年級律師,是可以和七年級律師提條件的嗎?”他將他的工牌放到她眼前,讓她看清楚,“照道理,應該是七年級律師和五年級律師提條件才差不多吧?”
聽他這麼回答,尤未心裡驟起一股無名火,覺得如今他真是翅膀長硬了,拒絕她的底氣居然這麼足。
她笑了一聲:“我麵前這位了不起的七年級律師,敢問您對我這個五年級律師還有什麼指教?”
“指教談不上,”可他接下來的補充遠出乎她的意料,“我隻想要重新認識一下我的新搭檔。”
尤未仰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江耀。
他的模樣卻是極認真的:“在今天之前,我自以為我了解你,但其實,卻對你一無所知。”
“不過不要緊,我們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來認識彼此。”他再度向她伸出手,像是一個無法拒絕的邀請,要為她開啟一個嶄新的世界,“尤律師,歡迎重回念誠。我是你的新搭檔,江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