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2」【棲城,2023】(1 / 1)

雙詮法 Momenting 4557 字 2個月前

不論外麵的世界有多喧囂嘈雜,周一的太陽照常升起。

外界對叢千斐一案的輿論尚未平息,但念誠刑事部的例會照舊在周一召開了,也依舊由王覽月主持。

但今日,眾律師都敏銳地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因為例會開到半場時,王永遒突然推門而入。

王覽月暫停,與王永遒相望。

眾人都從他們相互纏鬥的目光裡看出了不對勁的氣息。

但王永遒也不給他們探究的機會,坐在了自己的專屬座位上,揮手示意讓王覽月繼續。

王覽月麵色如常,絲毫不受王永遒影響,向每位負責人大概了解了一下他們案子進展的情況,討論了一些棘手案件。

她叫到江耀時,江耀卻好久沒反應過來,還是坐在他身旁的伍錚梁在桌子底下捅了捅他,他才從神遊中緩過神來:“……我目前還在和欣然做對接工作,她還在幫我統計宗律師手上還沒處理完的案子。我爭取儘快做好對接工作,早點介入。”

他口中的“欣然”是宗玉澄的律助冷欣然。

冷欣然和念誠大部分招進來的應屆生不同,她的學曆非常一般,甚至沒有念過法律碩士,本科也是一個不知名的一本院校。一般來說,以她這樣的簡曆是過不了人力部的初篩的,但冷欣然在大二時就來念誠開始實習了。

也許是因為她太合宗玉澄眼緣了,宗玉澄向人力特意打了招呼,將她留了下來。在宗玉澄的悉心指導下,冷欣然也順利通過了實習期和實習考核,轉正升為了初級律師。

“欣然剛已經把統計結果發給我了,”王覽月瞄了一眼冷欣然做的彙總表,“等會兒你留下來,我們一起再討論一下。”

江耀點頭:“好。”

見王覽月又開始詢問起其他人,江耀自動屏蔽了王覽月的聲音,又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這幾天,他問過Zora,也去過“如伊隨心”,但都沒有找到尤未。Zora告訴他,處理完叢千斐的案子,尤未已經火速卸任CEO了,她也不知道尤未的最新動向。

而尤未似乎也預料到他會來Zora這裡打聽她的下落,特意讓Zora將一個信封轉交給他。

他將信封打開一看——竟然是他還給她的那張銀行卡。

她這是鐵了心要和他撇清一切關係了。

她都已經做到這般田地了,他卻還是沒有辦法對她死心。

還能怎樣才能找到她呢?她會不會已經飛去其他地方了?他這次怎麼會又輕易地相信她,讓她這個騙子在他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他想著想著,不由苦笑一聲。

他突兀的聲音引得眾律師向他側目。

王覽月也停下來,奇怪地問他:“江耀,剛才是有什麼問題嗎?”

江耀回過神,道歉:“Sorry,Queena,我剛在想案子,有點走神。您繼續。”

王覽月還以為是他的身體問題:“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回家多休息幾天。”

“我看不用了,與其多讓他休息,還不如多給他派點案子,讓他沒有時間可以胡思亂想。”王永遒在今天的例會上第一次發言了,“我看要不玉澄的案子也不用勻了,都交給他吧。”

江耀聽得出王永遒的挖苦。

幸而王覽月也沒對王永遒的話較真:“這個我們等會兒再和江耀討論吧。我們先繼續會議。”

王覽月在國外久居,行事作風也是直截了當,迅速結束了議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她看了看時間,正準備宣布散會時,王永遒今天第二次開口了:“等一下,我手上還收到了一項議程。”

王覽月抬眸,王永遒看向她的目光忽而銳利:“我今天早上收到了一份入職申請流程,有人向我們念誠舉薦了一位非常優秀的候選人。既然流程已經流到了我這裡,那證明我們刑事部的主任對她也非常滿意。但我對是否要批準她入職,還沒拿定主意。各位有什麼想法嗎?”

一聽有新人,伍錚梁本昏昏欲睡的,一下困意全無,低聲向江耀興奮道:“聽到沒?要來新人了耶!但是這種事,為什麼要拿到例會上說啊?這不大老板們關起門來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嗎?”

江耀在心裡盤算著還能找誰去問問尤未的動向,沒搭理伍錚梁。

不知道能不能去找杜誠言問一下?

但他和杜誠言不算熟,這樣去找他會不會很冒昧?

“這種事好像不應該在我們的例會上討論,”王覽月微笑,“您自己應該有您自己的主意,您是老大,我們隻是您的手下。哪兒有底下人來教老板做事的道理?”

剛消散的火藥味又濃重了起來。

王永遒冷笑:“你還知道你是我的手下嗎?不經我同意,就把她招進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仗著你是我女兒在念誠胡作非為!”

話講到這裡,大家都看情勢不對,紛紛想溜。

王覽月假意的笑容因為王永遒的這句話,也驟然消失。

她冷然對其他律師講:“不耽誤大家時間了,大家都忙。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先散會吧。”

伍錚梁趕緊和其他律師一起,爭先恐後地從會議室裡溜了出去,生怕在這個窒息的會議室裡多呆一分鐘,明天就會因為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事被攆出念誠。

江耀還在糾結要不要去找杜誠言,連父女倆的爭執都沒喚醒他。

等他意識到情形不對,起身想要撤時,會議室的大門已經被王永遒一腳踹上了。

兩人都在氣頭上,江耀在不在這裡,已經不能阻止他們互懟了。

王永遒火氣很大:“你知道幾年前發生了什麼,你還招她來,你想乾什麼?她腦子有問題,你也和她一樣糊塗嗎?”

“她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我左右不了她的想法。”王覽月不帶感情地陳述事實,“她既然已經想好了,做好了承受一切代價的準備,我覺得我沒有什麼理由拒絕她。”

“她承受得起嗎?承受得起嗎?!”王永遒的激動與王覽月形成鮮明對比,“上一次她都已經垮了,重來一次,如果還是這樣的結果,她能承受得起?”

“到底是她承受不起,還是你承受不起!”

“對,是我,我不想,行了嗎!”王永遒雖然脾氣暴躁,但江耀也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過,幾乎把喉嚨都喊啞了,“我站在我如今的位置上,我就該為念誠所有人負責!你想乾什麼?!是想讓念誠一起陪葬嗎!想讓念誠和惟馨一樣嗎?!”

王覽月怒極反笑:“念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惟馨,因為你沒有秦惟馨那麼有膽。你既然為了她,放棄了我媽,放棄了我,你今天怎麼會居然做不到和她一樣有膽?”

這句話戳中了王永遒內心深處最脆弱的一處。

不管如何,在離婚這件事上,他對自己的前妻和王覽月始終是有愧的。

他很久之前就知道,對王覽月而言,他確實不是個好父親。

被王覽月這句話擊中要害,他毫無還手之力。

而江耀又無心插柳柳成蔭,旁聽到了這個驚天大瓜。

在短暫的震驚之後,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尷尬地思索著,現在到底現在要不要找個借口出去。

他也不用再掙紮了,因為王覽月也隻剩最後幾句話了:“你當年選擇王覽星,沒選我,不是說欠我很多嗎?王永遒,你聽著,我不要你還我很多,我隻要你還我這一次——讓她回來,繼續她當年沒做完的事。你和我都沒種,所以我們更不能阻止一個有種的人,為當年的真相,賭上她的全部。”

她撂下話,轉身就離開了。

江耀望了望王永遒臉色不佳,沒能狠下心和王覽月一起走。

他正想給王永遒倒杯水,讓王永遒冷靜一下,就被王永遒揮揮手攆出了會議室:“笑話看夠了就快滾吧,把門給我關上。”

江耀頓了頓,正欲按他的要求離開,卻還是在門口停下了:“師父,我不清楚您和Queena剛才具體說的是什麼事。但我覺得Queena說得對,因為您很早以前也是這樣教我的。您說過,隻要在念誠,如果真的遇到和我們內心秉持的信仰相悖的情況,您說您寧願讓我們放棄掉這些案子,也不要我們違心地接受委托。”

“如果拒絕她入職也是您違心的選擇,那倒不如還是按您真實的心意做決定。整個念誠,大部分都是您親自麵試過選出來的人,如果您不畏懼,那我們也不會畏懼。”

他講完就輕輕地帶上了門,卻沒有立刻離開。

因為擔心王永遒的狀況,他在門口靜靜站了幾分鐘,留意門內的情況。

王永遒倒沒有因為他的話發怒,反而好像是冷靜了下來。

沒過多久,他聽到門內有模模糊糊的通話聲傳來。

王永遒耳朵有些不好使了,所以按了揚聲器:“喂?”

那頭靜了一段時間,才回應:“我在,您說。”

“你厲害,還能攛掇我女兒來收拾我,沒少賄賂她吧?”王永遒聽著沒那麼生氣,反倒笑了,“你究竟想怎樣?”

“師姐出事,不是意外。她被人推,我家被盜,都不是意外。如果我不回來調查清楚,把他們找出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

“隻要你們不查下去,他們就不會再來找你們麻煩!”

“有一個人曾經和我說過,做什麼事都要有始有終。既然是由我開始的,那這次,就讓我親手了結吧。我已經把辭職申請和免責聲明都給Queena了。如果是擔心念誠,你們可以隨時叫停。如果還像上次一樣,那麼……”

那端遲疑幾秒,語氣輕鬆:“最多不過把我搭進來,不會再有彆人了。”

王永遒默然了許久,才道:“如果我答應你,你媽媽和你師父會恨我一輩子,你讓我到時候怎麼有臉去見她們?”

“那您太不了解她們了。她們永遠隻想讓我遵從我的內心,做我想做的事。而現在,我的心告訴我,我需要回來了。”

王永遒無可奈何:“你總是逼我。”

“就當我求你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這可不是第一次,已經是第二次了。”王永遒毫不留情戳破,“你第一次來求我的時候,也說是最後一次。”

那邊愣了愣,迅速回答:“我是求了你,但你也沒吃虧。而且第一次是我師父的臉麵,這一次是我媽媽的臉麵,反正她們的麵子,你一個都不能駁。”

王永遒大笑:“夠了夠了,我要是不批這個入職流程,你還有一萬個理由等著我。”

那邊也笑了:“你知道就好。”

……

門內聲音漸弱,江耀聽王永遒的情緒似乎也已經穩定下來了,就準備回辦公室了。

他沒走出幾步,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剛才門內傳來的聲音和說話語氣,也太像尤未了。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病入膏肓了。連一個陌生人的聲音,竟然都能聽成是尤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