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7」【棲城,2023】(1 / 1)

雙詮法 Momenting 3707 字 3個月前

第二天江耀出現在念誠時,所有人都能察覺到他臉上難掩的喜色。

連王永遒的這雙老花眼都能看清他叫江耀來他辦公室的時候,江耀的眼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笑意,整個人舉手投足間也透著一股意氣風發的瀟灑。

江耀上揚著唇角和王永遒打招呼,王永遒更覺平素成熟穩重的徒弟像是被魂穿了:“聽躊躇說,昨天你們去‘如伊隨心’吃了閉門羹?後來你見到尤總了嗎?”

“見到了,”江耀答,“我也拿到了尤總的親屬授權委托。叢千斐的案子,接下來就由我全權負責了。”

王永遒總覺得江耀是吃錯藥了。在他們探望過宗玉澄後,江耀就極力向他爭取要替宗玉澄接手叢千斐的案子,仿佛把他要出國找人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他提醒江耀:“你不是著急出國嗎?這次接了叢千斐的案子,不是又要推遲你的計劃了?”

“我……”江耀頃刻間便找到了借口,“宗律師這個狀況,部門裡正缺人手,我覺得我好像還是留下來幫忙比較好。”

“你既然知道缺人手,就更沒必要接叢千斐的案子了,”王永遒實在不想江耀再經曆一遍“紅字事件”,“你知道宗律師那天在現場一露麵,就被罵了嗎?”

江耀看過那天在場者錄製的視頻,宗律師在“如伊隨心”發動保安驅散抗議者時,趕到保安和抗議人中央,試圖阻止兩方的爭執。但她一露麵,就有人在人群中大叫:“這就是叢千斐雇的律師!”

“同為女人,你怎麼能幫助這樣的禽獸,為這種禽獸開脫!”

“你一點同理心都沒有嗎?你還是不是女人?”

“不傷害到她身上她都不知道痛!閉著眼睛收錢就好了,吃同類的人血饅頭才最香嘛!”

“敗類!枉為女人!”

……

隨著辱罵聲越來越激烈,不知誰喊了一句:“給她點顏色看看!”

情勢一下子失控,激動的抗議者在煽動下衝向了宗玉澄,而不知是誰在最後方推了一把,後邊的抗議者瞬間失去了重心,倒向了前方的人。如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般,宗玉澄躲閃不及,頓時被如潮水般湧來的人群壓在了最下方。

或許是自己身臨險境時的視角太單一,而且自己上一次並沒遭受到實質的人身傷害,旁觀宗玉澄的受害經過反而讓江耀更覺得震撼。

他的心情也驀然沉重下來,回答王永遒:“我看過了,很……”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內心的感受。抗議者都是自發地,為了聲援阮覓夏才和她站到一起,但他們又導致了宗玉澄現在還昏迷不醒。

“我不希望再有人出事,”王永遒言簡意賅,“所以到現在我仍然覺得,你還是退出這個案子比較好,而且李北的案子才沒過去多久。”

“抱歉師父,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江耀必須承認他這次是真的自私了一回,於念誠,於他來說,目前最好的選擇都是退出,可他卻偏偏選了最壞的選擇,“可是這個案子,我必須要做。”

假如換作彆人,王永遒已經說一不二地拒絕了,但麵對江耀,他破例了:“能告訴我原因嗎?”

江耀坦誠:“原因很幼稚,也會讓您失望。說來說去,都是我的私心作祟。”

“那就不要告訴我了。”王永遒最終沒有阻攔他,“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再有任何人受傷了。”

江耀點點頭,鄭重陳諾:“這次我誰都不會帶,就我一個人參與,最多隻讓躊躇一個人幫我做做文書工作。”

“我說的任何人也包括你,”王永遒認真道,“你不要讓我後悔我今天同意你接這個案子。”

江耀覺得再多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用力點點頭。

王永遒叫他來主要就是為了這件事,說完放江耀走的時候才又想起來:“昨天調查取證部新調過來一個小姑娘,本來說的是分給你,但那都是之前的安排。現在你又帶回躊躇了,要不這個就分給曲淮鑫帶?他身邊現在不是也沒助理?”

江耀覺得他們的曲大律師多半是沒有耐心好好帶新人的:“分給我也行,反正都是帶小朋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那你多教教她,”王永遒想了想,估計念誠除了江耀也沒人能這麼耐心地教瞿英姿了,“她大學是公共安全管理的,沒有什麼法律基礎,會難帶一點。”

江耀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做刑辯實務的積累比理論知識更重要,案子做多了也就會了:“好。”

江耀出了王永遒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去自己辦公室看一眼,中途就接到尤未的電話。

他原以為他昨夜擺她一道,她少不得報複報複他,才會給他點好臉色瞧,竟還會來主動聯係他?

他醞釀了幾秒,才接起電話:“喂?”

她從不說廢話:“在所裡?”

江耀“嗯”了一聲:“是。”

“那你準備一下會見的手續,在你們所樓下等你。”

他有些愣然:“我還沒預約上會見。”

叢千斐關押的彌溪區看守所地方比較偏僻,隻能電話預約會見,打電話的時間還有限製,這兩天甚至還不能打電話預約。

尤未才不管:“不是現場排也可以嗎?你自己說的時間緊迫,今天不見叢千斐你還想等到什麼時候?”

他不敢再有意見:“好,你開的還是昨天那輛車?”

尤未不耐煩地給他報了一個新的車牌號,又補充:“是輛蘭博基尼。”

“稍等我一會兒,我走個OA去行政那邊敲材料。”

尤未埋怨:“為什麼不早點準備好?”

“我儘快。”

他知道她最缺乏耐心,一邊回答著她,一邊小跑著回電腦前起流程,從行政秘書那邊要到了介紹信和會見證明,又帶上昨晚從尤未那邊要到的必要材料,匆匆跑到電梯前,按下下行鍵。

等電梯的時候,鄭躊躇剛好和瞿英姿一起買了咖啡坐電梯上來,遇見江耀,趕緊喊他:“師父,你要去哪兒?”

江耀沒時間解釋太多:“去看守所見叢千斐。”

“不需要我一起去嗎?”

“不用了,你先和……”江耀頓了頓,看了看他身旁的雙馬尾女生,猜到了她是誰,“你是……英姿是嗎?”

“是啊,師父!”瞿英姿中氣十足,“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我就是調查取證部新調過來的瞿英姿!”

她給江耀鞠了一個躬,開始事無巨細地介紹起自己:“我的瞿就是瞿秋白的瞿,英姿是英姿颯爽的英姿。我爸爸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因為他之前是一名刑警,但在一次人質行動中,他沒有成功完成任務,他對此抱憾終身。他希望我能延續他的使命,成為一名英姿颯爽的女警。但是呢,在這一點上,他和我的媽媽又產生了分歧。這個分歧的原因還要從他們雙方背景說起——”

江耀實在沒空聽完了,忍不住打斷她:“英姿,我要去趟看守所,我可能要回來再繼續聽你的介紹。”

“噢?師父你要去看守所嗎?”瞿英姿連珠炮地發問,“師父你能帶我一起去嗎?我現在有資格可以去看守所嗎?我還沒有過法考,是不是要等過了才能去?也是哦,應該要過了才行。沒關係,雖然今年和去年我都沒過,但我現在學得很努力,很認真。誒,師父你覺得是先看實體法還是再看程序法比較好啊?還有如果以後我做刑辯的話,民商法是不是不用學得特彆認真啊?”

“師父,電梯到了!”鄭躊躇替江耀擋著電梯,用眼神暗示江耀趕緊撤。

江耀一邊撤退,一邊記得給徒弟們留點作業:“躊躇,你帶著英姿多搜集幾個非法拘禁罪的案例,各種類型的都要。”

鄭躊躇並起雙指,在額邊一劃:“Yes,sir!”

江耀邁步上了電梯,電梯都關了門,江耀都還能聽見瞿英姿在向鄭躊躇問東問西:“師兄,我們這次是要辦非法拘禁案嗎?我一直分不清楚,綁架和非法拘禁這個有什麼本質區彆嗎……”

瞿英姿的聲音隨著電梯的下行終於慢慢消散,江耀腦內卻還循環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導致他找到尤未的車時,神智還有些飄忽。

但一想到要見到她,他自己可能都沒察覺到,自己的唇角已經微微上揚。

可打開副駕駛車門的那一瞬,他卻陡然僵住。

淩昊岩坐在駕駛座上,風度翩翩地向他揮了揮手:“你好,江律,我們又見麵了。”

笑容從江耀臉上轉移到了他臉上:“Yolanda說你還沒預約上會見,這不巧了嗎,我前兩天剛打電話預約了今天下午的會見。那我們就一起去見小叢總吧,你不是還得讓小叢總確認委托你嗎?”

江耀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但他彆無他選,坐上了淩昊岩的車,佯裝平靜道謝:“那就麻煩淩律師了。”

心下卻早已萬般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