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有其表(4)
夏末的傍晚時分,光還很亮,藍天白雲。
玻璃牆麵是環形結構,從項立深辦公桌這個視角望過去視野中沒有任何障礙,簡直像一個人坐在雲層之中,無限寬廣,無限自由。
叩兩下門的動靜,項立深回過頭。
一身上衣下裙,標準ol裝扮詹婷推門進來:“項總,合同做好了,文件需要您簽一下字。”
項立深點點頭,接過,仔細查看了幾條爭議條款的改動後,簽名。
“之前說孩子染上了流感,現在好了嗎?”
“好多了。謝謝項總關心。”
“今年三歲多了吧?我結婚那年生的。”
“對。”
項立深遞過去,抬頭:“你今天跟施重重有交流嗎?”
“沒。”
“以後多交流交流。幫我打聽一下她新搬的房子在哪。辛苦。”
鑒於昨天晚上等飯的經驗,今天下班施重重沒回家吃,而是去了附近大型商場。
逡巡許久,她進一家火鍋店。
迎賓小姐姐招呼:“你好,幾位。”
“一位。”施重重豎起一根指頭。
“哦。”小姐姐眼神中有絲驚異,很快掩飾住,“這邊來。”
一個人吃什麼的都有,來這種大店裡吃火鍋的少,可惜的是,施重重沒找到一個人吃的旋轉火鍋店,剛回國又實在嘴饞。
服務員小姐姐帶施重重去了一個靠牆邊緣的小桌:“我們這裡二維碼點餐,直接掃碼點餐就行。”
“好。”
才周五下班時間,都是人放鬆的時候。這家火鍋店顯然熱鬨,隔壁還空著,這裡還坐著一大半。
點完後,服務員給她過來上小麥茶,施重重給自己倒了一杯,等待。
火鍋店牆麵是鏤空設計,能夠看到外麵的扶梯口。
這個時間段人很多。
一層層湧上來。
大多是年輕人,談戀愛的,閨蜜聚餐,同事聚餐,或者一家三口。
施重重低頭,掏出手機來玩。
通話界麵的陌生號碼。出國前她就把項立深刪了,這會兒,她長按,記錄他的名字:項立深。
免得下次又給自己打了個電話,猝不及防,剛剛還以為是什麼推銷電話呢。
施重重點了個清湯鍋,一份素菜拚盤,一盤肥牛一盤肥羊一盤鴨腸。
獨自吃了片刻。
外麵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商家拿出椅子讓他們排隊坐著。
這麼高峰段時間,獨占一張桌子,也不好耽誤商家做生意。
施重重吃得有八分飽就離開了。
接下來。她去逛了逛服裝店,隻不過沒挑到合適的,也確實沒打算買,畢竟要搬家。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一樓燈火通明,隻是空著。中間的餐桌被擦得乾乾淨淨,顯然這麼晚,大家都吃過飯了。
施重重走上二樓。
一身火鍋味,她行李箱中拿睡衣出來洗澡。
進浴室放衣服的時候,注意到置物架上的洗發水,洗發水是英文牌子,施重重拿手機過來,拍了張照片,剛想發給劉欣。
放下手。
發了微信對方會聊天,聊天就要有來有往。
算了。
施重重洗完澡吹乾頭發躺在床上,正刷著小紅書。
中介:施小姐,你明天早上有時間嗎?可以過來看房子。我跟房東都約定好了。
施重重:行。幾點?
中介:九點半,直接在我發給您的第一套房子景湖家園門口見麵,可以嗎?
施重重:可以。
現在令人放鬆地反而是這種有事說事地陌生人交流。
施重重又躺了會兒,起身,出房間門口,走了幾步,打開走廊儘頭另一間房的房門,按開燈。
這件房顯然是主臥,更大,整潔乾淨,床單都帶著流蘇,棕黃的主色調,充滿一種莊嚴古典的氛圍。
打開門,房間裡就有股撲鼻而來的氣味。
悶悶的。
倒也不像是沒開窗透氣過,要是一直沒開窗透氣,味道肯定更悶。估計是一兩周才開一次,也沒人在這生活,有種空寂的悶感。
媽媽。
施重重喊了一句。
橘黃燈光中,她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帶刺繡紋理的背麵,巡視床邊帶雕花的西洋梳妝台,嵌入的落地衣帽間,桌子,架子,椅子,厚重拖地的米白窗簾……乃至於盥洗室。
房間除了家具一無所有,因為她媽媽的東西在她出國前都打包存放到另一個地方。
等她搬完新家,就再放到她的房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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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你看這間房子怎麼樣?南北通透,有超大陽台,也是新裝修出來的,透氣透了兩年。”
周六上午,跟中介接上頭後,中介看到她連稱呼都變了。
之前是“施小姐”,現在是“小姐姐。”
光線確實很好,大片陽光落滿整個陽台,沒入客廳,簡直像有個帶台階的“空氣遊泳池”似的。
八十多平左右,全新裝修。
全白的牆壁,雪白的衣櫃,雪白的餐桌,連帶著床都是雪白的,亮堂得很。
“之前為什麼沒租出去?”
“之前房東想留自己住來著,後來全家搬到彆的城市去了,也想租出去。上個月還帶了一家三口來看,人家很滿意。房東就覺著有小孩子,怕弄壞。就想說租給情侶或者兩個女生。當然,像您這樣一個女生就更好了。”中介回答。
“也對。”施重重點點頭,“水電天然氣都是自己交吧。”
“有。剛剛不是帶您看了表嗎?”
“押一付三?”
“是。包物業。至少半年起租。小姐姐你現在在哪上班?”
“和光。”
“喔,那是大公司啊。開車就八分鐘,後門開車去,不容易堵車,睡懶覺都可以了。這是9樓,正好不吵不鬨的樓層,視野也不錯。你看樓底下都有小朋友在玩。”
“也是。”施重重下決心,“行,就這間了。”
中介小哥詫異,一般來說看房子起碼要看個幾套說考慮考慮是常態:“定了嗎?”
“你之前給我發照片的時候我就喜歡這套。現在看也合適。”她很喜歡裝滿陽光的大陽台,另外兩套陽台都很小,不如這個,也沒必要去看了。
“那太好了。很少見這麼爽快的。我跟你說這套房子絕對不虧。”中介小哥喜笑顏開,“全新的,房東又不在本地。住得越久越劃算。”
施重重笑笑:“app上簽約就行了吧?”
“對。我跟房東說一聲。之後我把目前水電天然氣費用發給您,待會兒再改密碼。今天就可以入住。”
施重重配合著弄完全部流程,app上順利簽約繳費,中介帶她改完門口的指紋和密碼,又給她樓下的門禁卡,最後說了聲“入住愉快”,功成身退。
隻剩下施重重一個人。她帶上門反鎖,防止中介去而複返。
不過倒也不用太擔心。
房子算是高檔小區,安保很少,門口可視監控能看到整條走廊的動靜。
施重重打開銀行卡查看餘額,剛剛就花出去一萬多。
項立深媽媽總共給了她五百萬。
同學公司周轉借走了一百萬,短時間還不來了;
一百萬給了美國朋友幫忙做投資,投資前就告訴她做好5-10年長線投資的準備;
國外三年上學,租房,遊玩花了六七十萬;
回來後買了一輛車,剩下一百多萬她打算回國買套房子,長期定居下來,過穩定的生活。
看好了這邊的地段,才在這裡找工作租房子先體驗體驗。
錢也是不禁花的,接下來得量入為出了。
想是這樣想,下秒施重重就點開了美團,在花店購選購盆栽。
除了陽光,她還需要植物。
四季桂、茉莉、香妃茶、再加一盆招財樹……差不多了,下單上門配送。
國內就是好。
想要什麼立刻就送上門。
不到半個小時,花店的人配送上門。
施重重簽收,讓花店的人幫忙放到陽台角落裡,等待時,她還在找阿姨,定了即時上門全屋打掃。
等阿姨上門了,她才找了個地方吃飯。再順便預約了下午兩點的上班搬家。
在中國一切都方便,不像在國外搬家很麻煩。
之後,她開車回到三層樓的小彆墅前。
家裡依然空的。
施重重回到房間,收拾東西。
回來時她就沒拆開多少,隻打開了行李箱,拿出了幾件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這會兒裝回去自然也不費勁。
不到半個小時就收拾完了。
搬家公司提前五分鐘到達,給施重重打了電話,施重重下樓接他們,讓他們開車進來,再帶他們上樓搬東西。
兩個搬家工人搬運最後一趟的同時,一輛黑奧迪開進鐵柵欄門。
一位相貌溫文的中年男性打開車門下來。
許央文今年五十四,一米八,身材勻稱,一點兒中年男人身上常見的啤酒肚乃至贅肉都沒有,除了腦袋上頭發夾雜著一點灰白顯示出他的年齡,乍一看還以為他四十出頭。
黑框眼鏡後五官端正清秀,白襯衫,真可謂是文質彬彬,風度翩翩,可以想象年輕時必然是個大帥哥。
“這麼快就搬走了?”許央文問。
施重重也在樓下了,點點頭:“嗯。”
搬家工人已經搬完了,回頭問:“就這些吧?”
“對。你們先開過去。我跟在你們後麵。”
小型廂貨車開走。
施重重走到自己的紅mini寶馬邊打開車門:“爸爸,再見。”頓了頓,她補充一句,“我會回來看你的。”
許央文握著車鑰匙,沒有回應這句話。
施重重坐入主駕駛位,係上安全帶。
許央文映在她的車前窗,隨著車的掉頭,出現在她的左側後視鏡,再之後,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至始至終他都站在車邊看著她,沒有離開。
會回來看,但不會常回來看。
彆人可能會想多出後媽和妹妹會搶走她能得到的財產,會分走父親的注意力,那是她以前的想法,所以彆扭、委屈、作、怨氣大。現在她學會了從另一個角度思考。
要是隻剩下她和許央文,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估計周末就得常回來陪伴,可他們本來也不親密,從小到大都不親密,甚至生疏。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有了微姨和許圓,她反而免除“養老”的義務。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許央文沒有虧待她,所以她也會來看看,生病了也會來照顧照顧,但她不打算給他養老,也不打算要他的財產,不過他要是想給,她也不會跟以前一樣,為了自尊犟著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