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有其表(5)(1 / 1)

心之火 七裡馬 5078 字 5個月前

#徒有其表(5)

二十多分鐘,車開到了新住處底下。

搬家工人提早到達,正在卸貨,施重重刷卡開門帶他們上樓。

打開門。

阿姨已經打掃完離開。

房子本來就全新,這會兒被擦得亮堂堂,好像打上了一層鍍光膜。

買的那幾盆植物,也盛放出香味,充盈了整個房間。

令人瞬間有迎接新生活的愉悅。

搬家公司分兩趟搬完,她道謝後送他們離開,關上門。

施重重走到陽台去聞那盆香妃茶的氣味。

沁人心脾的響起。

從這個角度俯瞰下去。

下不少小朋友在玩,從這個高度看過去,一顆顆毛茸茸的黑腦袋飛速竄動著,追逐跳躍。

下午四點多,天邊火雲卷起,層層疊疊。

終於,她要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施重重連著兩天在家裡收拾東西,又在網上挑選了一大堆家居用品,接下來一個星期估計都要收快遞。

平凡生活中,每天等快遞送心儀的東西來,是為數不多會讓人每天產生期待感和幸福感的事情。

親密關係雖好,不可強求。就像羅素說,人的幸福有時候在於是否有足夠多的、可持續的興趣。

周末過完,周一。

施重重上班,走進已經站了一隊人的電梯。

“等下。”劉欣捂著包,遠遠從公司大門口小跑過來,對著幫她按下開門按鈕的男士說了聲謝謝,再扭頭對施重重,“早。”

“早。”

劉欣跟施重重靠近了些:“好可惜啊,你剛來就去了11樓,我還想我們能坐一塊兒呢。”

施重重不置可否。

電梯緩緩上升。

她想起什麼,拿出手機,點開之前拍攝的洗發水照片:“這是你之前問我的洗發水牌子。”

“哦。”劉欣湊著過來看了眼,“原來是這個。”

語氣不是很在意。施重重心想,她之前果然隻是想找個話題跟自己聊天。

“11樓還習慣嗎?”劉欣關注點不在洗發水上麵。

“還行。”

“你坐哪兒?跟婷姐一塊兒?”

“沒有,坐她對麵。”

“每天跟領導一塊兒辦公,是不是每天一想想就壓力山大。”劉欣開著玩笑,到電梯停在五樓,她揮揮手,“我先走了,拜拜。”

施重重目送她離開,直到電梯門關上。

本來她還考慮過跟項立深申請一下調回五樓,可這會兒突然又有點不想回去了。

她不是很喜歡有人一直熱情地找自己聊天。

十一樓至少很清靜。

電梯到了十一樓,施重重來到自己的工位。

詹婷來了,早早像是進入了工作狀態。

項立深辦公室還空著,人沒來。

施重重放包在椅子上,拿起水杯,去茶水間。

她先洗好杯子,再接杯拿鐵。

按下自動咖啡機的開關後,不見動靜,指示牛奶的紅燈閃爍。

她抬頭瞅了瞅,才注意到自動咖啡機裡的牛奶罐空了。

目光正上下左右尋找,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牛奶在上方的櫃子裡。”

施重重回頭。

項立深端著一個黑陶瓷咖啡杯走到她身側,顯然也是來接咖啡的。

施重重沒說話,打開上方櫥櫃,噹一聲,像是碰到了什麼,她連忙把櫥櫃和尚。

項立深站在她右側,他人高,櫥櫃往外打開,恰好打中了後方他的額頭,施重重連忙問:“你沒事吧?”

“你要謀殺親夫嗎?”

“……”是前親夫。不對,也不是親夫。

項立深明顯是開玩笑,鬆開手:“沒事。”

施重重瞥了眼,雖然沒有破皮,但他額頭還是很明顯地紅了一塊。

項立深伸手打開櫥櫃,拿出施重重剛剛沒有拿出來的盒裝牛奶,擰開,倒入自動咖啡機牛奶罐中。

“喝什麼?”

“拿鐵。”

項立深按下拿鐵的按鈕,放施重重的杯子放到出口下方。

咖啡機買的是高檔靜音貨,煮咖啡和濾咖啡都沒什麼太大聲音,一股咖啡的醇香很快彌漫開。

“我聽你爸說,你周六就搬走了?”

“嗯。”

“搬去哪了?”

“和你沒什麼關係。”

“你認為跟我沒關係嗎?”項立深跟她站得很近,聽到她剛剛句話,特地回過頭看她。

確實沒什麼關係,他們都離婚了,不過施重重沒有當麵說。

項立深又問:“這次回國,是不是我們沒意外碰見,你就壓根不會聯係我?”

“是。”施重重承認。

“你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

咖啡液體無聲地流入杯中,一點一點填滿。

老死不相往來是不可能的。他們在同一座城市。這座城市很大,但人的交際圈也就那些。

更何況,項家跟許家走動很多,必定會產生交集。

“沒有。”

“沒有考慮跟我複合嗎?”

“我們之間複合沒有意義。倒是你。”施重重把話題轉給對方,“為什麼你不考慮談一段新的戀愛?”

在咖啡液上落下一朵旋轉花紋,項立深端起咖啡,遞給施重重,放下自己的空杯,按下美式按鈕。

“舊的人還在喜歡,為什麼要談新的?”

喜歡麼?施重重想這兩個字。

不想討論這些,剛打算離開。

“對不起,重重。”

“什麼?”

“周四那天吃晚飯。”項立深低頭用小勺子攪拌咖啡,“我沒有記起你不吃蔥。”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人的失望不就是一次次這麼累積的,不是麼?”在那個飯桌上沒有人記起她不吃蔥,以前項立深不會注意,現在他學會了注意。

項立深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施重重扭頭避開了,徑自出去,回到工位。

是啊,他以前很少注意她的想法和感受,那時候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他總是無法理解她,永遠站在彆人那一邊。

後來她終於明白了,因為他不愛她。不愛自然就不懂得理解。

可這會兒說喜歡?

是喜歡,還是愧疚和責任?

施重重在十一樓坐了一天,真挺好的,很安靜,不會有什麼“被動交際”的場合,工作也全程在微信對接。

下午五點二十了,準備回家收快遞。

正收拾包。

項立深提前打開門出來,這次他趕在了她下班走:“晚點走,我請你吃晚飯。”

他直視著她。

施重重抬頭:“好。”

項立深又回去收拾了一下出來:“走吧。”

兩個人一塊兒前去電梯門口。

“想吃什麼?”

“烤肉。”

國外待了幾年,開始確實有趣,時間久了,卻還是發現自己無法適應外麵的夥食和氣候,再加上她自認為休養夠了,決定回國定居。

回國定居最開心的一件事莫過於能隨時隨地吃到喜歡吃的東西。

項立深打電話定了一家烤肉店。

兩個人到樓下,項立深按下遙控,正要帶她去坐自己的車。

“我開車來的。你把位置發給我。”施重重提醒他。

項立深愣了下,通過微信發烤肉店地址給她。

女人獨立開車並不算什麼稀奇事。

隻不過……

以前施重重都是坐在他的車上。

項立深目送施重重往前走到一輛紅寶馬麵前,開門上車。

兩個人各自開車過去。

這會兒是下班高峰期,倒也沒堵車。

半個小時左右就到了目的地,是家很大的烤肉店,正好烤肉店麵前還有停車位。

烤肉店裝修格調有點偏日式,全深黑桌木,頂上低垂吊著一盞昏黃的燈,一間間用席子隔開,空間大又透氣,沒什麼太大煙味,烤肉的味道倒是很想。

施重重一聞就餓了。

項立深顯然之前來過,很熟悉,說了聲,服務員就一路帶著他們進了中間的一個位置。

服務員拿上菜單,項立深說:“這裡的雙人套餐不錯,想吃嗎?”

正要把菜單遞過去給她看看。

“嗯。你點就行。我不忌口。”施重重用熱水燙了燙水杯。

項立深抬頭:“雙人套餐。”

“好的,要什麼飲料?”服務員問。

“我要小麥茶。”施重重回答。

“同樣。”

服務員走過的半分鐘,他們都沒有開口。

最後是項立深發起話題:“周末有跟朋友聚餐麼?”

“沒有。”

“為什麼?”

“暫時想一個人待著,等過一段時間再聚。”

“嗯。”

“房子呢?住得怎麼樣?”

“很習慣。”

鍋微熱,烤肉端了上來,項立深用夾子夾起肉片,一片片放上去。

施重重也自己在家。

指腹有道細小的傷口。

“手指怎麼了?”他問。

“劃紙箱時不小心被刀子劃傷了。”施重重輕描淡寫地說。

“所以這幾年在國外你都是一個人生活嗎?”

“沒有,還有彆人。”

“合租?”

“差不多。”

項立深又沒說話,他聽著烤肉冒出滋滋、滋滋滋的聲音。

“你為什麼沒有跟許圓在一起?”

項立深對這句話很詫異:“你認為我應該跟她在一起?”

“我沒有認為你應該跟誰在一起,我隻是想說,如果你想跟她在一起,不用考慮我,也不用考慮那些名義上的東西。”比如前姐夫跟小姨子這種束縛。

她甚至還在鼓勵他,項立深很久沒有回答這句話。

“我不喜歡她,所以不會跟她在一起。”

施重重抬眸,看他一眼:“是麼?”

烤肉熟了,她夾了一片到自己碗裡。

她很平靜。

神情很平靜。

施重重舉杯:“我要跟你道歉。”

“為什麼?”

“我走的時候鬨得很不愉快,可是憑心而論,我們結婚後你對我不錯,你奶奶又給了我一筆很大的贍養費。”本來是五千萬,可她囿於自尊,隻要了五百萬。現在想想,應該全要的,現在就不需要工作了。

不過錢到了一定數額,再增加也沒辦法增添太多幸福感。

現在的生活她已經很滿足了。

“那本來就應該給你的。”項立深跟她碰了碰杯。

“項總。”施重重突然換了稱呼。

鍋上貼滿了肉片,滋滋冒油,在他們中間蒸騰熱氣,隔絕彼此視線一部分。

“我為我以前的幼稚和打擾向你道歉。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但結過婚的關係又容易被公司同事議論。所以我希望我們以後保持距離,除了公事私下就不要再聯絡了。”

施重重碰見項立深時就考慮過辭職。

可這份工作她蠻躍躍欲試的,她也不希望為了感情將就就業,更何況,她也不想一直逃避,都逃到國外三年了。

況且要是立刻離開,反而意味著她沒有釋懷,不是麼。

滋滋滋,項立深那邊的肉烤糊了,發出焦味,他一片片夾了下來。

“你跟我出來吃飯,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是。”施重重狀態如常地吃自己那邊的烤肉,“人的經曆都是自己選擇的。我媽媽的是,我的也是。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也不用有負罪感。”

這是施重重回國後,除了在許央文家,第一頓跟彆人一起吃的飯。

國內跟國外很大不同,不僅是因為口味,國內吃東西默認是一起的,炒菜、火鍋、烤肉……

而國外是一份份的,漢堡,牛排,沙拉,自己吃自己的。

吃得八分飽左右,施重重就提議:“我吃得差不多了。”

現在她以自己的感受為主,不以他為先。

項立深沒吃多少,他停了一陣說:“行,走吧。”

兩個人走出烤肉店,施重重掛上小包:“再會,明天上班走。”

她徑自走向她的紅寶馬,打開車門坐上去,調轉方向頭,利落地離開。

項立深目送著她的車彙入車流,於夜幕中逐漸消失。

愛的反麵不是恨,而是疏離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