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有其表(2)
晚上七點,施重重家中一樓客廳。
保姆終於將最後一道菜“鮮魚湯”送上來放在桌麵的最中間,又一一給他們落座的五個人用小碗盛好。
一家之主許央文提醒:“來,立深,彆客氣。”
“謝謝伯父。”項立深客氣地說著。
五個人。
施重重爸爸許央文坐在主位。
她的繼母微姨,坐在左側。
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女兒許圓,跟項立深坐在右側。
大概是這麼一個座位。
就這麼一張桌子,她也不能一個人坐到最遠處——雖然也不是不行。
要麼跟項立深坐一塊兒,要麼跟微姨,她選擇了微姨。
項立深突如其來到訪,讓接著回來的許央文和李微讓廚房多加菜,導致他們這會兒才吃晚飯。
施重重手肘支在桌麵,無聊地又沒形象地長長打了個哈欠,早知道要等這麼久,乾脆在公司食堂吃完回來好了,食堂飯菜還不錯。
“來來來。快吃。”許央文熱情地招呼項立深,“立深好久沒來了。今天魚還不錯,下午剛釣上來的。我記得你喜歡吃魚。”
“是。多謝伯父。”
“聽說你們分公司都要上市了,現在很辛苦吧?”微姨開口。
“還好。忙過這一陣就行。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就好。”
……
“立深你給個建議。小圓還在當老師,可我覺得當老師太辛苦了,晚上十二點都有家長打電話找她,我準備讓她辭了。可她自己也沒準數要做什麼。”
“小圓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太辛苦可以來我公司上班。”
“正好立深在這裡,你想做什麼你說啊,說不定他能幫你安排安排。”微姨連忙提示許圓。
許圓是施重重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就是許央文跟李微的女兒。
施重重高中後改了自己的姓氏,跟母姓。
許願人如其名,臉偏圓,整體很像鈍版的微姨,溫柔可愛,性格內向,小時候她連話都不敢跟施重重說。
這會兒,坐在項立深身側,她像更是緊張,隻搖搖頭,不說話。
“這孩子。”微姨笑,“二十多歲了,還這麼內向了,所以搞得做什麼我都不放心。”
“沒關係。人都是會成長的。”
項立深說著,視線挪到對麵的施重重身上。
全程她一個字未說,隻是一個勁兒用筷子挑魚湯裡的蔥花到碟子裡。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
項立深抬頭朝過來的保姆:“阿姨,給她盛碗新魚湯,不帶蔥花的。”
“不用。”施重重抬頭說,“我都快挑完了。”
“挑完了也會有味道。”
“沒關係,我沒那麼挑剔。不用麻煩。”說完施重重捧起魚湯到嘴邊,小喝了口,徹底拒絕了他的建議。
項立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今天還有粉蒸肉,是還沒做完嗎?”微姨扭頭示好,因為以前施重重最喜歡吃粉蒸肉。
“粉蒸肉要久一點。”保姆回答。
“那我們慢慢吃。”
他們繼續聊許圓工作的事。施重重一句話都沒參與,魚湯裡確實還有蔥花的味道,於是她放下碗專心地吃魚肉,還有啃排骨。
手機放在桌麵,來了語音消息,施重重用手指按下播放。
“施小姐,你要的房子找好了,有三套比較合適的,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幫約一下看房。不過建議還是等工作穩定後再看房,不然萬一太遠了。”男中介嗓門洪亮,還伴有在鬨市之類的嘈雜背景音,一下打斷了飯桌人的聊天。
“工作找到了。就那個地段。我周末都有空去看房。就周六上午去看房吧。”施重重按住語音回了一句。
“好的好的。那就好。我跟房東說一下定個準確時間。”
“辛苦。”
飯桌上靜了幾秒。
坐在主位的許央文問:“你要搬出去?”
“嗯。來這裡主要是落一下腳,懶得住酒店。順便看看你。”施重重捧起魚湯繼續喝。
“其實可以先在家裡住一段時間。”微姨說。
“不了。還要搬來搬去很麻煩。正好我東西都沒拆,順便一起搬了。”
李微之前路過施重重房間,見她紙箱子都在房裡放著沒拆封,還以為她隻是剛回來太累了,想等時間收拾,現在想來,估計是一開始就做了這個打算,所以她沒再說話。
許央文也沒有。
隻有項立深依然看著她。
秋高氣爽,吃過這段等待漫長、用餐也漫長的晚飯,施重重獨自坐在彆墅外花園的秋千上消食。
她雙手握著秋千繩,手心感受秋千繩粗糙的質感,抬起頭看。
月亮漸圓,沒有星星,隻有雲均勻地鋪散在黑夜前。
快到中秋節了吧。
腳下是鋪著的草坪,再往前是草坪邊緣燈間距布置著小小圓地燈,連城一片,再之後,就是三層小彆墅,像貼紙一樣的貼在夜幕前。
一樓燈光明亮,隱隱約約有幾個保姆忙忙碌碌的身影。房子太大,距離又遠,人就顯得小黑影,所以有空寂的感覺,更空寂的是二樓。
整片都是黑的。目前為止也隻有她一個人住二樓。
以前是隻有她跟她媽媽住二樓。
媽媽死後,她那間房子的燈就再也沒有亮過了。
施重重用力自己小幅度蕩起秋千。
要是以前,她一定會介意整個飯桌上居然沒有一個人記得她不吃蔥這回事,但現在她想,算了,很多事情都應該算了,越計較越痛苦。
腳踝有冰涼的感覺,她低頭看,原來是草的露水蹭到了她腳脖子上往下落。
她彎腰手指伸進腳踝和鞋的縫隙,勾了下短襪。
前方有暗影打下來,她抬頭,項立深立在她麵前。
高大的身材,一身挺闊的黑。
時隔三年不見,麵容俊朗不少,彰顯成年男性的魅力。
“你怎麼走在草地上沒聲音?”
“你想事的時候就容易注意不到周圍。”項立深走過來站在她身側,順著她的視線看。
“也對。”腳踝已經不涼了,施重重坐起身,雙手繼續扶著秋千繩。
靜了幾秒。
“你剛剛是故意的麼?”項立深問。
“什麼?”
“租房子的事。”
“我隻是沒有避忌。”施重重一早就做好了搬出去的打算,區彆在於,原本隻打算在搬走前跟許央文單獨說一下而已,倒沒想過讓他們尷尬……這也不算尷尬吧?
項立深看了會兒,從西裝內側口袋裡掏出一盒新煙,盒底在手心打兩下戳鬆,從中夾出一支:“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上周末。真不是故意去你公司。”
“我知道。”項立深低低地回應,“你要是想找我,倒是稀奇事。”
草地上鳴蟲在叫喊著。
項立深抬頭看了一陣將近於圓滿的月亮:“在國外過得好麼?”
“還不錯。”施重重微微蕩著秋千,“換了個新環境,人很舒服,也很自由,沒什麼人管我,認識了一些新朋友。玩了很多極限運動。”
說得這麼好,項立深扭頭問她:“那為什麼又要回來?”
‘因為錢快花光了,飲食也不習慣。所以打算還是回國買個房子定居。”
項立深點了點頭。
草叢裡的鳴叫停了一段時間。
“很好的計劃。”項立深低頭淡淡地說,他沒有抽,重新塞煙進煙盒,放進口袋,“所以有打算重新接受我麼?”
施重重沒有回答這句話。
月亮被烏雲氤氳地遮擋一小片,蟲鳴聲再次響起。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施重重說。
鈴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許圓拿著手機從一樓大廳小跑出來,見到他們倆在一塊兒反倒遲疑了。
她慢慢地走近:“那個剛剛你的手機一直在響,響了好幾道,來電人顯示是你媽媽,我怕有什麼急事……”說著把手機遞給了項立深。
項立深接過,走開幾步:“喂……”
許圓停在施重重麵前,像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她穿了件米黃連衣裙,怕夜風冷似的外麵穿了個輕薄的紗製外套,紮這個低低的馬尾,長發尾搭在肩側,幾縷頭發在耳側垂下。
今年二十五歲了吧,還是很有中學生氣質,施重重突然開口:“當幼師蠻適合你的。”
許圓眼眸微張:“真的?”
“你適合。有耐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吧。”
許圓抿唇,微微笑了。
項立深接完電話回來。
“姐夫,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
“都離了三年了,彆叫姐夫了。讓人誤會。”施重重起身,“你們聊。我走了。”
說完,她一路從花園走進彆墅一樓的門口。
許圓跟施重重同父異母,兩個人母親關係不好,性格也不合,連朋友都算不上何況姐妹。
如果這是一本女配重生文,許圓大概就要被設定成惡毒繼妹。可她真要像小說似的,是個惡毒繼妹倒也好了,施重重還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
相反,許圓從小性子軟,怕她,見到她就退三分,從來不敢爭,什麼也都會讓。
施重重回到房間。
項立深半抬著頭,佇立在黑影與月色中的小白彆墅,二樓中間靠右的房間燈光亮起,一個窈窕人影站在窗口,迅速拉上了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