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馥依在臉盆裡泡了很久，直到清水沉澱成水泥。

她站起身來，發現毛發的塵土在一點點溶解，索性把盆挪到一邊，直接沐浴在花灑下。熱水從淋浴頭中噴薄而出，她緊繃的肌肉逐漸鬆弛開來。

水花在艾馥依身上濺起，使她黑白分明的毛發顯得格外柔順。她用濕潤的鼻子嗅了嗅，覺得自己又乾淨了。

洗澡結束，艾馥依全身一抖，甩落了滿地水珠。她咧著嘴露出六顆牙，裹了條藍色浴巾搖搖擺擺晃出浴室。

沈之庭已經洗好碗，正在購物網站瀏覽寵物洗浴用品。看見有條蠕動的浴巾，心不在焉打了聲招呼：“你出來啦，要不要幫你吹頭發……哦講錯了，你要不要吹毛？”

“要的要的。”艾馥依用柔軟的浴巾包裹自己，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等浴巾吸走身上五成水分後，她把浴巾放沙發上，戳了戳沈之庭：“我準備好了。”

腳邊的小寵物看起來煥然一新。它濕漉漉地站在客廳柔和的燈光下，一身雪白間摻著幾處黝黑的毛色，帶著肥皂的香氣，像被風吹過的麥田。

這是……熊貓。

傳說中的食鐵獸？似乎一切的行為都說得通了？

沈之庭的腦子已經被炸沒了，他繼續維持著表麵的鎮定，悄悄原地裂開。

這個大熊貓的語氣行為和跳娃娃機的傻狗如出一轍，直指一個事實。沈之庭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把我的狗弄哪去啦？”

“我不是狗啦，我叫艾馥依。”艾馥依眨著圓眼睛澄清。

“F1？”沈之庭迷惘。

他喜歡熊貓，甚至收養艾馥依的原因，就是看狗子長得與熊貓有幾分相似。

狗換熊，血賺。沈之庭試圖說服自己。但是他似乎在猶豫收養的決定。

“你快點呀，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艾馥依把濕噠噠的小爪放在沈之庭掌心。

男人的手溫暖有力，艾馥依完全放鬆下來，自報家門：“我住在離這兒很遠的熊貓山。我媽媽是很厲害的熊貓，我爸爸是給我起名字的男人。因為我是他們愛的成績（i*i=-1），所給我叫艾馥依。”

“朋友。”沈之庭複述。這一刻他的思路豁然清晰。

作為異鄉漂泊的打工族，他習慣了早上醒來後匆匆去上班，每天下班後毫無期待的日子。

今後的他不隻是活著，會有人等他回家，讓他的生活充滿活力和色彩。

“我叫沈之庭，你好，艾馥依。” 沈之庭跳出他的畫地為牢。

他打開吹風機開關，確保溫度不會燙到艾馥依後，從頭開始。

艾馥依順勢在沙發躺下，眼睛微微眯起，享受這獨特的SPA體驗。

半小時後。

沈之庭已經吹了半小時了，吹風機沙啞出風，似在抗議工作時間之久。

沈之庭關掉吹風機活動下微酸的左臂，右手輕撫艾馥依逐漸蓬鬆的毛發。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頭發隻需要三分鐘就能速乾，這麼小的大熊貓，怎麼就要吹半小時。

沈之庭報複性地猛吸一口艾馥依靚麗的毛發，感受一片柔軟中散發的芬芳。

艾馥依看沈之庭把整個大腦袋沉浸在自己身上，呼吸還帶著一點輕微的熱氣。

她被摸得心尖一顫一顫的，生怕這大腦袋壓碎她小小的肚皮。

秉承禮尚往來的原則，艾馥依抬爪放在沈之庭頭上，並薅下來一小撮頭發。

哦豁，勁用大了。

沈之庭心疼地看了眼頭發，又看了下時間，晚上十點。他揉了揉艾馥依圓潤的耳朵後，帶著複雜的心情去洗澡。

見沈之庭走了，艾馥依終於鬆了口氣。沈之庭的手機還亮著，放著好聽的歌。

很適合當助眠曲。艾馥依把手機抱進臥室擱在床頭櫃，趴在軟枕上準備睡覺。

隨著悠揚的曲調，艾馥依的呼吸逐漸平穩。

八個小時後。

清晨六點，艾馥依被餓醒。

床頭的手機還在孜孜不倦外放音樂，艾馥依掃視一圈，發現沈之庭不在臥室。

“吃掉它？”艾馥依打上手機的主意。

“算了，他會生氣的。”艾馥依戀戀不舍收回目光，跳下床準備去客廳找點吃的。

周末是用來放縱的，艾馥依睜眼沒找到沈之庭，卻在客廳發現了他。

沈之庭枕著筆記本電腦，正蜷在沙發一角，睡得很安詳，肚子上還蓋著艾馥依昨天擦過的藍色浴巾。

經過深思熟慮，艾馥依不打算叫醒他。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睡了一晚，艾馥依已經忘了沈之庭說的哪些東西能吃，哪些東西不能碰。

“不能吃！”沈之庭翻身囈語，頭下的筆記本完全暴露在熊貓麵前。

艾馥依撓了撓自己蓬鬆的毛發想要掩飾尷尬：“我沒有，我隻是隨便看看……”

在作死邊緣來回試探後，艾馥依放棄了自己大膽的想法，老實去廚房數了100枚遊戲幣，配了碟番茄醬吃下。

味道針不戳。

吃飽後，艾馥依無所事事。

她開始打量熟睡的沈之庭：“他的頭發又黑又多。”

“不過沒我多。”艾馥依又盯著天花板發呆。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沈之庭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是竹葉在風中搖曳的沙沙聲，艾馥依靈機一動：“我去幫他種竹子吧！”

艾馥依跳起來打開防盜門，朝樓下的小竹林飛奔而去。

周末的早上沒有多少人，艾馥依聞著味找到昨天看到的窗外竹林。

說是竹林，其實是一片不過二十平米的綠化帶。一根根竹子纖細柔美，錯落有致地列成兩排，將艾馥依包裹其中。

曲徑通幽，靜謐優雅。

可惜對常年生活在竹林的熊貓來說，這批竹子就顯得有些營養不良。

艾馥依有些無奈：“沈之庭連竹子都不會種！”

在她的認知裡，竹子越粗越好，纖維和水分多，還更容易掰斷吃。

艾馥依隨機選了根幸運竹子連根拔起，仔細檢查後判斷：“根部都被病蟲腐蝕了。”

竹子根係密集交錯，大部分已經老化。艾馥依略加思忖，開始刨根給竹子治病。

“真是項大工程。”艾馥依頭疼。

艾馥依焦頭爛額的時候，沈之庭也在痛心疾首。

沈之庭昨晚買了很多東西。由於手機被艾馥依霸占，他隻能用筆記本下單。

怕鍵盤聲音太吵，他特地躲到客廳下了十幾個訂單。什麼萌寵專用沐浴露、貓砂等等，能想到的寵物用品他都買了一份。

他沒什麼養寵經驗，熊貓熊貓，照著貓養就是了。

他越想越高興，還去二手平台激情下單了幾部智能手機，準備每周給艾馥依改善夥食。

臨了，他還下載了1個T的電子資料。自己的熊如白紙般純粹，沈之庭覺得有必要對她進行基本科普。

《新華字典》？

來個最新版的，第十二版！

《十萬個為什麼》？

生活常識，來一個！

四大名著？

好好好！

金瓶……

這個不行！

沈之庭打算手機到了以後把資料拷內存卡裡。誰曾想快遞還沒發貨，他的熊丟了。

沈之庭連隱秘的抽屜也找了，整個屋子都沒有艾馥依的蹤跡。

原本充滿生活氣息的家一下變得空蕩，沈之庭腦子一片空白。他盯著打開的防盜門怔了幾秒，好似那裡還有艾馥依殘留的氣息。

沈之庭覺得艾馥依不是那種不辭而彆的熊，披上外套出門尋找。

沈之庭安慰自己：“說不定隻是餓了，出門找點吃的。”

他很擔心，他怕艾馥依的特殊被彆有用心的人發現，然後萬劫不複。

想到這，沈之庭加快了腳步。小區的每條路他都很熟悉，他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希望找到艾馥依留下的痕跡。

“艾馥依，你在裡麵嗎？”沈之庭彎腰敲了敲路邊的垃圾桶。

隻有涼颼颼的風給了他回應。

沈之庭也沒氣餒，這才幾個垃圾桶。他緩緩起身，突然感覺後背被拍了一下。

他欣喜回頭，期待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小沈啊，今天休息怎麼不在家待著呀。”小區保潔員張姨笑眯眯跟沈之庭打招呼。

小夥子講禮貌，人也熱心，每次扔垃圾都會單獨分出飲料罐和快遞箱送給她。

沈之庭的失望一閃而過，出於禮貌他回答：“看天氣不錯，所以出來溜達。您今天也不休息？”

天氣……不錯？

張姨看著呼嘯的大風，開始抱怨：“這幾天大風，樹葉掉的滿地都是。領導說得保證有良好的居住環境，這不讓我們加班加點清潔麼！”

沈之庭心係熊貓，看張姨還有閒話家常的趨勢，趕緊找理由脫身：“辛苦張姨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張姨擺擺手：“不辛苦不辛苦，隻剩下後麵那塊竹林的葉子沒掃嘍。小沈你……”

張姨第二句話還沒說完，沈之庭就跑遠了。

“這孩子平時看著挺沉穩的，今天怎麼火急火燎的。”張姨盯著沈之庭遠去的背影疑惑。

“對，竹林！”沈之庭朝竹林狂奔。

穿過小巷，沈之庭遠遠就鎖定那隻在辛勤扒竹子的熊貓，心中焦慮瞬間煙消雲散。

沈之庭慢慢接近，恰逢艾馥依回頭。

艾馥依放下手中的活計，以為沈之庭來監工，忙不迭開口：“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沈之庭也不忍說什麼重話，沉著臉回答。

他覺得有必要讓艾馥依認識到世間的險惡，萬一她落到壞人手裡，表演馬戲那都是輕的。

“找我乾嘛？”艾馥依心裡一突。

還真來監工啊！

艾馥依滿臉寫著單純，沈之庭突然改了主意，隻拿騙小孩的話嚇唬她：“下次不許亂跑了，不然壞人會把你捉去種竹子！”

艾馥依一怔，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

她小聲嘀咕：“我不正幫你種著嗎？”

言外之意，沈之庭是壞人。

沈之庭氣得捶胸口，蹲下把艾馥依往懷裡一塞，悶聲說：“跟我回家。”

竹橋苑7號樓1001室，防盜門“啪”一聲關上，發出沉悶的轟響，仿佛在抗議沈之庭的用力。

沈之庭驚魂未定，他打算好好給艾馥依上一課。

滴滴滴。

手機不斷震動，沈之庭打開微信的小區業主群，屏幕上消息不停跳動。

【保潔張姨：天哪，哪個殺千刀的把小區竹子拔了！（竹子圖片.jpg）】

【住戶1：不知道啊，可能風太大吹倒的吧。】

【住戶2：看著不像，可能是流浪狗刨的？】

……

【住戶99+：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好像看到是一隻熊貓挖的。】

微信群炸了，又開始新一輪消息的滾動。

艾馥依難道暴露了？該編什麼瞎話糊弄過去？

沈之庭看著始作俑者發愁。

他也不指望艾馥依能給出什麼好主意，他現在頭很痛。

他急需一罐可樂給自己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