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宴會氣氛之中抽離,順著燈影邊緣、兩人走向早已變得寂寥的習武場。擂台還沒被拆掉,所有人都聚集在酒宴和廚房裡。池飛鵠忽然皺了皺眉,與此同時,聞人樞低聲道:“後麵有人。”
她應了一聲,隨即猛地轉身,腳尖一點地、霎時人便到了跟蹤者身前。手腕一抖,腰間刀已經出鞘、橫在樹後陰影頸上。刀鋒停頓時,她聽到一聲再也憋不住的噴嚏聲。
“怎麼跟著我?”
刀收了起來,她看著正掏手帕擤鼻子的雲應。後者被抓了個正著,加上呼吸不暢,臉色緋紅、呼哧呼哧喘了兩口氣,才恢複正色。
“沒什麼,就是好奇。”
“我是去學槍法。你也要學?”
“不是。”他像是有點失望,肩就那麼垮下去,撇著眉毛問:“你沒意識到下次擂台,我們就要對上了嗎?這會你還讓我偷師學藝?”
“我能,你為什麼不能?”
她沒再說話,轉身走向等在原地的聞人樞,問道:“可以嗎?”
“我不是來學的。”
雲應連忙上前解釋,隨後掩飾似的、把手裡的布袋遞給她。“我怕你沒怎麼吃,給你拿了點你愛吃的。”
“我剛吃飽,等下累了再吃吧。”
她根本沒多做注意,轉身便走,誰知看向習武場中,卻見到有兩人,正在擂台中央纏鬥不休。
縱身一躍,她率先降落在旁邊的擂台上。再一看,這兩人她都認識,一位是甲字擂台的那位白衣女子,另一位……竟然是溫德。
兩人手中都未持武器。白衣女子的劍鞘不在身上,許是因為劍斷了、索性放棄用劍。她此刻正以拳袖與溫德相交,溫德同樣修習拳法,因此這擂台之上便少了絲風雅,多了絲拳拳到肉的武人風範。彆看這女子身形纖細、動作優美,二人小臂相撞時,真氣震蕩的波動,她在旁邊擂台上也能感受到。
“早聽說過點蒼的武功融會太極之意,今天算是一見了。”
雲應聲音悶悶的,自顧自打開布袋,摸了塊貴妃紅吃。哢嚓哢嚓地,酥皮落在他腳尖前。一直沉默著的聞人樞看著擂台上二人的纏鬥,像在思考什麼。池飛鵠這會突然開口,叫住溫德問:“你在學拳?”
溫德根本就沒認真和白衣女子打,光顧著左躲右閃和招架,閃身避開一振擦著耳朵的拳風,他飛快地後跳幾步,大聲答道:“怎麼可能!”
“那你們在乾什麼?擂台已經結束了。”
“我隻是來偷懶的!結果被這大小姐抓住了,非要跟我比……”溫德身法靈活,伸臂架開揮至胸口的長袖,一卷,便將女子身體猛地拉近、霎時又鬆手,使得她腳下不穩,隻得扭身站住。“能放了我嗎?我可是乾了一天活,正累著呢。”
白衣女子細細的眉毛隻蹙了片刻,半垂的雙眼闔了下,便收起架勢,理了下自己被卷過的袖子。接著,她朝著溫德一頷首,道了聲“受教了”,便轉頭離去。溫德頓時卸了力,雙腿一屈,盤坐在原地,接著伸展雙臂,向後躺倒。
“看著沒?池姑娘,這大小姐可比你通人性多了。”
池飛鵠似是根本不在乎,隨口應了句“哦”。可一旁的雲應卻皺起臉來,不樂意地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酥點扔向躺在地上的溫德。誰知溫德隻是躺著,卻抬起隻手來,精準接住了那半塊貴妃紅,看了一下,就塞進嘴裡嚼起來。
“唉,我還沒吃飯呢。”他說著抬起頭,“小兄弟,還有嗎?”
“有也不給你。”
“可彆這麼說。”溫德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要不是池姑娘把我淘汰了,我也不至於淪為接待弟子忙前忙後,連覺都沒幾個時辰可睡。”
“你被淘汰隻能怪你自己實力不足,飛飛可強著呢。”
溫德的臉色變得很奇怪,像是不小心吃了個蒼蠅一樣,卻不是源於對他實力的評價。他像是覺得無可救藥了,伸手指了指已經拿好長槍、注意力早就轉移到聞人樞身上的池飛鵠。“你喜歡這樣——”
話還沒說完,他的嘴已經被堵住了。一塊肉脯甩進他的上下牙之間,他拿住,用力咬了一口嚼著,雲應輕盈地越過擂台間的距離,落在他旁邊。“給你吃,彆說話了。”
溫德是識相的,再不講話。一塊肉脯下肚,他用衣服下擺擦了擦手。
“哎呀,還是宴席上的東西好吃。”
說罷,他便躺回地上。雲應有些好奇地問他:“你們自己難道沒吃?”
“這就像家裡來客人,父母總是會把好東西先給客人,剩下的才是你的。”溫德有氣無力地抱怨著,“更何況累了一天,哪還有心思去食堂裡聞汗臭味?”
“不知道彆人家怎麼樣,我們宗門可不會這樣。”雲應同樣坐著,看聞人樞給池飛鵠指點用槍的心得,眼睛一動不動。“我們宗門內可是真的一家人。”
“那還真羨慕。”
對神秘莫測、並無太多情報的雲鬼宗,溫德竟然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打了個哈欠,忽又問道:“你那劍法到底是跟誰學的?”
“當然是姑姑。”
“你姑姑是……”他躊躇了一下,似乎在想怎麼描述,頓了頓才開口:“是坐你同門旁邊那位?今天被那個胡人大個子打傷了的、戊字擂台那個同門。”
“對。”
“你姑姑看起來年齡也不大,怎麼會是泰山派弟子?”
“她當然是了。”
溫德扭了扭身,側對著雲應,臉上是帶著絲玩味的疑問。
“小兄弟,雲鬼宗遠離塵煙,你又年輕,怕是不知道吧?”
他聲音懶洋洋,似乎在說的事微不足道、又或是人儘皆知。
“泰山派,在四十多年前可就已經滿門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