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沒有人上台挑戰池飛鵠,許是她那削刃的一刀過於震撼,她隻能坐在擂台上,拿點要端去看台上的點心茶水來吃。戊字擂台附近倒是熱鬨起來,拿著簽的武林俠士們躁動著,不知是覺得丟了人、還是群情激奮想為少女抱不平,有一人大吼一聲、躍至台上,看身形,和昔日的林昆有些許相似。
池飛鵠隻掃了一眼,便知道這人打不贏巴赫拉姆。丁字擂台上,米赫爾的對手倒是絡繹不絕,似乎那沉默的氣質和武人的舉止也讓眾正派俠客肅然起敬了。甲字擂台上,仍是昨天那擂主,今天換了一身白色,看著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卻使的拳頭。
她認識這人。剛來昌嶽時,她又慣例去做助人之事,其中一件便是為他找回了丟失的扇子。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那個偷他扇子的假道士。而這人出手也頗為闊綽,她說了不需要謝禮,他還是塞了一錠銀子。那會他穿的一身衣服密密的都是刺繡,光是看著便覺價格不菲,想來也不缺這點錢,她便收下了。
之後她拿那錠銀子買了藥材和老母雞,還買了塊上方火腿,餘下的錢買完換洗衣服還剩了好多。
“我說,池姑娘。”
突然有人叫她,她低頭一看,是溫德,站在擂台下麵,端著個托盤。
“怎麼了?”她問。
“能不能幫我個忙?”
“幫忙的次數已經用完了。”
溫德又露出那種無奈的表情。“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拜托你,能不能幫我把這藥端過去給那姑娘?我看你們認識,我一個人過去實在是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
他努努下巴指向手裡的托盤,眼睛飄向看台上慪氣的雲瑚。“那邊都是姑娘,我融入不進去啊。”
“為什麼需要融入她們?把東西放下就走,不就夠了?”
“……我說你啊,你怎麼長大到現在的?”
“就這麼長的。”
她覺得他的問題很怪,他自然也看出來了,歎了口氣,端著藥走向了雲瑚。蘇槿還坐在那邊,輕柔地握著雲瑚的手,池飛鵠看著溫德身體僵硬地走過去,和雲尋初說了幾句什麼,然後迅速地回來了。
“你怕女人?”
池飛鵠看著正在擦冷汗的溫德問。
“不是怕,隻是不對付,我可是在男人堆裡長到現在的。”
她覺得更奇怪了。“那你不怕我?”
“你也沒什麼可怕的吧。說實話,你給我的感覺和我堂姐差不多,都是不聽人話的。”
她喝了口茶,問:“你多大歲數?”
溫德看了她一眼。“二十五。”
“你比我大這麼多,我不會像你堂姐的。”
“你這人不能用年齡衡量的。”溫德把托盤夾在腋下,顯然是不打算繼續聊天了,沿著來時路走了,姿勢仍是很散漫。池飛鵠看著他慢慢悠悠的後背,突然覺得很好笑,笑了幾聲,便聽見一聲“乙字開擂!”。她抬眼望去,隻見昨日同樣未出現在擂台上的雲應已經拔了劍,捏了個起手的決。
他剛剛才上擂,鼻尖卻發紅,像是被搓過很多次。再仔細一看,他也沒什麼精神,一身粉灰色襯得他反而有些陰沉了。
乙字擂台上另一人是位女子,素素的一身水藍綢衣,同樣持劍,看樣子是峨眉派弟子。那人功夫顯然是練得到家,經曆了一場勝戰、也正得意,一聲清叱,挽了劍花便攻向雲應。雲應同樣舉劍應對,兩人的劍在場中交錯碰撞、互不上下。
隻見那人一個旋身,回身一劍精準刺向雲應胸口,雲應忙反手揮劍格擋,然而還是避之不及,衣襟被劃破。他向後跳去,突然抬手示意暫停。那人疑惑地停住動作,臉上滿是不悅,卻聽他以手掩鼻,然後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雲應從懷中抽出手帕來擤了,隨後吸了下鼻子,悶悶地解釋道:“感冒了,失禮。”
“身體狀況不佳,就不要上台了,快回去休養吧。”那人臉上的表情變為了無奈。
“這可不成。”他鼻音極重,卻語調歡快,“我得讓她看看我的功夫。”
“那你贏不了我!”
那人驕傲地仰起頭,複又一劍刺去。他似是已經打起了精神,雙目之中又有了平日的光,左手捏拳,右手持劍,與那峨眉派弟子比試起來。那人斜出一劍,劍上暗含真氣,若是碰上對方武器,便會將氣震過對方虎口。這是峨眉派自拳法與簪法之中化來的招式,以柔克剛、招招敏捷優雅。
雲應雙眼一亮,似是見過這招一般,忽地抖動手中長劍,並不與她劍身交錯,而是比她更快、直打她身上大穴。那人見狀不好,連忙扭身避過。雲應同樣放低身體、一劍刺出,迫近她肩頭時,忽地轉了向,虛打在她“靈墟”穴上,迫得她連退兩步,一臉不可置信。
他還沒出下一招,便突地有一聲高喝道:“泰山派劍法!你從何處學來?”
雲應循聲看去,見是一男子,雖有半數白發,卻身板高大挺直,穿著華麗、光一隻手就戴了好幾個扳指。那男子瞪著他,他不知所謂,隻答:“我姑姑教我的。”
“你姑姑姓甚名甚?”
“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男子眉頭一皺,並未理睬他無禮的挑釁。“你是雲鬼宗門人?”
“是啊。”雲應將劍單手負在身後,隨意地答道:“不過我的功夫不是遊魂教的,姑姑可是貨真價實的活人。”
“那不知可否一見你姑姑?”
“你說見就見,這會又不嫌棄我們是不入流的門派了?”
雲應此話一出,四周紛紛響起議論斥責之聲。他倒是聽慣了似的,滿不在乎地用袖子擦了下劍,又挽了個劍花,猛地將劍尖指向那男子,眼中有並不明顯的怒意。
那男子被這樣一指,臉上卻露出些許欣賞之色。他複又開口,聲音沉穩有力,道:“你知我是何人?”
“我知道。”雲應冷冷地笑了下,“雷華萬、雷大堂主嘛。以一己之力振興了霹靂堂,又吸納天下賢士、開了個安賢莊。上到河北、下到嶺南,你暗中扶持的大小門派可不少,也難怪眾人都願意推舉你們霹靂堂做這武林大會主辦之一呢。說來雷大堂主,貴二夫人的病近來可好些了?”
雷華萬的臉白了下,又恢複鎮定,點頭道:“不愧是雲鬼宗,果然消息靈通得很。二夫人服了我從南海求來的靈藥,已好轉許多了。先前是我唐突,還未少俠請教尊姓大名?”
“我叫雲應。算下來,我也是泰山派半個正經傳人了。”他用劍重新指向台上的峨眉派弟子,道:“所以我還是有權利和你們大戶門派比一比的。”
說完這話,他朝著丙字擂台瞄了一眼。池飛鵠不知從哪又拿了盤蜜餞吃,見他眼神飄過來,她低頭看了眼手裡瓷盤,掂起塊蜜棗彈向他。
他伸手接住、放上舌尖。無核的蜜棗光是用舌頭一碾便滿嘴甜蜜,內心卻覺歡喜和酸澀交織。
畢竟他不是因為想吃蜜餞才看她的。
她吃了蜜餞,又喝了口茶,眼睛卻還看著他的動作。他暗自點點頭,塞住的鼻子忽然也覺得通了,重新擺好架勢,雙目炯炯、看向對麵的峨眉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