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擂畢 池飛鵠隻覺得那隻手柔柔地摩……(1 / 1)

人活一世 菇小帥 2778 字 11個月前

這一轉頭,她驀地發現個見過的人站在遠處的擂台上。察覺到她的視線,那雙黑色的沉默眼睛闔了下,似乎是在問候。

沒記錯的話,他是叫米赫爾。擂台開始之前,前來講過幾句話的三個胡人其中之一。她見他仍佩著自己的刀,卻拿了根長棍、左手持著小盾,就這樣在擂台上戰得凶猛。

見他的架勢,是把長棍當成槍來使的。池飛鵠沒想過還有這種用法,複又看了看手裡的長槍,還是決定就這樣使用。又有一人跳上擂台,她收回了視線,隻匆匆一瞥路廖的方向。

路廖仍然注視著她。隻是,在她重新開始擂台戰後,他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移向了場外,定在一個布衣打扮的人背後。

那人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他眼睛移向那人手邊,不見武器,隻有幾個人圍坐四周。其中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皆是柃光霄中有些臉麵的人物,唯獨不見掌門。不待那人發覺他的視線,路廖重新將眼睛投回徒弟身上,腦子裡卻沒跟上,思緒隻是憂心地飄蕩著。

直到蘇槿出聲喚他,他才眨了下眼,回過神來。側目過去,蘇槿正示意他看向擂台。他揉揉眉心,看過去才發現,池飛鵠手裡的長槍又斷了,而旁邊的千茂臉上顏色也微妙著。

“池姑娘方才用力太猛,險些把對手弄成重傷。”蘇槿悄聲道。

“子寂,這是不是該換回她自己的武器了?這樣實在危險。”

“如若她有這個悟性,就會用回刀了。”他答。

果不其然,如他所想,池飛鵠再次下了台、將刀拿在了手上,直至一日擂台畢,她都沒有再換過武器。

再次擂鼓時,剛好是申時畢、酉時啟。春季的太陽並不眷戀人間,此時已落下最後一絲輝光,而與此同時,山頭各處也亮起長明燭的燈籠,照得堪比白日。晚飯早已備好,眾人坐了一天,正好起來活動下身體、走回自己的臨時居所去。隨處可聽見對今日比武結果的討論,蘇槿收起筆,就著燭光粗粗翻看了下今日的記錄。

甲字、乙字擂台皆是陌生人掌擂;丙字擂台自池飛鵠上了台後,雖換了幾次武器、倒也一直霸擂;丁字擂台上則是兩麵之緣的米赫爾,始終不拔刀、以棍代槍、並輔以小盾的奇特異邦戰法勝過不少人;戊字擂台上是雲瑚,她第一個上了擂、最後一個下了擂,而臉上神情始終輕鬆愉快。雖是武林中頗有微詞的雲鬼宗門人,過了今日,聽到的便大多都是驚歎了。

池飛鵠回到他們身邊,雖神色平靜,卻因在擂上打了一天,難免麵帶疲色。路廖不知從何處變出水袋來,遞過去,她打開蓋子便仰頭飲儘,罷了才長長地呼氣,看來是確實累了。

“來,見過你師公和秋長老。”

他示意她看向身旁兩人。池飛鵠一雙眼睛在燈籠之下顯出幽深的黑、而長發卻仍是流光的紅、甚至更豔,她並不認識這兩人,但也聽了師父的話,彎腰向二人行禮。

“見過師公和秋長老。”

“我的好徒孫!來,師公給你壓勝錢。”

說著,他便真的開始摸索荷包,路廖連忙製止,“師父,不妥。”

千茂雖遺憾,臉上卻早已喜不自勝,搖頭晃腦地、口中不斷嘖嘖感歎,末了還不忘瞟一眼身旁的千秋冷。後者臉上隻是帶笑,細細描摹著她的身形相貌,像是在確認什麼,過了半晌,才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行了,看她臉上全是汗,快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天擂呢。”

池飛鵠隻覺得那隻手柔柔地摩挲、帶著憐愛,卻沒看清千秋冷的表情。路廖自然聽出她的意思,微微一躬身,便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千秋冷在他們身後,隻瞥一眼,又將眼睛凝向已空空如也的擂台。

還沒開口,千茂便抬起一隻手,話頭便這樣被截斷。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千茂短笑一聲。“以你我的交情,不知道才奇怪了。”

“既然如此,便不說了。”她淺淺地歎氣,隻聽夜間的山風冷冷地吹過,“那是你的徒孫,怎樣都得麵對的。”

“沒那麼糟!”千茂一揮手道:“不過是看著相似些罷了,子寂自然也明白。不說這個了,秋長老,你可還記得掌門曾說過要開會議事?”

“我會忘嗎?我還等著給掌門介紹幾個好姑娘呢,在這坐著看一天真是對極了。哎,茂長老,你看沒看見好姑娘?”

“我可沒你那麼殷勤。行了,快些走吧。”

二人離開習武場,經過許多正送晚飯到房間的弟子,進了宗門的會客廳。隻見平日的桌椅已被撤去,換成了一張飯桌和圍成一圈的紅木凳。除他們外,已有幾名長老就了座,而在正中央的主座,掌門早早地便等在那裡,正和身旁一人低聲商議什麼。

““掌門。””

二人同時開口,並拱手行禮。萬景和朝著身邊人點了下頭,便轉向他們,伸手道:“茂長老、秋長老,快請坐。菜還未齊,各位先喝些酒、稍作歇息。”

身旁那人聽罷,臉上露出些微笑意,伸手拿起杯來,豪邁地一飲而儘。萬景和看著他,隻見這人眉間笑意不減反增,問道:“萬掌門可知此酒名何?”

“在下畢竟不才,還請指教。”

見萬景和笑而不言的模樣,這人答道:“慚愧,我也不知。似西市春辛辣、又似三勒漿香甜,唯能確定是胡酒,卻又不似葡萄酒色。駐守安西時,從遊商手中偶得過一次,之後便再也尋不到此等佳釀。不知萬掌門又是從何處得來?”

座間眾人自然沒有放過“駐守安西”幾字,神色頓時微變。萬景和卻沉穩微笑依舊,開口答道:“不愧是將軍,見多識廣。在下也是從遊商手中偶得,不過在下稍微幸運一點,得知了此酒的名字與特性。您看,現在是無色的,但隻要加上同等量的水,”他拿起桌上的另一個銀壺,倒進自己杯中半滿的酒裡,“就會呈出乳汁般的顏色。”

這人看向杯中,果然如他所言,酒液已變成了不透明的乳白色。

“此乃波斯的國酒,在本土乃是王室專飲,名為‘獅乳’。”

萬景和端起杯,徐徐地喝儘了。這人大笑起來,“萬掌門不知,此酒性子烈極,當日我的副將還未飲儘整杯便不省人事,而我也不勝酒力,兩杯下肚、卻是整整睡了一日啊!”

“駐守邊塞的猛士飲用猛獸的乳汁,想來也是佳話一段。將軍今日已一杯下肚,不過我想,您從前酒量應當不比現在吧?”

“既是來議事,怎能半途醉倒?萬掌門大可放心。”

這人說話辦事極為利落豪爽,一看便知是磊落之人。見所有人皆已入座,萬景和的眼睛在所有人臉上轉過一圈,才開口朗聲道:“諸位長老,今日邀各位赴宴,不為彆的,正為聞人將軍的提案。聞人將軍遠從沛安前來,不遠千裡,隻為與我柃光霄、甚至全武林正派商議要緊事,因此便煩請諸位一聽了。”

他的話說罷,身旁這人便即刻站了起身,朝著眾人一拱手。眾人見他兩道劍眉濃似墨、直沒入鬢梢去,一對星目凜如鐵、炯炯地亮如燭光,麵容如刀刻般決然、似是容不下任何非道,不禁都在內心暗歎一句:好男兒!隻聽他開口,聲音沉穩道:

“在下聞人樞。願諸位看在家姓份上,聽在下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