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 “原來是路師兄。雖未曾謀麵……(1 / 1)

人活一世 菇小帥 3241 字 11個月前

武林大會將在四月十日開辦,因此開辦之前這段時間便是最熱鬨的了。大小門派、江湖遊俠、和尚道士擠滿了昌嶽城的大街小巷。其中大半都是沒拿到門票的,隻是來碰碰運氣、亦或來打出點名聲。自然也不乏招搖撞騙之人,自稱通天眼的、兜售開光念珠的、增百倍功力藥丸的,甚至還有看眼緣轉讓舍利子的。小小的昌嶽城變成一樽濁酒,濃縮著廣袤江湖的人來人往。

而這日正趕上武林大會開始入場,因此街上的人更是加倍,簡直像一口滿是言語之聲的油鍋。池飛鵠和蘇槿是第一次見這麼多人,兩人隻能撥開周圍人,才能跟上路廖。已是春日了,身上的襖子厚衣皆已脫去,換上輕裝、隻在上身披一件褙子,防止著了春寒。為避免被人認出,蘇槿仍是用紗遮臉,此刻她正一手捂著麵紗、一手弓起放在身前,好從眾多的前胸後背裡穿出。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她摸了摸身上小包,紅箋仍在裡麵,才放下心來。路廖負手向前,在混亂的人潮裡也閒庭信步,早就到了柃光霄山門下。爬上幾十級台階後,蘇槿幾乎是被拽進了隊尾——隻要再歇上那麼半分,後麵的人便排到前麵去了。

蘇槿在旁邊緩著氣,池飛鵠則越過路廖的肩頭、看向登記入場的山門口。

擺開的一排長桌後,站著數名弟子模樣人物,每人麵前都點著支長明燭。凡是接過的紅箋,皆在登錄門派姓名後當場燒儘,方可入場。原來如此,沒了紅箋,便隻能進不能出了。她暗自點點頭,視線掃了下另一邊的隊伍,卻看見似曾相識的身影,夾在層層疊疊的腦袋之中。

對方也察覺到了,笑眯眯地朝她擺手。她平靜地轉回臉,無視了這次招呼。

若是長期混跡江湖中人,略掃一眼便可察覺,此次武林大會與過去幾次規模皆不同。先不說慣例參加的各大門派,連一些常年避世的門派也多少派了人來參加,甚至還有非漢人者——可眾視線聚焦之處,池飛鵠卻渾然不覺四周目光,隻是問了句身旁的蘇槿“紅箋還在嗎?”。

任何不知內情的人,都會在心中犯嘀咕。蘇槿已將紅箋捏在手裡,將眼簾微微垂下,因她與池飛鵠不同,能夠察覺到那些打量的視線。也無怪他們,畢竟這樣一頭金紅發,在哪都是難得一見。

隻是……

她稍稍朝著那些視線的源頭一掃,登時便有些人收回探查之意。餘下的那些,要麼是認真地觀察、要麼是嬉皮笑臉,她以官家小姐慣有的冷傲視線回視,替身旁人斬去了許多未語先行的威風。

路廖仍然負手而立,隻是到了桌前,他臉上不知為何泛出一絲為難來。登記的弟子看著他兩手空空,但下一秒便從袖中抖出一塊腰牌來。那腰牌乃是木製,又窄又長,正麵刻著一節枝椏、上麵開著兩朵小花,形似山茶、卻隻有單層花瓣,兩朵小花花蕊形狀不同:一朵有點點花粉、一朵卻如蛇信、分出三瓣來。

池飛鵠再一打量,見腰牌背麵刻著三個字,似是人名。不等她多看,那弟子已然臉色微變,神色敬重、雙手接過那塊腰牌,細細打量之後,又恭敬地奉還。

“原來是路師兄。雖未曾謀麵,卻早聞得大名。”

變戲法一樣,那腰牌又消失在路廖的袖中。他隻是平靜地應了一聲,接了句:“我徒弟。”

池飛鵠遞過自己的紅箋去,蘇槿也跟著遞過。弟子的視線在那頭金紅發絲上短暫停留,還是頷首、將兩張紅箋分彆點燃。

點燃之後,她們才發覺,那原本什麼也沒有的紅紙之上,竟都浮起一個“柃”字。原是遇火才顯形的墨水!怪不得隻是一片剪紙、卻絲毫不怕造假。那先前那些被趕下山的,想必是有些人沒有領到紅箋,想靠自製門票混進來。可見武林大會之盛,連鼠雀之輩也都聞風而動了。

弟子抬筆,記下路師兄與池飛鵠的名字。蘇槿微微一思索,便報上“蘇欒”作為姓名。

登記完畢,她們可以入場了。可卻見身後台階一層接一層,若不是常年習武之人,光是走上去就要花一天了。眾俠客門生紛紛展示出自身功底來,要麼使輕功、要麼靠家夥,隻是掠過白色石階、向上輕巧飛去。蘇槿被池飛鵠握著腰間、跟隨著路廖飛躍在山間時,往下一看便是眾人與越來越遠的入場處。

麵紗拍在臉上,提醒她此處乃是絲毫不遜於朝堂的角鬥場。但這種劍拔弩張卻令她心臟跳動、連臉頰也微微發熱。池飛鵠的眼睛偶然瞥向她,隻見她眸中閃光,如在享受此刻般期待著什麼。

向上看去,路廖少帶一個人,身手更輕盈,左點右躍、便超過許多人,仿佛這條路上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作為徒弟的自尊心讓池飛鵠暗自加力,跳得更快了些,不時便追上他。不過幾分鐘功夫,他們三人便穿過長階,來到了接近山頂的柃光霄大門。

不出所料,大門處也有接待的弟子。路廖徑直穿過他們、走入眾人聚集的廣場,池飛鵠和蘇槿二人卻四處打量著。無論是白色山石雕作的門牌、還是楠木的欄杆燈柱、又或者是這漫山遍野的喬木,都讓人覺得新鮮。

越來越多的人到達大門處,池飛鵠無視周圍人摩肩接踵、仍倚著欄杆看附近的樹枝。蘇槿則不得不繞開那些不停落地的人,前往她身邊,拽了下她的袖子。“池姑娘!我們還是去和路先生彙合吧。”

她聞言回頭,手捏著那叉樹枝不放,並不回答,隻是道:“你看這樹葉的形狀。”

蘇槿隻覺得似曾相識,遂不自覺朝著放過紅箋的小包摸去。她點點頭,鬆了手、不出兩人高的喬木輕輕搖晃一下,將樹枝收了回去。“看來,紅箋的形狀也是由舉辦的門派自己製定的,總不能所有門派山上都長著這種樹吧。”

“比起這個,路先生還在等我們。”

“好吧,也免得等會找不到他了。”

二人進了廣場,又是眾聲鼎沸,熙熙攘攘之中,已然有幾人擅自動起手來。路廖似乎沒心情看戲,正垂著手站得遠遠地,靠近一片花田、打量裡麵的花朵。遠遠看去,隻見一片紫色,靠近了看,蘇槿才認出那是滿圃的紫雲英,搖晃著蓮花似的小腦袋、在風中蹭著路人的衣角。

路廖知道她們來了,卻毫無反應,雙眼隻凝在那些搖曳的花草上,似是有無儘回憶湧上、卻又無從捉起。池飛鵠蹲下身、隻采下一片花瓣、湊到鼻間嗅了嗅,就要放進嘴裡。

“這有毒。”

一個陌生男聲響起,池飛鵠停下將其放上舌尖的動作,蘇槿也吃了一驚,連忙看向她。她揚了下花瓣,沒有將其丟掉的意思,開口問:“你是誰?”

“你師父的老朋友。順便一提,雖然有毒,但一片花瓣還是沒事的。”

男子仍笑著答。池飛鵠吞下花瓣,看了看滿臉淡然的路廖,又細細打量起那人來。

男子約莫三十五六,一身玄色鑲邊綢衣,未帶護手、隻是纏臂,腿繃也未打、隻穿一雙烏皮靴,腰間掛著眾多小物件:骨哨、香囊、腰牌、玉佩、還有一把和他身周氛圍格格不入的象牙扇。

見她打量自己,男子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些都是大姨讓我帶上的,說是為了形象。換作平常我肯定不帶,太影響動作了。”

“秋姨身體可還康健?”

路廖收起那一瞥,輕聲問。

男子卻不答,饒有興趣地看著路廖的表情,一副料到他要接話的架勢。路廖歎了口氣,轉身便走,“罷了。”

“行了,子寂!這麼多年才見一麵。大姨好著呢!這不還在張羅……”

完全插不上話的池飛鵠和蘇槿看著男子快步上前,和路廖並肩向著遠處走了。隻見路廖快走了幾步,像要把那人落下,卻怎麼也落不下。那男子雖講著話、腳下反應卻極快,始終和他並肩。直到看不見這兩人了,蘇槿才開口問:“子寂是?”

“剛剛師父拿腰牌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上麵刻著的名字是三個字。”池飛鵠望著廣場上已經被製止的私鬥,“可能這是師父真正的名字吧。”

“路先生何苦用假名撫養你?”

“師父在想什麼,我也不知道。”她語氣淡淡,“無論師父叫什麼、是哪裡人、又是為了什麼把我養大,我都不在乎。對我而言,他就隻是我師父。”

蘇槿沒有發現,因此她又看向師父和那人一並消失的廣場拐角:那人的腰牌,雖與師父腰牌上的花紋相同,卻是玉雕的,並蒂的兩朵花也染著色。雖沒看到背麵名字,但她大約猜到,此人絕不隻是為了好心提醒她花有毒才前來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