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邦來客 換作漢人說出這樣的話,她就……(1 / 1)

人活一世 菇小帥 2001 字 11個月前

三人行路不急不緩。師徒二人早已習慣了邊行邊玩,而蘇槿則是初次遠行,身旁也沒有丫鬟婆子隨侍,難免水土不服、臉色發白。不過鑒於她本人強烈要求不要因此停步,他們還是在四月初到達了昌嶽。

隻不過代價是蘇槿在客棧裡躺了三天三夜,又是發熱又是嘔吐,似是旅途上疲勞全部爆發在了這會。師徒二人分彆住在她左右隔壁房間,暮間她聽到二人足音和交談聲,便不知怎地放下心來,又睡得昏昏沉沉。

到了第四日,翻湧的反胃和頭暈終於消退了。下了床拿起茶碗,客棧提供的茶葉根本不是什麼好茶,但她也實在渴極、一口氣便喝了整碗早已冷透的茶。

想著出門吃些東西,卻沒找到自己的衣服,她坐在屋裡犯難。就算叫小二來,也未免羞窘。琢磨之時,門忽然被敲響了,傳來熟悉的聲音:“蘇槿,你醒了嗎?”

“池姑娘!快請進。”

她欣喜地起身迎接,卻見側身進來的池飛鵠端著個大托盤,上麵放著碗清湯麵,又配有一碟炒春筍、一碟切得薄薄的火腿、一個未削皮的林檎,都是她早就吃慣了的口味。

“這些是……”

池飛鵠放下托盤、示意她坐下吃。“師父讓我做的。我借了客棧的廚房,回憶了一下那天在你家吃過的鹹淡,你嘗嘗再說。”

蘇槿喝了一口麵湯。看似清水的湯上隻有微微油花,有著濃鬱的雞湯香味,鹹味恰到好處,將肉味襯得不濃不淡,即使是大病初愈也會胃口大開;春筍是用了葷油炒的,隻用了蔥蒜調味,因此春筍的鮮香絲毫沒被掩去,當季的新筍又嫩又脆,咬上一口還有輕微的汁水;而火腿則是刀刀切成同樣薄厚的金華上方,雖經過醃製,肉質卻仍然細嫩,肥瘦相間得恰到好處,與湯麵一起送入嘴中、幾乎要即刻融化。

不知不覺間,她吃得淚流滿麵。

“這麼好吃?”池飛鵠詫異地看著她。

她用衣角擦去眼淚,將一瞬而過的思鄉拋在身後,點了點頭。“那就吃吧。”池飛鵠站起身,似乎就要走了,“晚上再把你的衣服帶回來。這不比沛安,洗好的衣服沒那麼快乾。”

蘇槿吸了下鼻子,繼續吃著麵前的飯菜。林檎是沒削皮的,她還不知道怎麼削皮,但出行二月餘時日,她早已沒那麼嬌生慣養。蘇槿張口,用力地在林檎上咬出一個黃色的窩,清甜的汁水混合著果肉裹在齒間,她忽地感覺恍若隔世,眼淚不自覺地又落了下來。

她沒有擦去這兩行。與此同時,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落淚。

晚上,池飛鵠如約歸來,將她洗好晾乾的衣物帶回。路廖在樓下大堂喝酒,似是沒了再出門的打算。可池飛鵠風塵仆仆地,滿臉仍寫著未儘興。正好在房中躺了這幾日,蘇槿也正想出門走走,看看昌嶽的街道,便隨著池飛鵠出門了。

邁出大門時,池飛鵠正講著這的風土人情,說是有什麼豆腐攤想去吃吃,蘇槿卻因身上沒什麼力氣,沒來得及避開人,迎麵與用鬥篷遮住頭臉的三人相撞。

那三人同時停住,被她撞到那人回身,她輕輕地行了一禮道歉,那人卻隻言未發、沉默地盯著她看。她覺得對方無禮,便微微皺眉回視。

突然,那人伸手摘下兜帽,露出一頭黑色鬈發和一對灰色的眼睛,快步上前一步,朝著她欠身鞠躬,“抱歉,這位小姐,您沒覺得疼吧?”

麵前的胡人男子漢話並不標準,但還聽得懂。她輕輕搖頭,“我無礙。這位先生呢?”

“我沒事。因為我很強壯。”

換作漢人說出這樣的話,她就已將對方視作登徒子了。不過麵前的胡人倒是看起來真誠,文化不同,說出的話也有了微妙的不同含義。她頷首,“既然如此,告辭了。”

等到她跟著那個金紅頭發的姑娘走遠,身後的瑪塔卜才嗤地一聲笑出來。

這位和蘇槿相撞的男子自然就是巴赫拉姆。在瑪塔卜實施了貨倉假著火計劃後,他們三人趁著木炭和硫磺熏出來的濃煙翻過客棧的窗子、趁著夜色坐上了早就租好的馬車。

三人之中,唯有商人之女的瑪塔卜說得一口流利漢話,遮起臉來、沒人會認出她是胡人。巴赫拉姆則是從青梅竹馬的瑪塔卜處學得不少,但大多零散且不標準,好歹能成句。米赫爾則是在波斯境內都少言寡語,再加上一句漢話也不會,全靠瑪塔卜翻譯交流。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三人組將老賈法爾的腦袋掛在腰帶上,一路朝著武林大會狂奔,終於在四月初也到達了昌嶽。好巧不巧,也與領紅箋時的情景相似,他們又與池飛鵠相遇在了同一家客棧。隻是這次,她身邊多了隻纖細的蝴蝶。

“您真的沒事?雖然是渭境內,仍可能有刺客。”

米赫爾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臉、用波斯語開口。瑪塔卜則用胳膊肘拐他一下,笑道:“你看上她了,對嗎?”

“從小到大,你的猜測一向這麼準,瑪塔卜。”巴赫拉姆語氣無奈,臉上卻滿是笑意,“難道你真的如天上的月亮那樣,早就看儘了地上的一切事?”

三人走上客棧的樓梯,瑪塔卜仍嬉笑不止。路廖正斟著酒,朝著樓梯上一抬眼,隻看見兜帽下一對警覺的黑色眼睛,正從那異國的語言交談之中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