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沒人說話。蘇槿學著樣、捧起碗直接喝粥,糊了滿嘴的米湯。路廖躺了一天,精神恢複了不少,吃了幾塊複炸過的饆饠、喝完了一整碗粥。池飛鵠倒是一如往常,兩大碗粥進肚,她才落筷。
蘇府飲食清淡,不怎麼吃油炸點心、也不吃鹹菜,蘇槿隻勉強喝完了粥,吃了半塊饆饠,鹹菜隻動過一筷。路廖一點都不在乎她吃得舒心與否,飯後還讓徒弟煎了茶送來。送上茶水,池飛鵠又去廚房看藥了。
“蘇公子之後,蘇小姐也踏足我這簡居,真是難為二位。”
路廖聲音還有些啞,但話間熟悉的譏諷感仍在。蘇槿看著杯中茶,心中微歎一口氣,口中卻道:“多謝二位收留照顧。我隻不過想搭個便車,若是不方便,我這就下山去。”
“大概事情,我已聽飛飛說了。”路廖淺喝了一口茶,“聽說你在寫江湖中事的話本。”
她頓住片刻,才意識到“飛飛”就是指池飛鵠。這麼親昵柔軟的詞語,竟然從這麼一個麵容冷漠的人口中說出來,總感覺有些倒錯感。把疑問壓下,她點點頭,“路先生說的不錯。此次離家,也有些采風之意。”
“盤纏都帶足了?”
“不過勉強足夠衣食住行而已。”
路廖吹了口氣,聽上去像是冷哼。“我不會收你的銀子,蘇小姐。”
“……多有冒犯,請路先生見諒。”
蘇槿低下頭,再次感覺到,對麵前人最好不使任何話術和心計。
“罷了。看你剛才吃得那麼勉強,要如何在外生活?再請個廚子嗎?”
她抬袖掩住嘴角。“我會努力適應。既然選擇離家,在外生活便由不得我任性。今後說不定還會更加艱苦,那個養尊處優的蘇小姐,就讓她留在過去吧。”
答複她的隻有飲下茶水的聲音。隨後茶碗落至桌麵,路廖才幽幽評判道:“倒是有點骨氣。你那話本,拿來瞧瞧。”
“方隻寫到不到一半,路先生還是不要取笑我了。”
路廖闔上眼,不再說話了,隻是閉目養神。過了片刻,池飛鵠推開門,把煎好的藥端到師父麵前。舀起藥湯時,他突然看著徒弟道:“紅箋拿了幾張?”
池飛鵠放下茶碗。“兩張。”
“那便你二人用吧,我自有彆的辦法。”
蘇槿聽得正困惑,池飛鵠卻看看她,反問了句:“去武林大會?”,讓她更加不解了。
“對。你明日去租車馬,後日便啟程。”
路廖端著藥回屋了,留下一站一坐二人麵麵相覷。池飛鵠攤了下手,意為她無所謂,蘇槿卻緊張起來。“池姑娘,武林大會是……”
“就是武林大會,拿了紅箋才能進。”
她還是完全沒懂。池飛鵠從腰包裡摸出兩張紅紙,“就這個。”
這是她今日欲展示給家丁的紅紙,掏出來才發現裁成了葉片模樣,怪不得能用喜帖之辭蒙混過關。她拿在手中端詳,沒看出什麼機關,又問:“可我不是武林中人,又怎能參加?”
“師父說了可以。”池飛鵠取來了自己的刀,“隻看看不是也對你的話本有幫助嗎。”
“這說得倒是在理。”
她正欲沉吟,隻聽唰地一聲,池飛鵠將刀拔了出來。她吃了一驚,可刀刃沒有對向她,而是向內、似是隻在打量。蘇槿將油燈推得離池飛鵠近了些,隻見昔日那把沾滿血跡的黑色刀刃,已在燈光下變成一塵不染的亮銀色。池飛鵠伸手彈了下刀身,錚錚之聲清脆響徹,她便滿意地收起刀。
蘇槿將其中一張紅箋放進自己的行囊裡。這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走得匆忙、又不能帶太多東西,換洗衣裳隻有一套薄的,如在路上來了月事,那更是要勤洗換。她捂著額頭,惱於自己的考慮不周,隻得重新算了下自己所有財物,並勻出些用來沿途路上買新衣。
她看了眼路廖的房門,換了個座位、湊近池飛鵠耳邊、拉著她的衣袖,悄聲問道:“池姑娘,你從前路上來月事,都是怎麼處理?”
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臉也越來越紅,卻仍然堅持看著池飛鵠,等她的回答。誰知池飛鵠卻露出滿臉不解,答道:“我沒來過啊。”
沒來過?!蘇槿差點站起來,又強迫自己坐下去,眨著眼看她的眼睛,“就……就是,每個月定期來癸水……”
“我知道。我沒來過啊。”
池飛鵠給了她相同的回答。蘇槿愣在原地,池飛鵠這才像回過味來,慢悠悠地“哦”了一聲,隨後說道:“師父帶我看過郎中,說是什麼,暗經?就是我不會像其他女子那樣每月來月事,但是其他都正常。”
蘇槿覺得一陣暈眩,額頭抵在她肩上,過了一會才抬起。“既然如此,那我希望在我處理月事帶以及更衣的時候,路先生不要在附近。”
“師父比我懂這些。”池飛鵠靜靜地答:“畢竟他都娶過妻了。”
又一個從未聽過的消息。蘇槿揉了揉額角,無法想象有哪個女子會選擇和路廖那樣的性子共度一生。不過,對池姑娘就並不冷漠,難道隻是對我們蘇家?但他對護國公也同樣輕蔑……
她又開始思維漫遊,池飛鵠拍了拍她,示意她跟自己回房。她的思考這才中斷,端著茶碗進了房間。翌日,她留下為藥守火的期間,池飛鵠飛速進了城、租定了車馬,而路廖的燒也全然退了。第三日,正如原本所定的計劃,三人坐上馬車,由路廖趕車,朝著昌嶽的方向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