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斷絲連 這人當山賊,最有名的不是功……(1 / 1)

人活一世 菇小帥 2592 字 11個月前

等師徒二人都坐下,蘇槭才落座。他的眼睛不明顯地掃著對麵的兩位:路廖坐得端正,臉上表情透露出些許不情願;池飛鵠的刀鞘橫在膝上,雖坐姿隨意,卻不似放鬆的模樣。他內心輕歎一聲,開口道:“雖然家父仍未有音訊,但線索卻是有的,二位不必焦躁。”

“正巧,我也有些可能成為線索的情報。你先說吧。”

池飛鵠的手指撚著刀鞘的流蘇,隨意地答。蘇槭點點頭,向著路廖遞去個眼神,分明是問他同意與否。路廖隻回了個抬眼,伸手夠了桌上茶碗,輕輕地刮起仍浮著的茶葉末來。

“二位可知狼虎寨?”

路廖的眼皮跳了一下,手上動作卻如常。池飛鵠卻是皺起眉,反問他:“與狼虎寨有關?”

“十有八九。”蘇槭沒有放過兩人身周氛圍的微妙轉變,頗為滿意地點頭,“家父恐怕還在都城之內,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你如何確定?”

池飛鵠的身體前傾,雙眼盯住坐在對麵的蘇槭。蘇槭淺笑一下,托起茶碗淺呷一口又放下,這才理理衣袖,娓娓道來:“這且要先從另一個人說起。狼虎寨與此人,雖沒有確實根據,但種種跡象都表明兩者間必有聯係,而此人也正是導致家父失蹤的關鍵。”

“何人?”

“護國公,王匡時。”

路廖放下了茶碗,臉上毫無驚訝之色。反而是池飛鵠,聽到這個名字也隻是露出迷茫。似是察覺到徒弟的不解,他難得開口,為身旁人作解。

“護國大將軍、九門提督、威武將軍、左右翼前鋒營統領、定國大都統、都轉鹽運使、包衣護軍參領,同時也是當朝太後的親哥哥。一言以蔽之,即權勢滔天的重臣。”

一口氣報了這麼多官職,路廖臉上表情仍舊平淡,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隻多了些嘲弄。

聽罷這話,蘇槭的雙眼之中難得沒有笑意,長睫眨了一眨,頷首道:“正是如此。聖人八歲登基,六年間隻對太後聽之任之,護國公一派也因此更加肆無忌憚。池姑娘可還記得昨日在大街上遇見的楊荊?”他眼裡轉過一絲唾棄,“此人父親不過是個小小從六品,家裡的紈絝兒子卻能拿著洪穀子真跡在街上仗勢欺人。姑娘不知,洪穀子的畫作,皇宮之中也隻有十數幅,每一張都是價值連城。光是沾了些護國公的光,便能得到如此好處,想要趨炎附勢者自然層出不窮。”

池飛鵠雖不懂字畫和官場,但大概意思還是理解了。“看來你爹是和護國公作對的那派。”

“作對說不上。”他苦澀地沉下眉毛,“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家父常說,先帝對他有知任之恩,更是不喜結黨營私,對護國公一派也屢屢上書彈劾,自然會形成無法互容的局麵。”

“令尊不是向來與工部的郭尚書、翰林院的洪大學士交好,怎麼又成曲高和寡了?”

蘇槭的眼睛一瞬因驚懼和意外瞪大,但不出幾秒,他用袖輕輕掩麵,又將表情修複回無瑕。“路先生,和誌同道合的好友相交,可不算結黨營私。”

“偏題了。”池飛鵠的指尖點在桌麵,提醒二人回歸最初的問題,“這和狼虎寨有什麼關係?”

“想必二位也知道,狼虎寨這一夥山賊已在都城附近遊走作惡了多年,自前朝起就不斷有剿匪行動,可總是被頭目二人逃掉。而就在十三年前,二當家林昆不知被何人所殺,被發現死在離城門幾十裡的山路間。自那以後狼虎寨便元氣大傷,寨中山賊數量也隻減不增。”

說到這裡,蘇槭覺得口渴,便又喝了口茶。始作俑者和幸存者就坐在他對麵,兩人無言地聽著,等他繼續說下去。

“聖人繼位後,在四年前組織了最後一次剿匪,由護國公親自率軍。那一戰狼虎寨被全數殲滅,寨子也被燒了個精光。這不是結束,據朝廷密探和禦史台的報告,在全滅狼虎寨後幾月,城內便突然開起了一家酒坊,隻釀便宜量大的高粱酒。而負責這間酒坊的人馬,毫無例外全是生麵孔,自稱是從北邊前來上京的。從戶籍和經營公文上實在查不出什麼紕漏,隻是從地契上看,那塊地皮原本是護國公家眷名下的。依池姑娘冰雪聰明,想必已猜到其中內幕了。”

池飛鵠指節抵著下顎,罕見地沒有立刻回答。

狼虎寨、護國公、酒坊。如何讓幾個人悄無聲息地從人群裡消失?為何不能報官?為何廢屋那兩人要萬般小心?路廖揣著手不說話,蘇槭見她眼眸低垂,瞳中似有微光流過,也不出聲打攪,隻是將碗中茶飲儘,隨後呼喚家仆來續茶。

須臾,她才抬起臉來,確認似地問了一句:“那護國公,是什麼模樣?”

蘇槭的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腰間玉佩,“六尺身材、方臉短髯、麵色黑紅。好騎射巡獵,善剝皮鞣製。聲音洪亮,最喜聽旁人拍馬屁。”

每一條都對得上,想來昨日的紫衣人便就是護國公了。至於另一人……她側目看向路廖,卻見他蘸了茶水、正在桌上描畫人像。路廖畫完,又在旁邊寫了幾個字,才收回指頭,示意一旁家仆為自己續茶。

她俯身看去,倒是看出錦緞衣袍幾分神似來。眼睛一轉,卻看旁邊赫然寫著:“錦毛狼”沈翠煙!

“這人當山賊,最有名的不是功夫,是好穿各色錦緞。名字和長相都似女子,因此時常被人訛傳,但毋庸置疑是男子。”

路廖吹著茶,從容地講解道。蘇槭聽著雲裡霧裡,池飛鵠腦內卻一片清明。她轉頭向蘇槭,將昨日遭遇伴著方才推測結果一並講出。蘇槭又驚又喜,一雙細長眼睛裡泛起真摯的光,唐突起身上前,對著兩人行了個大禮。“二位提供信息之重要,在下實在難以用言語描述。還請二位在此好作歇息,今晚以宴席答謝。”

說著他便要離開,池飛鵠卻快他一步,抬手示意他稍作停留。“你去哪?事情還沒辦完呢。”

“可二位已仁至義儘,接下來我們蘇家會自行處理,便不勞煩了。”

“光憑你們對付不了沈翠煙。”

路廖聲音冷冷地傳來,“一般兵丁尚且不是對手,難道你想派幾個家仆進去便能成事?你自己申明此事不能報官,那難不成禮部尚書家還養了私兵?”

蘇槭似乎還沒想到這裡,怔在原地。池飛鵠看他沒反應,歎了口氣,剛想順著師父的話往下說,視野中忽然多出一團橘色,正在桌上舔舐畫人像的茶水。蘇槭像是突然回了魂似的,快步上前將那一團毛茸抱起、放至幾步外,一聲嚶嚀傳來,池飛鵠才發現那是隻狸奴。

隨著狸奴的出現,從外院快步跑來一家仆,緊張地向蘇槭低聲報:“小姐從宮裡回來了。”

還未等屋內有人做什麼反應,緊接著便傳來一聲聲高呼:“蘇槭!蘇槭回來了沒有?快把他找來,就說我有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