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一角 池飛鵠隱約覺得,這個忙幫得……(1 / 1)

人活一世 菇小帥 3590 字 11個月前

秉持著都答應幫忙了還是做點什麼的心態,池飛鵠去昨日舞獅遊街的地點附近打聽了一圈,可也沒問出什麼來。日頭高掛,已是未時了。她的手又撫過腰間那塊玉牌,摸上去溫潤光滑,手感甚至比師父送她貼身戴的那塊玉佩還要好。

這麼好的玉,就隨便給了一個陌生人用。即使很模糊,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切身感覺到,所謂的階級差距有多大。隔著衣服,她摸了摸胸口那塊圓形玉佩,上麵雕著正展翅欲飛的大鳥,除去鳥頭那一點紅外,通體都是藻般的深綠。

思索片刻,池飛鵠將玉牌解下,揣進懷裡。然後決定去老地方待一會,靜靜心,也好整理一下思路。

她所去向的地方,是一間始終賣不出去的舊宅子。一年多沒回沛安,這塊地方仍僻靜著。明明城北是熱鬨之地,大門上的封條卻怎麼也取不下來,晃著晃著,漿糊也都乾透,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不過池飛鵠從不走大門,她和往常一樣無聲地落在屋簷上,正思考著是在外麵曬太陽還是進去小睡一會,卻聽到屋內隱約有人聲傳來。

難道是來看房的?看來這地方終於還是要賣出去了。

她放低身體,可隻聽見交談之聲,聽不清具體字眼,唯一能分辨出皆是男子。其中一人語氣急切,想來是牙人;另一人不怎麼說話,聲音低沉,看來是買家。她不想摻和,向後倒去、躺在瓦片上,準備曬會太陽。

瓦片輕微碰撞,隻聽屋內人聲頓止,很快便有一人推開屋門,謹慎地邁入後院,朝屋簷上打量。池飛鵠察覺到情況不對,輕巧地一個後翻身,臥倒在正脊後。約莫是沒看到人影,再加上屋子年久失修,那人放下了警惕,又開始與另一人交談。這次門開著,對話內容清清楚楚傳進了池飛鵠的耳朵。

“大人,依您的意思,不放?”語氣急切那人問道。

“不放。”聲音低沉那人答道:“關在房間裡,好吃好喝伺候著,不可傷其一根汗毛。但也絕不能讓其發現你我之間聯係,聽明白嗎?”

“那……”急切的語氣裡染上一片猶豫,“要關到什麼時候?”

“不會太久。”低沉的聲音裡反倒帶上些許得意,“等我吩咐便是。”

池飛鵠心跳加快了些許:難道她正巧撞上線索?然而都城這麼大,綁架案也許並不止這一起。但她仍然側耳聆聽,生怕放過一句輕聲細語。

隻聽語氣急切那人似是吞了定心丸般,聲音有底氣了些。“這話好說,隻是大人,萬一這廝家裡人報官、找到我們那,到時候又該怎麼收場?您總得給個話,不然屬下回去也沒法向手下兄弟們交代。”

“蠢貨!”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池飛鵠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過了片刻才平複下來。那明顯位高一籌的聲音裡夾帶著不知為何的惱怒和厭棄,像是用著極大力氣壓製音量,“從禁軍十六衛到衙門,哪個不是聽我命令行事的?為我做事,也會問出這種話!”

“大人息怒!”另一人連忙討好地接話,似乎是做了個揖,聲音變悶了點,“屬下不過山間一介野賊,愚眉肉眼,不識朝堂中種種大事、衝撞了大駕,還望大人海涵。”

連著三個“大”字,讓位高者聲音裡的怒火平息了些許,那人冷哼一聲,便推門走向正院。池飛鵠連忙換了個方向,從屋脊後探出雙眼窺視。隻見先邁出屋門的一身厚實的紫色衣袍,身纏豹皮,戴冠穿靴,腰帶上琳琳琅琅、掛著玉佩香囊和扇子,一眼便識是居高位者。後邁出屋門的雖是一身錦緞,卻打著腿繃和護腕,明顯是習武之人。池飛鵠將身子壓得低了些:隻需走幾步她便明白,此人絕對是高手。

臨到門口,紫色衣袍轉過來,對著錦緞衣袍吩咐道:“這房子長久無人居住,難免碰上閒雜人等,不可再來。若是有要事,隻用密信通報。”

“屬下明白。”

錦緞衣袍行了一禮,紫色衣袍才滿意似的、推門出去了。池飛鵠看著二人分彆走向不同方向,那紫色衣袍頗為謹慎,走了一段才上馬。看著那人朝著城東北方向去了,池飛鵠跳下屋簷,小心地進了舊宅子。

屋內沒留下任何東西,隻有沾滿灰的地麵上留有的幾行腳印。她踮著腳尖觀察,兩人似是從正門進來的,站著講了幾句,就發生剛才的事。看來她挑的時機正好,幾乎把這段對話聽了個全。

她又摸出懷中那塊玉牌。羊脂玉沾了她的體溫,格外潤手,在室內也流著微微的光。沉默地盯了片刻,她再次將其揣回,放在自己不知為何輕輕懸起的心下。池飛鵠隱約覺得,這個忙幫得太大,將把她從前不沾塵世的平靜生活徹底打破。

翌日,池飛鵠如約來到城西大門。正是午時三刻,若是有待行刑的犯人,此時應當正人頭落地。然而年節到來,慣例有大赦,因此在街口靜立的,便隻有等人的轎夫。

出示玉牌後,路廖隨著她一起坐進了暖轎。不似平日騎馬,轎內空間狹窄,而轎夫也未曾想有兩個人前來,因此行路甚慢,師徒二人也隻能在狹小空間中肩擠著肩。搖晃了一會,路廖幽幽地開口:“不如騎馬。”

池飛鵠無奈道:“確實。”

片刻的沉默後,她歎了口氣,將肩膀稍稍調轉,讓師父坐得舒服點,卻見路廖抱起胳膊,試圖縮減一些自己的空間。在內心苦笑一聲後,她問:“師父是知道什麼關鍵事嗎?”

“現在還不能斷言。”

路廖平靜地作答。“不過多少有點頭緒。”

池飛鵠打量了一下師父的表情,看不出什麼彆的,遂將疑惑壓回心頭。師父不可捉摸也不是一兩天,她雖好奇,卻早已習慣。

她頭一回坐轎子,從前都是騎馬,滿麵隻寫著新鮮。反觀身旁的路廖,雖臉上波瀾不驚,指節卻繃得緊緊,壓在臂彎裡。今早早飯吃罷,他聽她說明要去幫忙之事後便眉頭皺起,幾次欲語還休,了了隻留下一句“我跟你去”,便進了裡屋更衣。

路廖此刻心情複雜。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的徒弟要卷進一場不小的波瀾裡,雖不至於被打得粉身碎骨,卻恐怕也難全身而退。江湖中人,本就不該沾朝堂之事,更何況失蹤的還是個一品大員。而找池飛鵠幫忙的那男子……

他眼睛瞥向暖轎的簾子,外麵的街市之聲正漸漸遠去。

那男子雖然年輕,心思卻縝密。無論是男扮女裝贈予玉牌,還是用四周不透視線的轎子來接,都足以不留任何話柄與證據在外人手中。聽徒弟的轉述,在表明需求之前,那人也曾打探過師門和目的,似是確認了是與此事毫無瓜葛的江湖中人才開口。

十八歲那年,新婚之夜,他對著發妻立誓:絕不插足任何朝堂相乾事。但路廖不能放任涉世未深的徒弟就這樣踏進這場精心布置的局中,況且僅僅是提供一點信息,算不上是插足。他暗自和自己較著勁,想這不過是護著徒弟,免得她被賣了還未察覺。

可惜,池飛鵠遠沒有他想得那麼天真無邪不諳世事。在出家門前,他的徒弟就早已檢查過刀的狀態,還在內裡貼身穿上了軟甲,連護手都綁得比平日緊。

就在路廖和自己較勁的工夫裡,搖搖晃晃的轎輦終於停了下來。

池飛鵠掀開簾子走了出去,抬眼便看見偌大一間宅邸,門匾上四個遒勁的大字:蘇尚書府。而一左一右的對聯則也言簡意賅,上聯“躬身對社稷”,下聯“抬手點忠賢”。

顯然,寫這些字的人對這宅子的主人評價極高。路廖也下了轎,默默地掃了眼匾額上的落款,從鼻腔中呼出口輕蔑似的氣。轎夫離去的這會,大門推開了,一人從院中快步前來。

那人身著白衣,配著一件淡青色外衫,頭發半束,隨著行禮的動作滑落幾絲到肩頭;抬起頭時,一雙柳葉似的眼睛也隨之抬起,眼角一顆淚痣隨睫毛撲閃。池飛鵠取出懷中玉牌,交予那人,“還給你。”

換回男子裝束的蘇公子眼角帶笑,手指搋了幾下玉牌,眼睛卻轉向仍站在原地的路廖。“池姑娘,這位是尊師?”

“對。師父,他就是蘇欒。”

路廖聽見徒弟介紹,才走上前去,冷淡地點頭行禮。那人臉上笑意依舊,一層皮似地掛著,朝著他又是一揖。“久仰。不知大俠如何稱呼?”

“我叫路廖。客套話就免了。”他答:“我是有事要說才來的。”

蘇公子對這師徒倆極為相似的開場白笑得更深了些,隨即側身,請兩人進了院。經過院中荷花缸時,他突然開口:“池姑娘,我有一事要坦白。”

“你說。”

路廖跟在二人身後,聽見這話便更是調動五感,不放過四周的風吹草動。可蘇公子卻隻是轉臉看著池飛鵠,雖輕柔笑著,卻眉毛低垂,道:“蘇欒不過是扮成女子外出時的假名,畢竟此事並不方便他人知曉,還望見諒。”

“我知道。”池飛鵠毫不動搖,“你做事很聰明。”

蘇公子似乎很喜歡這句話,興致頗高地重新自我介紹:“在下真名為槭,字從木,戚意血脈親緣,合為紅葉之木。這樣解釋的話,似乎我與池姑娘還頗有緣分。”

意料之外地,他隻等到池飛鵠一聲“哦”。她對這個話題仿佛完全沒有興趣,接著便問:“你爹可回來了?”

“遺憾之至,連半點音訊也無。”

不知是因為父親仍舊失蹤,還是因為池飛鵠沒接他的話,帶著無奈的表情、蘇槭領著兩人走進了會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