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許妙儀不解地擰起眉頭,“誰的故人?”
“就是您和郎君回陽泉那天、帶在身邊的少女,屬下意外遇見了她,她說要見您二位,屬下便先將她帶回彆院了。”
“嫣兒?!”許妙儀先是詫異,緊接著又心焦起來,語氣不自覺變得急切,“她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李梧神情複雜,道:“她沒跟屬下細說,您去了就知道了。”
許妙儀當即就想拔腿奔向彆院,但很快又冷靜下來,道:“我得先去藍鈺那兒彙報情況、領工資,再還要跟你們郎君報個平安。”
“那屬下在此恭候郎君、娘子。”
走進鏢局大門,再繞過照壁、穿過大堂,視線豁然開朗。
眾多練武的鏢師中,許妙儀一下子就找出了蕭韞的背影——他本就生得高挑,勁裝與蹀躞的搭配又最大程度地展示出了他優越的比例。此時他正獨自站在角落,手拿木棍比劃著招式,動作雖緩,卻也彆有一股行雲流水的優雅。
或許是受到晴天的影響,許妙儀竟莫名覺得有些雀躍。心念一動,她拔出配劍,足尖輕點,直直朝著蕭韞後背刺去。
蕭韞迅速轉身,立棍擋在身前,恰好卡住許妙儀的劍尖。
“阿雙?”蕭韞眼中劃過一抹驚喜,隨即輕“嘶”一聲,佯裝痛苦地捂住心口,“我還是傷患,你這可就是恃強淩弱、不講武德了。”
許妙儀挽了個劍花收劍入鞘,笑道:“傷患?我看你恢複得挺不錯啊。”
“一切可還順利?”蕭韞問。
“順利得不得了。”許妙儀說著,壓低了聲音,“鏢局這邊可有動靜?”
蕭韞笑道:“若是有異動,我就不會坦然站在此處了。”
“也是。”許妙儀點點頭,又將鄭嫣突然上門之事一說,道,“從藍鈺那兒回來後,我得趕緊去彆院一趟,看看嫣兒。”
“我也去。”蕭韞道。
許妙儀調侃道:“你還是傷患呢,可不能輕易出門走動。”
蕭韞神情滯了一瞬,隨即一挑眉尾,討好地笑道:“這不是有阿雙保護嘛。”
“我可沒義務保護你,你又沒給我開工資。”許妙儀抱手傲驕道。
話音剛落,便見蕭韞忽然彎腰湊到了她麵前。她可以清晰看見,跳躍在他睫羽上的點點金芒,以及那被染成剔透琥珀的眸中紋路。她不禁呼吸一滯,心跳莫名加快。
“那某現在誠懇聘請許娘子,為某保駕護航,如何?”蕭韞聲線輕柔。
許妙儀連忙錯開目光,道:“聘請我可是很貴的。”
“多貴都行。”蕭韞道。
許妙儀唇畔浮上一絲笑意,衝蕭韞伸出拳頭:“成交。”
蕭韞笑意深深,出拳同許妙儀輕輕碰了一下。
走鏢回來的鏢師會有一日的假,去何處無需與管事報備。
許妙儀領過工資,便和蕭韞一同前往彆院。
剛進大門,便見一個灰撲撲的人自大堂衝出,猛地撲到許妙儀懷中。
“雙姐姐……”鄭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妙儀回抱住鄭嫣,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腦勺,像是在給動物順毛。
半晌,待鄭嫣哭聲漸止,許妙儀方問道:“發生什麼了?”
鄭嫣自許妙儀的肩窩抬起頭,露出一張花貓臉。再縱觀她整個人,不光頭發鬆散淩亂,衣服上還沾染了不少汙漬,可謂是狼狽不堪。
許妙儀心生憐惜,輕柔地替鄭嫣擦了擦臉。
鄭嫣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前不久,我和舅舅一同研製了一副治風寒的方子,效果奇佳,很快就傳揚開了,每天都有好多人排著隊來買。
誰知被大醫館同仁堂誣告,說我們盜竊他的方子。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拿出了什麼證據,總之我舅舅作為主事人就被抓進了大牢。”
“我本以為官府會秉公辦案,誰知等了三日,傳出來的卻是,要沒收醫館並永不許我們再行醫的判決!”鄭嫣抹了一把眼淚,“我聽聞朝廷派來的監察禦史正在青州城中養傷,於是四處打聽其住所,想請禦史為我們做主。”
“可誰知,我還沒見到禦史,就先見到抓我的官兵了——他們給我定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幸好我跑得快,又機智地藏在一輛運貨的牛車裡逃過了搜查。恰好這牛車是來陽泉的,我就想著來找姐姐了。”
許妙儀憤慨道:“這群沒用的狗官,我遲早要叫他們滾下來!”
鄭嫣憤然點頭,附和道:“我看那禦史也是個徒有虛名的草包夯貨!名義上是監察地方政治得失,實際上自己躲在府中快活,好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
許妙儀聞言,忍俊不禁地瞧了蕭韞一眼。
而蕭韞則頗為平靜,似乎並不意外。
“徒有虛名的監察禦史就在這裡。”許妙儀抬了抬下巴示意,揶揄道,“你現在可以有冤訴冤,有仇報仇了。”
鄭嫣一愣,隨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心中直呼“我草”,原來他就是監察禦史、開國功勳之後、太子伴讀、未來的平陽侯、國之棟梁!
震驚過後,再細細回味,這確實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蕭韞麵相氣度不凡,她早就覺得他不像普通的侍衛。
鄭嫣摸了摸鼻子,尷尬笑道:“抱一絲啊,我不知道你是……”
蕭韞蹙眉,眸中泛起幾分疑惑。許妙儀也目露困惑,問:“‘抱一絲’是何意?是你們那兒的方言嗎?”
鄭嫣後知後覺自己說了現代流行語,連忙順著許妙儀的台階下了:“對的,‘抱一絲’就是‘不好意思’的意思。”
蕭韞輕咳一聲,道:“如果某沒記錯的話,這同仁堂的主人姓趙,與青州司馬是本家。”
“趙啟這老賊,以公徇私、貪贓枉法的事兒沒少乾!”許妙儀罵道。
蕭韞頷首:“但趙家畢竟是青州的地頭蛇,想要將其拔除絕無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我的屬下一直有在暗中搜集趙家罪證。”
許妙儀對鄭嫣道:“你放心,我們會還你們一個清白的。”
鄭嫣滿臉感激,退後兩步,鄭重地對蕭許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兩位!我雖然現在沒什麼本事,但我一定會竭儘我所能去報答你們的!”
“你有這份心就好了。”許妙儀笑道,“對了,你接下來是直接回青州吧?”
鄭嫣眸中泛起幾分猶豫,似乎是在擔憂什麼。
許妙儀給蕭韞遞了個眼色,蕭韞立馬會意,道:“某可以讓人送你,那樣不會有人敢為難你的。”
鄭嫣抿了抿唇,道:“我……不想回去。”說著,她渴求般地看向許妙儀,“我想跟著你們,可以嗎?”
蕭許兩人皆是大出所料。
鄭嫣見他們神色猶疑,於是連忙補充道:“我是學醫的,醫術還不錯,一定能幫到你們的!”
“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許妙儀怪道。
鄭嫣喟歎一聲,愁眉苦臉道:“我舅舅跟我隻差了七歲,前不久才成親。新舅媽不太喜歡我……平日裡倒也就罷了,這幾日舅舅出事,舅媽便罵我是喪門星,簡直要把屋頂都掀了,我在家裡根本待不下去……”
“我想這矛盾並非一時可以調和,也不想讓舅舅為難。但我若離開了舅舅,爸媽一定會逼我回去的!我思來想去,我在這兒唯一的、外麵世界的朋友就是你們了。”
其實還有一層理由,她沒有說出來——
若她抱上了蕭韞的大腿,便相當於端上了鐵飯碗,後半生衣食無憂,光是想想就開心得不行。
許妙儀蹙著眉,認真道:“但你要知道,他是禦史,行糾察百官歪風邪氣、匡正法規綱紀之事,免不了會與人產生衝突。他本人都時不時遭到刺殺,何況他身邊的人呢?”
“沒關係!我不怕的!”鄭嫣趕忙道,“我雖然不會功夫,但我跑得賊快了,絕對不會拖累你們的!”
許妙儀仍是躊躇不定。
“好不好嘛姐姐~”鄭嫣搖著許妙儀的胳膊撒嬌,“你難道忍心看著我被迫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在柴米油鹽、相夫教子中蹉跎此生嗎?”
許妙儀心生動容,但經過仔細斟酌,最終還是拒絕了:“不行,跟著我們太危險了。我會想辦法幫你說服你的父母,再替你在青州找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工作。”
鄭嫣還欲再辨,許妙儀卻先聲奪人:“好了,你想必也餓了。你先去屋裡等著,我讓人去給你買吃的和新衣裳來。”
“好吧。”鄭嫣垂頭喪氣。
幾人進了屋,許妙儀讓人找來梳子,替鄭嫣梳頭。
期間,鄭嫣多次想要開口求情,但每次都隻說了一個音節,便會遭到許妙儀溫柔而堅定的拒絕:“不行哦。”
鄭嫣知道蕭韞是向著許雙的,知道此事沒了轉圜的餘地,隻能默默在心裡為失之交臂的鐵飯碗哀悼。
不多時,微風隱約送來一陣哀婉悠揚的笛聲。
許妙儀側耳聽了一會兒,辨出笛聲是東邊傳來的。接著,她又不自覺聯想到簡青川也是住在東麵。恰好這時梳完了頭,於是她邁步往外走,道:“我去看看簡青川。”
蕭韞當即沉了臉,斜眼冷冷看向李梧,咬牙切齒地低聲詢問:“他的笛子從哪兒來的?”
李梧惶恐無措,隻覺百口莫辯:“他說他病中無聊,屬下也一時沒多想……”
“十個大板記上。”蕭韞冷冷說罷,拂袖跟上了許妙儀。
鄭嫣好奇地問李梧:“簡青川是誰啊?”
“一個禍患。”李梧一本正經地道。說完,他快步出門。
鄭嫣憑借多年的吃瓜經驗,敏銳地感知到將有大事發生。她按捺不住看熱鬨的心,於是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