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惠公主(1 / 1)

和惠回到皇宮,早有細心的小宮女在室內候著,為和惠換上了一身淺藕荷綢彩繡海棠紋宮裝,又仔細用香胰子洗了手,這才收拾妥帖,到景仁宮皇後處。

烏拉那拉皇後最是規矩之人,和惠自小養在她身邊,宮規儀態無一不標準,就連早些年烏雅太後在時,都挑不出一絲錯處。

今日和惠是帶了毛衣的樣品回來的,但按照和惠與吳雨晴的計劃,她並不打算先將此事彙報給皇後。

而是要挑一個更為合適的時機。

皇後雖仁善,可過於古板,並不一定能接受“毛衣”。

可若是直接獻給聖上,讓聖上先穿上毛衣,再適當的賞一些給朝中大臣,那京城自然有人跟風,很快就會打出名聲。

無事不登三寶殿,和惠一出宮回來,便去找皇帝,也太過紮眼了些。

可是,若是皇帝本人就在景仁宮呢?

和惠的鑾駕還沒到景仁宮門口,便遠遠的瞧見皇帝鑾駕正停在此處。

今日是初一,宜進香,當然,也是帝後共寢的日子。

太監通報和惠公主前來請安時,雍正這才想起,自己也有好些日子沒見這個女兒了。

“讓她進來吧。”

雍正歪在窗邊的金絲楠木馬蹄束腰羅漢榻上,正看著手裡的書,聽到和惠來了,才抬了抬眼皮。

和惠給雍正和皇後行了個標準的宮禮,便乖巧的上前主動為雍正捏肩。

“皇阿瑪日理萬機,女兒有些日子不見您了,今日可算是被女兒逮住了!”

“哈哈,你個促狹鬼,竟然還想逮你皇阿瑪呢!”

雍正也被和惠的話逗笑了,原本因為難民而苦悶的心情倒是變得開懷起來。

“和惠,不可如此無理!”皇後聽後也忍俊不禁,但還是佯裝怒意訓斥道。

和惠故作撒嬌的撇了撇嘴,嘟囔道:“過了年女兒就要去和親了,以後還不知這輩子能不能再見皇阿瑪呢。”

“和惠,胡說些什麼!”

雍正眉頭一皺,哪怕他也舍不得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養女遠嫁,可大清公主和親是慣例,他不能為了和惠打破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隻能在出嫁時多補償她一些了。

好在額駙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濟塞布騰,再加上恪靖公主也在喀爾喀,和惠去了還能有個照應。

“皇上,臣妾看,這孩子是舍不得您呢。”皇後在一旁打圓場道。

“大清公主,哪個不撫蒙的,你姑母也在喀爾喀,你去了不必擔心,若是濟塞布騰敢對你不好,朕饒不了他!”

聽到雍正這麼說,一旁的皇後也跟著苦笑了下,看向和惠的眼神滿是心疼。

這男人怎麼會理解女人的不易呢,尤其是遠嫁和親的公主,都是皇帝的眼線,與額駙便是再怎麼相愛,人家也始終防著你。

哪怕是皇帝的女兒,又能怎麼樣。

每年的和親公主,有幾個能像恪靖公主一樣手握大權。

“今日女兒出宮,看到京城外聚了好多的流民,皇阿瑪,可是外頭又有了災害?”

“是啊,今年黃河水患嚴重,波及了多少無家可歸的百姓啊,好在前些日子老五福晉搗鼓出來一個叫水泥的東西,如今工部緊急研製了一批,已經送到受災嚴重的地區了。”

和惠久居後宮,對於朝中之事並不靈通,今日還是第一次聽說“水泥”。

難怪五嫂不願再冒這個頭了,原來是已經在皇阿瑪這裡掛上名了。

雍正最近對流民的事情很頭疼,按理說京城附近不該有數量如此之多的流民,可想而知這次的情況有多嚴重了。

“女兒今日出宮,倒是意外得了一件好東西,想獻給皇阿瑪。”

和惠見此,也不再含糊,直奔主題。

“是何物?”雍正疑惑道。

隻見和惠命宮人呈上來兩樣木製雕花的長盒子,令人完全猜不透裡麵裝的東西。

蘇培盛親自上前將蓋子取了下來,竟然是一樣摸起來毛茸茸的,像布匹一樣的東西。

“皇阿瑪,皇額娘,此物名為毛衣,出自薛氏布莊,是禦寒之物,且造價低廉,隻要羊毛做原料即可。”

雍正拿起蘇培盛呈上來的毛衣,觸手便是一股溫熱之感,好生舒服,就是不知這禦寒的效果如何。

他心血來潮的拿起毛衣想試穿一番,倒是忙壞了蘇培盛,對著這突如其來的毛衣仔細檢查了一番,默默祈禱著可千萬不要有什麼損害萬歲爺龍體的東西。

而在雍正穿上毛衣之後,不禁怒讚一聲:“真是暖和!”

此時雖未到深秋,可屋裡哪怕掛了簾子,也有了幾分冷意,如今穿上毛衣,他身上竟然捂出了幾分汗。

“和惠,此物打哪來的,薛氏布莊?”

看雍正問起來路,和惠沒有回複,反而是自請跪立在了地上。

“皇阿瑪恕罪,此物其實是薛氏布莊的薛姑娘托女兒呈上來的——”

和惠說到此處,用餘光感受了一下雍正的氣息,好像並不是很生氣,這才敢繼續往後說。

“薛姑娘發現了羊毛的保暖性,便帶著織娘研究出來這東西,可走內務府上貢的時間太久了,她擔心天冷之前這東西到不了宮裡,便想法子走了女兒的路子,還請皇阿瑪看在薛姑娘和女兒一心為民的情況下,饒了女兒的自作主張!”

雍正並沒有生氣,反而他很欣慰,和惠竟然直接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自己。

整日在朝堂上和那些老油條們打機鋒實在是夠累了,麵對自己的子女,他可不像他那個多子多福的康熙爹,有那麼多的孩子使勁造。對孩子他一向是,寬容且直接。

做得好就賞,做不好就貶,這是雍正的一貫作風。

女兒能如此直接的告訴自己真相,說明她相信自己這個當爹的。

更何況,這毛衣確實是個好東西。

雍正也沒有再跟和惠擺架子,反而是爽朗的笑了起來:“你這孩子,跟自己的阿瑪還這麼見外嘛,此事雖不合規矩,卻是你的一片孝心,阿瑪怎麼會怪你呢!”

和惠見此,原先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來,心裡忍不住的再次為五嫂點讚,是她告訴自己,直接把真相告訴皇阿瑪,反而比任何刻意而為的方法都有效。

五嫂真是大才,若是個男兒身,朝堂定然得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薛姑娘倒也是個聰明人,可是紫薇舍人薛家的人?”

雍正似乎對薛家有些印象,不過現在薛家好像並沒有能撐起門楣的人在朝堂立足。

“正是,去年薛姑娘的父親去世了,而今這薛氏布莊便是她在打理。”

“一個姑娘家的,能有這份心思著實難得,依臣妾隻見,皇上可得好好賞賜一番。”

皇後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薛姑娘還是有幾分警惕的,她倒不是擔心皇上大手一揮讓她入宮,而是擔心和惠被人利用。

這樣的人給些賞賜便是了,可不能再有什麼其他的心思。

“羊毛,這薛家的羊毛,都是從哪裡收上來的?”

“皇阿瑪,據薛姑娘說,都是從蒙古部落那裡收上來的,羊毛不值錢,當地人也不會用它織成毛衣,對於他們來說,跟廢品沒甚區彆。”

聽到此處,雍正原本隻是有些欣賞的眼神瞬間燃了起來,一個龐大的計劃在他的腦海裡瞬間生成。

若是大清每年都能從蒙古收上來大量的羊毛,那長此以往,養羊的人會越來越多,部落居民的生活也會越來越安定,對大清的威脅也會越來越少。

若是此事真的能成,那這件不起眼的東西,豈不是要被載入史冊,成為維護和平的一方聖物!

自己這個皇帝,也終於不用擔心被祖宗謾罵欺辱兄弟,而是揚眉吐氣的麵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皇後,明日你親自派人,召見薛姑娘到你宮中,朕要親自見她!”

雍正此言一出,倒讓皇後有些摸不著頭腦。

皇後腦中警鈴大震,莫非皇上看上這個薛家姑娘了,可皇上實在不是什麼沉浸女色的人,連麵都沒見過怎麼會這麼魯莽。

看皇後一臉不解,雍正大聲笑道:“羊毛一事,功在千秋,若是日後大清不斷的從蒙古收購他們的羊毛,這蒙古部落的鐵蹄,還敢侵犯我們的土地嗎!便是部落的首領想打,底下的人也不會同意的!”

皇後這才意識到羊毛的重要性,臉上不禁浮上一片喜色:“臣妾恭喜皇上,也恭喜邊關百姓,皇上福澤惠民,百姓們定會對皇上感恩戴德!”

“是啊,朕本就是天命所歸!”

雍正想起登基多年,底下總有些人說些風言風語,罵他不是正統繼位,如今他有了羊毛這樣的東西,看這些人還有什麼話說。

“和惠,真是朕的好女兒啊,蘇培盛,你帶著和惠去朕的私庫,有看上的都拿去。和惠,你再去挑些上好的藥材,替朕去趟怡親王府走一趟,允你小住幾日,好好守著王爺!”

雍正的私庫,即便是皇後也沒親自進去瞧過,如今竟然給了這個女兒如此大的權利,可見雍正對此事的重視和歡喜。

當然,最讓和惠感動的是,她終於能親自出宮去看看父母了。

她自小被過繼到宮裡,小時候父母還經常來看望自己,自己也能經常和兄弟姐妹們一起玩,可這些年,父親身子不好,自己也大了,出宮的次數越來越少。

她已經快一年都沒有回過怡親王府了。

如今聽到皇阿瑪允自己回去,和惠強忍住那思念的淚水,給雍正和皇後重重的磕了個頭,輕聲謝恩。

和惠走出景仁宮的那一刻,感受到瑟瑟的秋風打在自己的臉上,她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皇阿瑪怎麼會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呢,無非是看值得與否罷了。

若是真的掌握了羊毛大權,她就有了談判的底氣,屆時每年都能從喀爾喀回京住上些日子,也不是什麼惹人非議的事了。

在驚濤駭浪的權力爭奪戰裡,誰會在意一朵水花?

她想起五嫂對自己說過的,當你認為自己在做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時,你就要想辦法把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一件更大的事情上,這樣就不會有人真正在意,你想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