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臣不敢 愛吃小蛋糕 4095 字 12天前

楊柳被天光刺醒時,晃了晃腦袋,臉下一片溫熱,迷蒙睜眼,隻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頜線,驚覺蕭策安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冬衣大部分也都罩在她身上。

蕭策安臂膀太沉,楊柳稍微用力挪了挪,竟然紋絲不動,滿臉苦澀。

在她第三次皺眉時,蕭策安終於悠悠轉醒。

楊柳如蒙大赦,連忙鑽出來,捏著酸痛的脖子往外走,又滿臉通紅地退回來。

蕭策安唇角翹起:“怎麼了?”

楊柳道:“您的部下來了,都候在外麵。”

百來號人,她歪著脖子還未踏出半步,那麼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看。楊柳唯一慶幸的就是,她隻認識趙慶和何侍衛兩人,其他人她厚厚臉皮,就當沒見到。

犧牲布帛已在山頂供奉,蕭策安瞥了一眼,帶著侍衛下山,趙慶則緊張地跟在楊柳身邊。

“小世子,你傷著哪裡了嗎?”

“頭痛不痛?腳痛嗎?屬下背您下去!”

楊柳心虛:“……沒傷,不痛,走得動。”

蕭策安倒是傷得重,風寒還沒好,一到山腳下卻又坐進馬車,轆轆地進了城。

楊柳回府換了身衣服的功夫,元寶已經來了,笑眯眯讓她去東宮,說是有好事。

楊巍知道了,狐疑地看她一眼,囑咐她早去早回,埋頭對著一副輿圖冥思苦想。

楊柳頭一次進蕭策安寢殿。他剛服過藥,空氣中還彌漫著濃重的中藥味,她聞著都覺得苦。

小內侍奉上一張宣紙,走筆龍飛鳳舞,寫著好些個京官的名號。

隻是匆匆一眼,楊柳就看到了少府、詹事、左署中郎將……

楊柳眼睛漸漸睜大,仔細看了看,各個都是美差,品階也不低,能時常在帝室前露臉。

美中不足便是,全都在皇城大內,依照這種晉升路子,除非做到一郡郡守或封疆大吏,是再走不出京城了。

對彆人或許是好事,但楊柳經不起多待,加冠後是一定要想辦法調去地方上的,這便不能應下。

蕭策安垂首看書,頭也不抬:“可有中意的?”

楊柳不可置信:“臣能隨便選?”

“自然。”

久不聞楊柳答話,蕭策安提筆圈了少府,嗓音舒緩:“先到少府做尚書,每日依舊帶書來東宮看。待時機到了,孤再提你做起居郎。”

清貴之路,他已然鋪好,隻等這少年踏上便是。

楊柳看了一遍又一遍,抬頭問:“殿下,沒有外放的官嗎?”

蕭策安語氣陰沉:“做京官還不樂意?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楊柳補救:“不,殿下您常說,艱難困苦磨人心誌,臣想做官做得更大些,到外地曆練必不可少啊。”

蕭策安挑眉:“如今隻有偏遠地區有縣令空缺,但民風彪悍,你去了怕是要吃虧。既然想去,就再等一等,哪個安定的地方有了缺,孤再派你去。”

楊柳笑笑,眼中滑過亮光:“多謝殿下了,隻是臣還沒加冠,貿然領官,言官要彈劾殿下的,不如過幾年再談此事。”

他如此為自己著想,蕭策安雖遺憾,卻並不惱,隻敲了敲棋盤。

楊柳躊躇:“殿下,臣不會下棋。”

“玩樂罷了,隨意走。”

他都這麼說了,楊柳拈著黑玉棋子,每一步都走得舉棋不定,擰眉盯著棋盤看了半響,好不容易想出一個絕佳的位置,正要落子時,卻被他托住手腕。

蕭策安望著他水潤眼眸裡的疑惑,好笑道:“早就輸了,怎麼還下?”

楊柳將棋子投進棋簍:“您不也下了這麼久。”

蕭策安目光略過楊柳烏黑的發頂,看見他卷翹的眼睫、柔軟的唇瓣和比冬雪還白的肌膚,再到纖細修長的脖頸。

雪膩肌理,平滑柔順。

他鳳眸微眯:“你的喉結呢?”

楊柳睫毛撲閃,攥緊手中茶盞,若無其事地啜了一口,唇上沾了些水漬,彎唇笑道:“宋太醫說了,不是所有男子的喉結都明顯的,臣隻是恰巧不明顯而已。”

蕭策安緩緩道:“孤所見,除內宦外,你倒是第一人。”

楊柳無奈:“您可以問宋太醫,臣所言句句屬……”

一隻帶著薄繭的手捏住她脖頸,蕭策安目光如電,在手下這片肌膚上流連,迫使楊柳微微抬頭,嗓音冷酷:“說話。”

楊柳被他捏得喉嚨痛,呼吸都有些艱難,“臣所言句句屬實。”

有軟骨在他拇指與食指下滾動,滑過虎口。

蕭策安鬆開手,皺眉道:“你也太嬌氣了。為何會如此?可有醫治之法?”

他分明收著力,這少年卻一副被他欺負狠了的模樣,捂著脖頸咳嗽,直咳得眼尾泛紅,腰背都是彎的。

——這點苦都吃不了,連安定的郡縣也不放心他去。若是在那兒出了事,他父親不定要如何責怪。

楊柳眸光躲閃,欲言又止。

蕭策安眉頭一揚,大度道:“有難言之隱?但說無妨。”

楊柳支支吾吾:“腎……腎虛,再加上從前營養不良。”

當初聽宋太醫解釋時,她就捧腹笑了許久。如今她也不好意思看他臉色,總覺得此刻寂靜是因著他在憋笑。

下巴被抬起,楊柳滿麵緋紅,中氣不足地瞪他一眼。

蕭策安目光一寸寸滑過這張臉,忽然憶起宮宴時被他教訓的紈絝子弟。

幾個醜八怪宮宴上遠遠瞥了眼楊柳,便為他心醉,想與他春風一度,揚言美人如美酒,不拘濃淡灼冷,更不拘是女兒紅還是燒刀子,個中滋味,唯有嘗過才知銷魂。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待他回神,指腹已經摩挲上手下的唇瓣,頓生錯愕羞惱。

瞧見楊柳眼中一閃而過的懼色,蕭策安甩手,攏在袖中的指尖在帕上狠狠擦過,冷淡道:“往事不可追憶,日後若有人欺辱於你,尋孤便是。”

“另,武藝仍需精進。”

蕭策安恢複正常,楊柳居然有些激動,看他冷臉都順眼許多,滿口應下,從袖中取出畫像:“險些忘了,殿下您看。”

一張宣紙上,端端正正地畫了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細看卻並不完全相同,隻是麵孔有□□成相似。

相對而坐,指點畫冊並不方便。

楊柳挪去蕭策安那頭,與他隔開一人寬,指給他看:“左邊是去歲庭陽城裡監視程瀟程大人的,當時臣便覺他渾身怪異,遂畫了下來。右邊是昨夜的銀麵刺客,竟與他如此相像。”

她抬眸看他。

蕭策安頷首:“做得不錯,要什麼賞?”

楊柳眉開眼笑:“不多不多,再給臣十天假就好。”

蕭策安薄唇輕啟:“五天。”

楊柳故作失落,強打精神:“也好,也好。臣告退。”

她原就隻想要五天的假,辭彆了元寶公公,沿宮道回家睡大覺,連被蕭策安掐得生疼的脖子都緩過來了。

元寶回轉東宮,卻是彎彎繞繞,在假山時處一扭動,啟了地道入內。

地道狹長幽暗,閃爍的燭火也冷涔涔的,長鞭鞭鞭入肉的聲響在甬道中回蕩,夾雜著幾聲悶哼。

蕭策安仰倒進椅背,雙手交疊,笑聲比劍光還冷:“小看了你,倒是個硬骨頭。罷了,與你看幅畫。”

侍衛將畫像抵在油鹽不進的刺客眼前,他尚且閉著眼。

“你若不看,怎會知曉你兄弟現下如何?”

刺客掙紮良久,掀眸看了一眼,渾身顫抖,撐著血肉模糊的軀體要撲向蕭策安,又被侍衛無情踩在腳下,咬牙切齒:“暴徒,狠戾成性!你把他怎麼了!”

蕭策安唇角笑意不變,語帶遺憾:“他是個命大的。一箱碩鼠罩在他背上,死死壓著,箱上點了火,碩鼠受熱都要咬他,不想竟叫他掙脫開來,隻是被啃噬數下,未曾洞穿身體而死。”

刺客瞳孔放大,滑過恨意。

蕭策安輕嘖一聲:“他倒是小氣,孤不過是往他臉上黥了幾個字,左臉刺客,右臉鼠人,額頭不舉。他血水嘔了一地,居然還要罵孤,全天下簡直沒有比他更小氣的。”

刺客遍體生寒:“你毒於猛虎豺狼,不得好死!”

蕭策安笑得意味深長:“不及你,聽說你晨間那碗餃子吃得可香了。”

腐肉的酸臭味湧上心頭,刺客弓身乾嘔,恨聲道:“我告訴你,你敢殺我的主子嗎?”

“端看是誰。”

刺客癲狂大笑:“我的主子,正是這天下最最尊貴之人,是真命天子,任你毒虎惡豺,能耐他何!”

侍衛覷了眼蕭策安陰沉的臉色,請示道:“殿下,可要親自提審?”

蕭策安陪他杜撰一通,沒了與他演戲的心思,拖長了嗓音:“孤豈需以身犯險?這牢裡的人孑然一身,孤可不是孤家寡人,傷著了有人要心疼的。”

元寶跟著他出地道,望望亮堂的天色,心中的壓抑疏散不少,忽聽得身前的人問:“他如何?”

他?

元寶額頭冒出細汗,靈光一現,接道:“小世子心緒尚可,走時眼中帶笑,道了句上值再見,繞到太醫署尋宋太醫提了補藥,借道含光殿,沿著左龍尾道一路出宮。”

“沒留什麼話?”

元寶苦思,終於想起一句:“祝您新歲安樂無憂。”

蕭策安眉梢舒展:“今日定然吃糖了。須得他來為孤審一審這滿口謊話的刺客,孤才好安樂無憂。”

隻是他興許抖得比刺客還厲害,反倒要被刺客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