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長安,虞府。

二門的婆子將太醫迎到主屋門前便退下了,守簾的婢女打開簾子,虞大夫人的陪房徐嬤嬤滿麵含笑出門迎道:“老太醫,裡麵請,夫人已恭候您多時了。”

王太醫背著藥箱進門,並不好在這富麗堂皇的華屋裡多瞧,隻緊緊跟在引路嬤嬤身後走,頃刻之間便來到了一處小花廳。

雍容華貴的婦人端坐在主位上,雖是韶華已逝,尤可算是風韻猶存,讓人見之忘俗。

還未等王太醫出口,那婦人便雙目含愁道:“有勞王太醫了,我這個歲數懷身子到底有些不易,近來總覺得小腹墜墜的疼,今早便見了紅,這才勞煩您走這一趟。”

王太醫忙道:“不敢當。”他順勢將藥箱置於茶幾上,旁邊的侍女拿出一團紅線,待那婦人綁好紅線後他手持紅線一端認真把脈。

片刻後,他捋須思索了一番說道:“夫人氣血弱,孕育子嗣艱難,隻得加倍小心才是,老夫開張保胎的方子,每日一次,平日裡夫人謹記莫要生怒動氣,多臥床休息。”

婦人點了點頭,王太醫被人引到外間開方子。

一刻鐘後,徐嬤嬤拿著王太醫開的藥方子走了進來,虞大夫人接了藥方仔細一看道:“跟之前郎中開的大差不差,左不過那幾樣藥去。”說罷,她便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徐嬤嬤見勢勸慰道:“夫人先吃著藥,保胎的方子總也沒壞處,其餘還是老辦法?”

虞大夫人低歎道:“上輩子也不知造了什麼孽,生下那個天煞孤星來,往後她的手足全被克的無法出生,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麼也不能留,偏生夫君認準了那是他的第一個子嗣,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她邊說邊摸了摸小腹又繼續道:“我這當娘的又何嘗是那狠心之人,這麼多年來便是再不信邪也該信了。”

徐嬤嬤靜靜的聽著,也不急於插言,待到虞大夫人數落夠了,她這才出門去尋水月觀的馮道婆子索求解救之法。

這馮道婆子與虞家二房的陪房交情匪淺,是虞冬晴幼時在廟觀裡的寄名乾娘,素知些虞家這種高門大戶私底下的事兒,並將其看作是長久的撈錢門道,見虞家大房的侍從來找她,很是出了些餿主意,尤其隱晦的點出了虞向晴的生辰日子不祥來,裝模作樣的給了徐嬤嬤些浸了草藥塗了朱砂的紙人,吩咐其悄默默的放在虞向晴枕頭底下鎮著,等虞大夫人生產了,再將這些東西擇第一個午日燒掉,如此方算平安。

徐嬤嬤仔細聽了,奉為圭臬。

若虞向晴還住在東宮的話,她做成此事還頗費些波折,如今虞向晴被皇家厭棄拋在京郊的莊子上,真是方便了她。

徐嬤嬤挑了個晴天,在虞府點了些人,打著給太子妃送名貴補品的名義浩浩蕩蕩前往溶月山莊。

臨行前,虞大夫人囑咐道:“她雖然被皇家厭惡了,到底還是東宮正房,你們行事仔細些,彆讓她看出什麼端倪來。”

“是,夫人。”徐嬤嬤應道。

午後,溶月山莊。

虞向晴帶著碧桃碧月在暖閣裡做針線,眼瞅著天寒了,那人經常騎馬出去辦事,一來一往難免裹些寒氣,她準備給他做一雙帶狐裘裡子的暖袖,省得到時候凍了手。

看門的老宮監稟告說虞府來人了,三人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

虞向晴沉默半晌後吩咐道:“她們有何事就在院子外邊說了便是,不必迎進來。”

她話音未落,虞府的徐嬤嬤就帶著人烏央烏央的進來了,十分不見外。

徐嬤嬤滿臉堆笑在虞向晴跟前問東問西的,一副十分關心惦念虞向晴的模樣。

她邊說邊跟身側的小丫頭使眼色,那些小丫頭們齊齊將碧桃碧月圍住,然後經驗老道的婆子鬼鬼祟祟的往虞向晴的臥室裡鑽。

虞向晴眉腳一跳,怒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讓開。”

徐嬤嬤麵色一僵,仍涎皮賴臉的往虞向晴麵前獻媚,碧桃身子高挑,三下五除二剝開了圍繞著自己的小丫鬟,她不經意一抬頭,正看到虞府的一個婆子往虞向晴的臥室裡鑽,不禁怒道:“也是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奴才,怎這般不守規矩,太子妃的寢殿是你們這群醃臢貨說進就進的嗎?”

虞向晴聞言臉色一變,忙推開徐嬤嬤往臥室裡走,此時那個塞紙人的婆子正在虞向晴床帷處摸索,見她床頭擺放著一本梵經甚覺新奇,以為是什麼名家抄本,心想著暗悄悄的塞進懷裡帶出去賣掉換幾兩賭資,不料卻被闖進來的虞向晴逮了個正著。

虞向晴不由分說向前搶經書,幾番拉扯下,刺啦一聲,經書被扯破,那婆子尷尬的鬆了手,臊眉耷眼道:“奴婢看經書上落了些灰塵,想伸手拿袖子撣撣,沒成想好心辦了壞事。”

“啪”的一聲脆響,此婆子被人抽的像陀螺一樣轉了好幾圈,碧桃擼袖子怒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碰娘娘的經書。”

兩方勸的勸,罵的罵,亂作一團。

虞向晴捧起散落一地的經書,鑽進高腳桌底下默默流淚,雙手顫抖著去拚碎掉的經書,卻發現怎麼拚都拚不起來,神情越發的焦躁。

碧月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她守在高腳桌子旁,被亂哄哄的人群推搡的歪東倒西,雖是如此仍拚命護著高腳桌的安穩。

恰在這時,辛頌騎馬停在溶月山莊門口,卻見守門的奴才都不見一個,不禁皺了皺眉頭,他翻身下馬往裡走,內室的哄亂聲大喇喇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裡去,他神色一冷,闊步進門。

跟在辛頌身旁的太監清了清嗓子,高聲唱道:“祈王殿下駕到。”

屋子裡的人瞬間一怔,忙駭的倒地便跪,行大禮道:“奴婢見過祈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辛頌眉頭緊擰,問道:“何事如此喧嘩?”

碧桃見辛頌來了,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一五一十的將徐嬤嬤等人的行徑說來,越說辛頌的臉色愈沉。

末了,辛頌道:“往日本王聽說豪家驕仆,恣肆放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徐嬤嬤嚇得瑟瑟發抖,偏偏那闖了禍的婆子不知死活道:“殿下,奴婢冤枉啊!”

辛頌並不聽她辯解,隻對身後的高遠高揚說道:“押送去長安縣衙,命縣令好好研判此事,縣令判不好便提到刑部去。”

“屬下遵命。”高遠高揚領命後,便壓著一眾丫鬟婆子去了衙門。

虞向晴仍躲在高腳桌下拚梵經,好似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樣,邊拚邊喃喃道:“拚不好了,拚不好了。”

辛頌心頭遽然一痛,他親自輕輕移開高腳桌,亦俯身蹲在虞向晴身側,伸手握住她的手與佛經碎片道:“沒關係的,拚的好,讓我來試試?”

虞向晴猛然一扭頭看到了辛頌,突然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道:“都是我不好,弄壞了經書。”

豆大的眼淚順著辛頌的頸側直往裡鑽,燙的他心都碎了,不知為何他就是見不得她哭,仿佛他曾見她哭過千千次,再多一次他便承受不起。

半晌後,辛頌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佛經的碎片集齊,一邊閱讀一邊比對,他命下人拿來漿糊,小心翼翼的拚湊著,虞向晴抽抽搭搭的坐在他身側,十分乖巧,望著他深邃的眉眼問道:“真的能拚好嗎?”

辛頌回眸一笑,極美的桃花眸子溫柔又多情,他堅定的回道:“能的,相信我。”

二人拚了半個時辰才將經書拚湊完整,虞向晴像得了無價之寶似的緊緊摟在懷裡不放,走到哪都得帶著。

辛頌莞爾一笑,命人去聞月山莊取了一隻十分精美的螺鈿匣子,不到一尺長,正好可以放下經書,還帶有一方連環鎖,他將盒子交給她,亦把鑰匙交給她,教她將佛經放在盒子裡,把盒子放到床邊櫃上,她隻須拿著鑰匙即可,裡麵的寶物誰也奪不走的。

虞向晴愛惜的摸摸胸前的鑰匙,問道:“這樣真的可以了嗎?”

辛頌點頭肯定道:“自然。”

虞向晴終於破涕為笑,開心了起來,忽而她問道:“不行,今天的功課我還沒做。”

辛頌道:“今日歇一天,我重新抄一本一模一樣的經書給你。”那本到底出自她的情郎之手,又破損過,雖然粘好了,到底不便翻閱,等她清醒了不定如何心疼悔恨呢,不如重新給她抄一本。

辛頌抄經抄到半夜,虞向晴守在蠟燭旁打瞌睡,怎麼都不肯去睡覺,直到辛頌將經書抄好,離了溶月山莊,她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休息。

然而,辛頌並沒有回隔壁的聞月山莊,而是打馬入城進了宮。

熬夜批奏章批到大半夜剛剛躺下的太子,被辛頌從被窩裡提了起來。

“雉奴,怎麼了?”太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困倦的問道。

“阿兄,你是太子,得主持公道。”辛頌直言不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