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虞向晴一睜眼便拉了拉床前的細繩,碧桃碧月聽到鈴響應聲而來。
虞向晴將腦袋鑽出床幃,迫不及待的問道:“阿猙呢?”
“殿下去上朝了,還沒回來。”碧月聞言回道,如今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能哄一時是一時吧,等實在哄不住的時候隻好硬著頭皮求隔壁那位出手相助。
虞向晴睜眼沒看到心上人,心中湧起淡淡的失落,但人卻乖巧了許多,仔細梳妝好,又用了幾口朝食,抬眸瞥見庭院裡的梨樹,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伸手指著那樹說道:“忒醜,刨了。”
碧桃笑道:“主子,可造不得這孽,梨子還有幾日便熟了,清脆多汁,皮比紙薄,特彆好吃。等咱們摘完梨子再刨樹也不遲。”
虞向晴扶了扶雲鬢上的金步搖,左右看了看道:“也行,可若阿猙尋到了合適的海棠樹,這梨樹也太礙事了。”
碧桃安撫道:“哪裡就容易了,殿下給主子尋的定是這世間最好的,更何況天底下哪有九月種樹的?少說也得等到來年開春。主子切莫心急。”
虞向晴怔了怔,一想也是,她緩緩踱步到梨樹下,抬頭望著結的紮紮實實的梨子,若有所思道:“這麼些梨子,我們也吃不完,到時不妨熬些秋梨膏。”
碧桃碧月應道:“主子所言極是。”
如是過了幾日,虞向晴一直沒有等到心上人,梨子都熟了,由青綠轉為金黃色,她站在抱廈下,看著碧桃指揮著粗使婆子們摘梨子。
她又看著碧桃碧月忙活著熬秋梨膏,她偷偷站在她們身後,小貓似的拈雪白的梨片吃,很甜,差點被齁到喉嚨。
待秋梨膏熬好放涼後,婢女們忙著將其裝壇密封,虞向晴悄悄拿走兩壇藏了起來,一時不知道藏到哪裡,索性溜出了門。
正好撞上辛頌回聞月山莊,虞向晴遠遠的看著他騎馬過來,忙招手道:“你回來啦。”
辛頌勒馬,知道前兩天與此女相識是場誤會,他心裡正有幾分不自在呢,沒想搭話,但她笑的太過耀眼。
這女子不知是怎麼回事?總是將他認錯,連自己的心上人都認不清楚,可見是個傻的。
“我悄悄拿了兩壇秋梨膏給你,秋後天燥,容易上火,正好每日可以舀些兌水喝,潤肺止咳。”虞向晴喜氣洋洋的說道。
辛頌不欲接的,但她直接塞到了馬鞍處的暗囊中,他不好就這麼乾巴巴的坐在馬背上,隻好翻身下馬,立於她麵前,見她笑容純稚,心裡沒來由的湧起一陣酸澀。
“彆傻站著呀,快進來,天都快擦黑了,我命膳房炒幾樣清淡的小菜予你下飯。”虞向晴熱情招呼道,像隻漂亮的小蝴蝶圍繞著他轉來轉去。
辛頌再次鬼使神差的隨她進了溶月山莊,碧桃碧月見二人進門的時候,眼珠子都快驚到地上去了。
碧桃這次有了經驗,直接吩咐膳房炒了朝安公子愛吃的菜式。
屋內燭火暖暖,女子笑眼彎彎,辛頌疲倦的心情一掃而空,竟品出了幾分安寧。
兩人相對而坐,靜靜的用膳。
忽而,一箸油鹽炒枸杞芽落在辛頌的碗中,虞向晴笑道:“嘗嘗這個,秋後很難吃到的。”
辛頌從善如流,果然十分對胃口,有種說不出的熨帖在心田遊走,他亦給她夾了一箸玉筍蕨菜,她抬頭衝他甜甜一笑,笑得他心花怒放。
他驀然垂下眼簾,有些感慨:被她等待的人可真是三生有幸。
他在小心翼翼的窺視彆人的喜樂,終是惴惴不安的。
好在,她極有分寸,隻是同他簡單的用了晚膳,並不如何纏磨人,天色一晚便熬不住去休息了,臨走之前又問了他何時會來?
其實他進長安城的時候,每次都會從她的門前經過,隻是他們不該有所交集,他沉默了,沒有立馬回答。
碧月見狀在一旁打圓場道:“這幾日公子都很忙,怕是不能常過來了。”
虞向晴失落的點了點頭,她輕聲囑咐道:“隻彆忘了上元節陪我看煙花。”
辛頌聞言,不知怎的,突然頭痛欲裂,他下意識蹙了蹙眉頭。
虞向晴以為他不願,連忙說道:“就這一次。”有點小心翼翼討好的意味,讓人不忍心拒絕。
辛頌頂著疼的要炸開的腦袋,腳步虛浮的出了門。
碧月連忙在裡屋拿了兩壇秋梨膏追了出來,直到大門口處她才開口說道:“多謝殿下能陪我家主子用晚膳,這是我們今日新熬的秋梨膏,您若不嫌棄的話便留著喝吧。”
辛頌忍著劇烈的頭痛,回眸輕詫道:“你認得我?”
碧月點了點頭道:“隻有我們認得,主子不認得。”
辛頌按下心底的疑惑,隻擺了擺手道:“你們主子給過了。”他略一思索,終是將馬鞍暗囊裡的秋梨膏拿了出來,遞給碧桃道,“原是不該接的,物歸原主吧。”
嚇得碧桃碧月連忙跪下來哀求道:“殿下饒命,主子給了您,求求您就接了吧,哪怕是拿回去打賞下人也是好的。”
辛頌無意與小丫頭們為難,他的腦袋很痛,心底不由溢出一絲絲煩躁,轉身牽過獅子驄便朝隔壁的聞月山莊走去。
聞月山莊的管家見辛頌又是從溶月山莊出來的,唏噓不已,他一路躬身跟在辛頌身後狀似無意的提點道:“殿下可知隔壁住的是何人?”
辛頌聽他話裡有話,不禁擰眉道:“有話直說。”
管家急忙湊到他身側耳語了一番。
辛頌瞬間怔住,半晌後才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是說隔壁女主人是太子妃?”
管家重重的點了點頭!
難怪她屢屢認錯他,原來她要等的人是皇兄啊,他與皇兄本就是雙生子,自然在容貌上十分相像。
辛頌心底貿然鑽出幾縷酸水,將整顆心臟侵染的酸酸澀澀。
他忽而想到最近有傳言說太子將納白氏女為太子側妃,亦不知其中有什麼曲折,令好好的太子正妃獨居在京郊的皇莊上,但哪有弟弟打聽兄長屋裡事的?!
辛頌沉思片刻,吩咐管家道:“府裡還有其他門嗎?”先前不知,如今知曉了,便不能再任由她這麼誤會下去,對她的名聲不好。
管家苦笑的搖了搖頭說道:“無論走哪個門,都必過溶月山莊的正門。”
辛頌扶額,頭疼的愈發厲害了,他隨即不再思索這些瑣碎的小事,將獅子驄的韁繩交給管家,並命管家尋府醫來。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辛頌在聞月山莊並未逗留多久,便又被太子宣進了宮。
辛頌:“……”他揭開蓋在頭上的藥帕,起身更衣,那兩瓶秋梨膏明晃晃的放在月牙幾上,尤為顯眼,他瞄了一眼,出門的時候順勢帶上,當還給東宮的。
太子尋他並無十萬火急的大事,隻將一大摞的奏折堆到他麵前,讓他分憂。
辛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頭疼,不乾!”
“嬌氣,男人哪裡會頭疼?!”太子站著說話不腰疼,然而下一刻他立馬扭頭朝西偏殿喊,“小期,小期,你過來給祈王看看。”
小期應聲跑了出來,利索的給辛頌把起脈來,她認真問了幾句,凝神道:“大抵腦子裡的淤結還未散儘,再吃幾副活血化瘀的藥吧。”
辛頌點了點頭,將那兩壇秋梨膏拿了出來,太子調侃道:“我家雉奴長大了,都會孝敬兄長了。”一副老懷欣慰的模樣。
看得辛頌牙酸,他解釋道:“皇嫂做給你的。”
“噗!”太子將口中的茶噴了出去,小期嫌棄的甩了甩手道,“阿猙,你的儀態呢?”
太子心道:自己這會兒沒有儀態,隻感到意外!
半晌後,太子主動打破沉默道:“虞氏給我送秋梨膏?她往裡麵下了多少砒霜?”
這番話聽得辛頌直皺眉,不禁解釋道:“皇嫂隻怕是對皇兄情根深種,皇兄為何要如此揣摩?”
“情根深種?她?我?”太子指了指自己堅定否決道,“沒有的事兒!絕無此事!她是意圖行刺我,才被皇後發落到溶月山莊的!”
太子生怕辛頌不信,抬手湊到辛頌麵前道:“看上麵的傷,就是虞氏刺的,那狠心程度不刺死我不罷休!”
辛頌仔細回想起僅有的兩次接觸,她實在不像對太子下如此狠手的人呐。
小期適時插話道:“阿猙所言不假,隻是二人當時爭執的厲害,太子妃不慎磕壞了腦子,是以有些怪異行為,祈王殿下千萬不要當真。”
辛頌擰眉看二人費勁解釋努力撇清的模樣,說不出的怪異,不過他是真的頭疼,亦沒在東宮多留,見太子沒什麼要事,便告退回聞月山莊了。
還沒踏出東宮門口呢,便被小期追上,她急聲喊道:“祈王殿下,請留步。”
辛頌腳步一滯,轉身看她。
小期十分警惕的往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什麼人,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太子妃有心結在的,是以記憶有些錯亂,她不是心悅阿猙,而是阿猙像極了她的意中人,阿猙無意間做了彆人的替身。”
辛頌聞言如遭雷擊,想不到世間竟有這樣的事兒,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這些,你告訴本王作甚?”辛頌冷寂的桃花眸子微眯,眸底閃過一絲危險的氣息。
小期擺了擺手道:“太子極不願聽到太子妃的事,以後若再有這些事,殿下自己處理便是,太子不在意的。”說著,她把那兩壇秋梨膏重新塞到了辛頌手裡,轉身跑了。
太子見小期兩手空空的進門,不禁笑道:“還回去了?”
小期拍了拍手,輕鬆道:“還回去了,我倒是不擔心虞向晴,你弟弟的武力可比虞向晴高多了,你這會兒玩他玩的開心,等他恢複記憶不得錘死你!”
太子無所謂的勾唇一笑,捶死他豈不更好?若連滎陽鄭氏和鄭皇後一道都捶死了,雉奴便是他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