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高風永夜,虞向晴提著一盞重瓣蓮花燈站在溶月山莊的大門口處,眼巴巴的望著黑漆漆的道口,等待那人能夠出現。

“主子,夜黑風高,仔細著涼,回吧。”碧月低聲勸道。

虞向晴果斷的搖了搖頭道:“不可,他今日必會回來的,我要一直站在這裡等他。”

“奴婢替主子等,好不好?”碧月哄道。

“不行,不一樣的,我要親自等。”虞向晴十分固執,並不聽勸,堅持要等人。

碧桃碧月愁破天了,這可如何是好?她們很清楚主子等不來任何人,她們一行人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不僅虞府不管不問,太子亦是音訊全無。

主子因朝安公子的死深受打擊,又無意間磕到了腦子,一時將朝安公子與太子殿下記混了,朝安公子早已成了一抔黃土骨鎖九泉,哪裡還記得與主子的約定?

碧月不禁拿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濕意,碧桃適時端了一碗安神湯過來,哄著主子喝了也就睡了,睡了也就暫且忘了那些傷情的過往。

哪成想虞向晴又拒絕了,她擺擺手道:“我不渴,你們分著喝吧。”

碧桃碧月:“……”

在她們黔驢技窮之際,道口處突然傳來一道噠噠的馬蹄聲,幾人瞬間一怔,虞向晴立馬喜上眉梢,忙提著裙裾快走兩步迎了過去,駭碧桃碧月一跳!

“你回來了?”虞向晴歡喜道,半點沒有等候多時的無奈。

道口的儘頭,懸掛在門前的紙燈籠映出細微且昏黃的光亮,光團之中是個騎白馬的少年踏夜而來,帶著些微的酒氣與醉意。

攝人心魄的桃花眸子微眯著,他見前麵迎著主仆三人,不禁勒停了馬,以免撞到人。

虞向晴見他的馬停了,歡快的走到他跟前道:“我就說你一定會來的。”

她提著一盞蓮花燈,夜色亦不掩她的霜姿梅骨,雪膚花貌,她此刻微微昂著頭去望坐在馬上的那個人,眉眼帶笑,令人如沐春風。

辛頌輕輕籲了一口氣,端坐在馬背上打量著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女人,興許是在宮宴上飲了酒的緣故,他此刻的心跳的像要蹦出來一樣,就連神魂都在震蕩。

“快下馬,我為你下碗長壽麵吃,走了這麼久的路餓了吧。”虞向晴脆生生的說道。

辛頌抑製不住胸口處狂亂的心跳,鬼使神差的依言翻身下馬,那人極不客氣的握住他的手,驚呼一聲道:“好涼,怎生不知披件鬥篷,秋日夜裡冷,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她溫溫婉婉的嗔怪,竟讓他無比的熨帖受用。

碧桃碧月雖然不知太子殿下為何深夜來此,但見主子那滿心歡喜的模樣,也逐漸放了心,一門心思的跟在主子身邊伺候著。

辛頌內心複雜,不知他的院子裡為何出現了女人,他鐵定是沒娶過妻的,亦沒聽說先前自己有過什麼侍妾,這……這難道是他背著人養的外室?怎麼不見有人跟他提起過?怪哉,怪哉。

虞向晴等到了人,親自去廚房下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奶白的湯汁上鋪著一層嫩綠的蔥花,香氣撲鼻,很是美味。

在她的眼神催促下,沒在宮宴上吃多少東西的辛頌此刻也覺得腹內空空,此時房間裡的更漏響了。

虞向晴嫣然一笑道:“初六了,生辰快樂,長命百歲,快吃吧。”

辛頌握著竹箸的手一滯,揚眉去看她,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沒成想父兄不記得的事,滿朝文武不記得的事,倒被一個小女子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還特意天黑時在門口等著他,為他下了長壽麵,她真好,想必是愛慘了他吧。

辛頌歎了一口氣,可惜自己失了憶,忘記她了,平白說出來也徒惹人傷心,他看著麵前溫婉淑惠的女子,決定將自己受傷的事兒瞞一瞞。

他下箸挑起長壽麵就往嘴裡送,沒成想竟意外的符合胃口,他年幼時寄居在寺廟裡,養的口味十分清淡,不喜葷腥,這碗長壽麵是用蔬菜高湯燙的素麵,他極喜歡的。

室內燭火葳蕤,碧桃提來一壺清茶放置在案上的茶盤裡,是極溫養脾胃的正山小種,聽說是太子殿下的最愛。

未曾想到,虞向晴剛倒了一點茶便說道:“怎的這樣粗心,將抽屜裡珍藏的明前龍井沏來,他不愛正山小種的。”

辛頌聽罷,不禁暗想:她將他的喜好記得真牢啊,知道他最愛飲明前龍井。

碧桃聞言將茶壺撤下,行動之間瞥到了他右眼角下麵那顆粟粒大小的朱紅色小痣,心中驚駭不已,一失手差點將茶壺摔了。

辛頌手腳十分麻利,順勢接住了茶壺遞給碧桃道:“當心。”

碧桃更驚悚了,接了茶壺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去。

虞向晴失笑道:“小丫頭毛手毛腳的,沒個規矩,你莫怪。”

辛頌搖了搖頭道:“無妨。”

這廂碧桃跑出去之後,捉住碧月的手腕六神無主的掐了掐,邊掐邊念叨:“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碧月擰眉道:“你神神叨叨的作甚?不是給主子送茶去了嗎?怎又提了回來?”說著,將自己的手腕從她的手中抽走!

“你猜我看到了誰?”碧桃驚慌失措的問道。

“大晚上的你能看見誰?”碧月揉了揉被她掐疼的手腕說道。

“朝安公子!”碧桃哆嗦著發白的嘴唇,壓低聲音說道。

“胡說八道什麼呢!”碧月提聲喝道!

碧桃悄悄指了指主屋的方向說道:“碧月,你還記得太子殿下與朝安公子最大的區彆是什麼嗎?”

“眼角那滴朱砂痣。”碧月不假思索的回道。

碧桃重重的點頭道:“而屋內那人眼角有痣!”

碧月霍然抬眸看向她道:“許是天黑你看模糊了呢?”

“不可能,我眼力是咱們幾個之中最好的,絕不會看錯這種十分要命的東西。”碧桃強調道,“來的人真是朝安公子!”

“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能出鬼魅不成。”碧月忽而下定決心,拿過碧桃手中的茶壺就要往屋裡走。

“現在半夜三更的,哪裡有日頭?”碧桃沒給,搖了搖頭道:“主子讓換極品明前龍井,這分明是朝安公子最愛飲的茶。”

碧月靜下心來沏了一壺明前龍井,而後從櫃角裡拿出一包朱砂遞給碧桃道:“我前去探探情況,爭取把那妖孽勸出來,你拿著這包朱砂防身,見機行事,將朱砂吹到那人身上,他要真是什麼的話,也該現形了。”

碧桃深深的點了點頭。

碧月拎著茶壺進去了,見那人的麵碗已經見了底,她極有眼色的倒了一杯茶遞過去道:“公子,請喝茶。”

“多謝。”辛頌極有禮貌的道謝。

碧月的手幾不可察的抖了抖,這個會說話,不是朝安公子,朝安公子天生修閉口禪的,口不能語。還是說,鬼門關裡走一圈,七竅通了,所以會說話了?!

辛頌敏銳的察覺到碧月麵色有異,心緒不穩,他順勢將明前龍井放在一旁並未享用。

碧月覷了一眼他身側暗長的影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縱然他生得靡豔綺麗,到底是個實實在在的人,絕對不是鬼魅,亦非太子,也不可能是朝安公子,所以他是誰?

虞向晴了了一樁心願,夜很深了,她淺淺打了個哈欠,熬不住了。

碧月適時勸她睡下,她並不想睡,隻眼巴巴的看著眼前之人不說話。

辛頌如今記憶殘缺不全,亦不會稀裡糊塗的去寵幸一個女人,他隻好笑著安撫道:“去睡吧,我去外間讀會書。”

虞向晴聽話的點了點頭,卸下釵環後仍怕他跑了似的,主動認錯道:“先前是我不對,我再也不看寺裡新來的小沙彌了,哎呀,我也不是看他,是他懷裡抱著一隻瘦巴巴的小狗,看著怪可憐的。”

辛頌凝眸低聲問道:“喜歡小狗?”

虞向晴不好意思的捂了捂眼睛,轉身害羞的躲進了內室,並未答他的話。

辛頌卻是懂了,是的,她喜歡小狗。於是悄悄的記在了心上,等有合適的,給她抱一隻來養。

“你明天還在嗎?”虞向晴在內室問道。

“若無事會在的,有事的話辦完事會回來的。”辛頌略一思索答道,“你安心睡吧。”

內室裡終是安靜了下來,沒過一會兒燭火也被吹滅。

碧桃躲在暗處,見辛頌出門後,她猛的將手中的朱砂粉末吹了出去,辛頌飛速拿手中的折扇一擋,朱砂俱被扇了回來,撲了碧桃一臉。

“咳……”碧桃被狠狠的嗆了一口,咳道,“妖孽,快快顯形!莫要糾纏我家主人。”

碧月聽到聲音後連忙跑了出來,扶額歎息,失算了,她趕緊道歉道:“對不起,公子。”

“這是何意?”辛頌冷若冰霜,沉聲問道。

“我家主子才生了病,頭腦發懵,一時認錯了人,是我們誤會了去,很抱歉。”碧月坦然道。

辛頌擰了擰眉,疑聲問道:“這裡不是聞月山莊?”

碧月倒吸一口涼氣,正色道:“這裡是溶月山莊,聞月山莊在隔壁。”

幾人麵麵相覷,恰在此時,大門口處傳來一道若隱若現的問詢:“打擾了,您家門外拴著一匹獅子驄,可曾看到獅子驄的主人?”

辛頌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道:“我在這兒!”是祈王府的隨從找來了,他的馬快他們跟不上,等他們來到聞月山莊時卻找不到人了,是以心急如焚。

辛頌拱手行禮道:“我亦走錯了門,叨擾多時,實在抱歉。”

碧月碧桃眨了眨眼,看到隨從身上穿著親王府侍衛的服飾,不禁傻了眼!所以眼前這人是祈王?太子的胞弟?!

傳聞太子與其胞弟是雙生子,若說太子七分像朝安公子,那這個傳說中的祈王殿下可就足足像了九成多,除卻氣質略有不同和會說話之外,簡直一模一樣!

天下竟有這樣巧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