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虞向晴一大清早被隔壁院落的喧嘩聲吵醒了,她沒甚在意,隻梳妝打扮好連朝食都沒吃,一門心思鬨著出去找太子。

碧桃碧月緊哄慢哄好話說儘也安撫不了她,急得嘴角起了燎泡,這可如何是好?先前那個郎中開的藥總沒什麼效果。

碧月又抽空出門問了幾家坐館的郎中,說法都大差不差,她終是死了心,隻覺得天快塌下來了。

溶月山莊毗鄰華清池,坐落在驪山山麓,因為有溫泉與華清宮,所以這附近的宅院大多是達官顯貴的私邸彆莊,一向清靜,很適合靜養身子。

所以,碧月碧桃很是詫異,本來安靜的皇家豪貴莊園附近為何會如此吵鬨?

她們遣了看門的老宮監前去打探打探情況,卻得知隔壁將要搬來一個貴人,身份卻是無從得知的,這兩日正灑掃院落,對於吵到鄰居很是抱歉,賠了兩筐新摘的火晶柿子。

這種柿子精致小巧,瑰麗似火,甘甜多汁,是虞向晴喜歡的模樣,她暫時忘卻了出門找太子,吩咐碧桃碧月洗一碟過來,一口一個吃的不亦樂乎。

然而,最後一個柿子入腹後,虞向晴突然說道:“甜柿成熟了,阿猙的生辰也快到了吧。”

碧桃一時嘴快,脫口而出道:“這月初五便是。”

虞向晴果斷反駁道:“明明是初六!這是很重要的日子,你怎可記錯?”

太子確實是這月初五的生辰,這月初六過生辰的是朝安公子!

碧桃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腦子糊塗的,分不清五六了。”

虞向晴這才笑了笑說道:“往後記牢些就是了,是初六,他必來我這的。咱們在家裡做一盞花燈等他,等他來時再為他下碗長壽麵。”

“好嘞,奴婢遵命!”碧桃碧月見她終於不往外跑了,差點喜極而泣,抱頭痛哭,連頭頂的天空都晴朗了三分。

初四夜,東宮。

一位不速之客登門求見太子,德旺公公一路小跑著去東宮門口親自接人道:“國舅爺,殿下剛剛睡下,這會子聽說您來了急忙起身,快隨小的往這邊走。”

德旺一臉討好的笑著跟裴祐之寒暄,概因此人是太子殿下的親舅舅,是隆聖三年的探花郎,簡在帝心,曾在江南專門負責教養祈王殿下的,深得太子殿下敬重,連太子身邊的人都對他尊敬萬分。

裴祐之聽到“國舅爺”三個字的時候,秀挺的眉頭不禁擰了擰道:“不敢當,叫我裴祐之就行。”

德旺哪裡敢應,隻一門心思的往前帶路。

深秋露重,寒鴉棲枝。

片刻後,裴祐之被德旺引入明德殿,太子已經衣冠整齊的端坐在書案之後,宮娥見裴祐之來了,立馬十分有眼色的上了一盞極品君山銀針。

“舅舅坐。”太子招呼道。

裴祐之也不客氣,直接落座在太子的右手邊,他端起茶盞咕咚咕咚牛飲一頓後直接了當的問道:“你把虞氏弄到哪裡去了?”

太子麵色一僵,尷尬的撓了撓頭道:“孤娶了。”

啪!茶盞應聲落地!裴祐之拍案驚起,來回在殿內踱步,片刻後他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消息,又確認般的問了一遍:“你娶了?”

太子重重的點了點頭,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裴祐之深吸一口氣,沉默半晌後問道:“為什麼?”

“孤娶誰,需要理由嗎?”太子抬眸正色道。

裴祐之苦笑一聲道:“命!命啊。”話音未落,他便抬腳欲往殿外去。

恰在此時,太子在他身後幽幽的問道:“孤不能娶她嗎?”

裴祐之的身形一頓,並沒有繼續往前走,亦沒有開口說話。

“就因為雉奴喜歡,孤便不能娶她嗎?雉奴是祈王,孤是太子。”太子開口強調道。

裴祐之歎了一口氣道:“你又何苦逼他?”明明是雙生子,你得到的已經夠多了,為何還要往弟弟手裡搶呢!他隻有一個乾巴巴的封號和一些拿命堆來的軍功。

太子露出一個淒苦的表情,他喃喃自語道:“他一出世就受母妃憐愛,吃到了母妃的第一口奶,得到了母妃精心為他取的乳名,就連父皇也偏愛他,不然不會命舅舅來親自教養他,我和雉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舅舅內心還是偏袒著雉奴吧。”

裴祐之忽然轉過身來,歎息道:“月前西北有變,雉奴誤中西狄人的圈套,九死一生逃了出來,卻傷了腦子。那女郎是雉奴徹底恢複的關鍵。”

太子目光閃了閃,回道:“關於此事,孤來安排。”

“臣聽到些傳聞,說殿下與太子妃生了些齷齪。”裴祐之頓了頓說道,“太子妃年幼時生活在江南散漫慣了的,若有不符皇家貴媳的地方多派幾個教習嬤嬤教教,既然殿下娶了人家,便好好待她吧,彆為賭一時之氣賠上一個女子的一生。”

太子默不作聲。

裴祐之又道:“當年陛下給臣的任務是教養祈王成人,如今臣的任務完成了,以後如何便是你們兄弟二人的事兒了,臣不參與。”話音未落,他便拾步離開了東宮。

“舅舅?舅舅,你要離開長安?”太子驚慌失措的問道。

“天涯路遠,臣想去遊曆一番。”裴祐之說道,“彆跟你兄弟說我回過長安,你們兄弟之間的事自己解決。”

“嗯。”太子委屈的應道。

裴祐之腳步頓了頓,回頭說道:“阿猙,放過自己,不要囿於過去。”

太子瞬間濕了眼眶,雖然他沒有跟著舅舅長大,舅舅卻一眼看穿了他,他喉間有些酸澀道:“舅舅,明天是我的生辰。”

裴祐之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塊糖果來遞給他道:“很甜的,要開開心心的,如此才不枉你母妃生養你們一場。”

“舅舅,你也太摳了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太子破涕為笑道。

“喜歡什麼自己去裴家拿,我得趕緊跑了,雉奴的馬很快,天亮的時候就會抵達長安。”裴祐之匆匆說道,提腳真跑了,“你們兄弟二人要相互扶持,不要打架。”

太子將糖果含在嘴裡,低低的應了,他……他也打不過雉奴啊,舅舅自己親自教出來的外甥自己還不了解嗎?

嘶!糖果真甜,原來雉奴喜歡吃這個啊。

他轉頭吩咐德旺道:“告訴禦膳房,明日宮宴上多做些甜食。”

德旺頗為為難的撓撓頭道:“殿下,東宮現在窮的快要喝西北風了,勒緊褲腰帶也隻能再添一兩盤甜點心。”

太子臉色一僵,乾巴巴的說道:“勒勒勒,東宮上下一起勒。”

德旺見太子心情好了些,自己也跟著明快了不少。

一宿無話,天門剛開,太子便接到了祈王班師回朝的消息,大軍已經到了長安城外。

太子親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祈王辛頌打老遠就瞧見了那張與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臉,一時又熟悉又陌生,心裡的感覺很怪異,他失過憶,不知自己與他的過往到底如何?聽身邊的人說,他們兄弟倆並沒怎麼接觸過,辛頌不敢放鬆警覺,一直在察言觀色。

周圍有一大堆官員,必然不會冷場,太子麵上十分和藹可親,官員們也見機行事,非常能說會道。

辛頌一直話很少,隻簡單的“嗯”“啊”“為大尚效勞,臣弟之幸。”雲雲。都是些官場應酬的片湯話,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無論長安的官員如何吹捧,辛頌一直認真的記得自己幼時離京的理由,隻因為皇家忌諱雙生子,視為禍亂朝綱的大不祥。當時以鄭皇後娘家鄭國公府為首的文官黨一門心思要置他於死地呢,他父皇於心不忍,讓他舅舅暗中帶他離開了長安,四海為家,最後定居江南。

現在他失憶了,不知為何離開了江南,為何回到了長安?為何又在西北領兵三年抗擊西狄人?

他現在迫切想尋回記憶,舅舅說江南有線索可能對他有些幫助,算算舅舅應該跟他前後腳進長安城,迎接的官員裡沒有舅舅,興許還沒回來?

真是萬分不方便,因為後腦勺的磕傷,他吃活血化瘀的藥都快吃吐了!

太子開心的挽住他的胳膊道:“今日是我們兄弟的生辰,孤在宮中設了宴,好好熱鬨熱鬨。”

辛頌垂下眼睫想了想,仍是沒搞清自己為何要做回皇子,他決定按民間少年的性子與諸人接觸,於是就這樣跟著太子進了宮。

二人前去拜見他們的父皇,皇帝卻說他煉丹煉到了緊要關頭,讓他們兄弟自己在外麵慶祝,不要打擾他清修。

辛頌心底暗道:看來皇家是真沒人了,這等昏君也能當皇帝。

太子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聲道:“不要在心底暗罵父皇。”

“沒罵。”辛頌眸光微暗,壓低聲音回道。

“我們是雙生子,你想什麼我心裡都知道的。”太子眨了眨眼睛調侃道。

辛頌眸色一凝故作驚詫道:“什麼?皇兄,你竟然罵父皇是昏君。”

皇帝一臉不豫的從裡間走出來,拿拂塵一人敲了他們一下道:“噤聲,噤聲!”說著從袖裡掏出兩個紅綢包裹的盒子,給兩個兒子一人分了一顆。

“吃吧,仙丹。”皇帝道。

辛頌一把將自己的丹盒塞給太子,對皇帝說道:“您攏共才兩個兒子,也不用一口氣都毒死,這次的仙丹都給皇兄品嘗,我吃下次的。”

皇帝氣的吹胡子瞪眼,作勢要拿拂塵打辛頌,太子忙拉著辛頌跑出了玉兜宮,他氣喘籲籲的說道:“你這小子真大膽,什麼話都敢說,這話換第二個人說,這會隻怕腦袋都搬了家了。雉奴,你隻是失憶了又不是失智了!往後不準淘氣!”

辛頌一臉認真的說道:“皇兄,我身上有傷,不適合吃丹藥的,遮遮掩掩的,父皇反而不喜,不如直說。”他就是故意的,如今他失憶他被動,他得適時的探探彆人的底線在哪兒?

太子砸巴砸巴這話,是有幾分道理,但心頭湧上一股愁緒,如此天真的弟弟真的能助他完成那件大事嗎?!

宮宴後,辛頌醉意微醺,他沒有回祈王府,而是打馬去了他在京郊的莊子。

他和太子是雙生子不假,可當年他母妃夜間生子,他的生辰其實是明天,是九月初六。

沒有一個人記得。

看來他跟這裡的人頂天了關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