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未央宮,椒房殿。

皇後已經摔了滿屋子的古董珍玩,瓷器花瓶,她冷笑道:“養不熟的白眼狼!”

錦繡姑姑安靜的給她遞了一盞龍鳳團茶,並沒有搭話。

“錦繡,你說他是不是故意和本宮作對,鄭家看上什麼他便搶什麼,這麼多年來,本宮雖然沒生他,但也好好的將他養大成人,他就是這麼回報本宮的?”皇後麵目猙獰、咬牙切齒的說道,“但凡陛下子嗣多,儲君之位哪裡輪得到他?”

錦繡姑姑歎了一口氣道:“太子殿下小孩子心性,約摸覺得有趣罷了,既然陛下將白氏的嫡長女許給太子殿下做側妃,您再為鄭世子挑更好的才是,犯不著為這種事生氣,左右長安城裡不隻白家有女待嫁。”

“你有所不知,青陽那孩子獨獨鐘情於白若楚啊。”皇後歎息道,“白若楚無論是才貌還是家世,都與青陽般配的很,換人議親也不是不行,隻是一時找不到好的,本宮是氣憤太子的行徑!”

“圓的扁的就是他了,總好過祈王吧。無論怎樣,將來太子登基還得尊您為母後皇太後。”錦繡姑姑勸道。

皇後勾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微笑,也對。她對太子有養育之恩,對祈王可沒有!

隻是她心裡一時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聖旨一下,白若楚嫁入東宮之事就板上釘釘了,真真是氣煞人也,她都忍不住懷疑太子的動機了,莫非……是那件事被太子知曉了?太子在想方設法的試探她?

皇後鎮定下來,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錦繡姑姑終於鬆了一口氣,也不喊他人進來,自己將這一地狼藉仔細清理乾淨。

卻說,虞向晴帶著紅藥去了前殿,太子聽見門口小太監的唱報聲,這才從堆積如山的折子裡抬起頭來道:“馬上開膳,你略坐一坐,案幾上有你愛喝的花果茶。”

虞向晴從善如流的點點頭,安靜的坐在一旁,手裡把玩著一個蓮花琉璃盞,默不作聲。

片刻後,太子擱了筆,走到金盥前淨了手說道:“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我讓宮人們多做了幾樣。”

虞向晴回道:“無妨,我讓德旺把我愛吃的菜式都加上了。”

太子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宮人們見太子不忙了,極有眼色的開始上菜,一隊隊的宮侍魚貫而入,各色菜式被呈到八仙桌上,特彆豐盛。

太子見狀暗歎了一口氣,心道:趕緊吃點好的吧,親爹敲了他一百萬兩白銀,東宮馬上要窮的揭不開鍋了,做太子做到他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德旺站在太子身側替他試毒、布菜,紅藥沒伺候過虞向晴用膳,因此忙手忙腳的。

虞向晴也不怪她,幸好東宮的宮人們都是慣會伺候人的,虞向晴這頓飯也算吃得津津有味,她與太子彼此默契的沒有開口說話,靜靜的享受午膳。

酒足飯飽後,太子鄭重其事的說道:“虞氏,孤有話要對你講。”

“說吧。”虞向晴轉頭看向他點了點頭說道。

“下月初五是孤的生辰,初六亦是個好日子,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孤打算那日迎娶楚楚。”太子說道。

“是納,正妻為娶,妾為納。”虞向晴淡淡的糾正道。

太子深吸一口氣,妥協道:“納納納。”

“非納不可?”虞向晴皺眉問道。

“非納不可。”太子答道。

“非她不可?”虞向晴又問。

“非她不可。”太子答的擲地有聲!

虞向晴低眉把玩著手裡的蓮花琉璃盞,看不出喜怒,沉默半晌後她舉起手中的蓮花琉璃盞,問太子道:“此物送給殿下當賀禮如何?”

隻是一個普通的佛案擺件而已,太子並看不出此物的玄妙之處,於是點了點頭敷衍道:“挺好的。”

虞向晴不陰不陽的笑了一下,回道:“我覺得也挺好的。”

話音未落,那尊琉璃盞落地摔了個稀碎。

“虞氏,你這是何意?”太子驚問道。

“不值錢的玩意兒,碎了就碎了,殿下若喜歡,我殿裡還有許多個。”虞向晴笑著指道,“不如太子殿下桌案上的這尊琉璃盞漂亮。”

紅藥從小在虞府裡伺候著,在虞向晴嫁入東宮時才被撥給虞向晴做陪嫁丫鬟的,她不了解虞向晴的脾性,此刻完完全全被虞向晴嚇住了。

虞向晴笑著吩咐彆的宮侍將那尊琉璃盞洗淨呈來,又邊把玩琉璃盞邊說道:“殿下既然鐵了心納白氏為側妃,我豈有反對的道理。”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不愧是皇家禦用之物,這尊蓮花琉璃盞真漂亮,比剛剛那盞好看多了,要放些什麼東西進去才能相稱呢?”

她驀然回想起那日太子含情脈脈的看著白若楚的樣子,目光微頓,而後歪著頭似在比對打量什麼。

她回過神來對左右說道:“我有些體己話要對太子殿下說,你們先下去吧。”

“不可。”太子阻止道。

“哦,是重要的秘密。”虞向晴強調道。

太子搖了搖頭,果斷拒絕道:“多重要的事都不可避人。”

見他這麼說,虞向晴沒再堅持,隻揮了揮手,對眾宮人道:“那你們站遠些,怪礙事的。”

宮人們齊齊去看太子的臉色,太子擺了擺手道:“站遠些吧。”

眾人有條不紊的離遠了些,但也不敢離很遠。

虞向晴沒再較真,她摸了摸頭上的花髻道:“殿下,我今天的發式好看嗎?”

太子抬頭瞥了她一眼,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道:“尚可。”

“看來殿下是不滿意呢。”虞向晴眸子裡浮現出一絲失望的神色,說時遲那時快,她迅速拔下一支金釵來朝太子刺去,眾人驚愕不已。

“都給孤滾出去!”太子迅速喝退殿中眾人。

“太子殿下!”眾人齊齊喊道。

“滾!”太子怒斥道。

眾人瞬間嚇得屁滾尿流的跑出殿外,德旺也適時的走了出去。

太子單手握住鋒利的金釵,殷紅的血滴順著他的拳頭迅速往下滾落,金色的釵頭離他的眼睛隻有毫厘之差,他麵色沉沉發問道:“為什麼?”

虞向晴深吸一口氣,渾不在意的說道:“殿下這雙桃花眸子著實漂亮,隻看些庸脂俗粉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不如剜下來與這尊琉璃盞作伴。”

他既然不安於做尊會喘氣的神像,這對與那人極為相似的眸子長在他的眼眶裡也是浪費,不如剜下來放在琉璃盞裡,看著乾淨。

太子隻覺毛骨悚然,渾身血液倒流,一陣陣的膽寒,他沉聲問道:“你可知這是弑君。”

虞向晴嫣然一笑道:“我不殺你,隻要這雙眼睛,往後你把白家所有的女兒都娶了也沒關係,那個白四姑娘不也挺中意你的嗎?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算佳話,隻娶姐姐,冷落了妹妹,反而不美。”

“弑君是死罪!”太子手掌處被金釵割破,鑽心的疼痛刺得他額前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你不怕麼?”

“德旺出去了,想必看到剛剛那一幕的人早已被料理乾淨了吧,此事我知你知,天知地知,大尚律例不知。”虞向晴笑了笑說道,“還是說殿下舍得得罪京兆虞氏?”

“你威脅我?”太子雙眸赤紅,怒目而視道。

“沒興趣。”虞向晴搖了搖頭道,“我隻想要這雙眼睛,這麼美的眼睛應該隻看著垂絲海棠花的,不落俗處,不視俗物。”

虞向晴看他緊緊握住那隻金釵,索性鬆了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拔了一枚金釵去刺!

太子迅速躲閃,行動之間很有些狼狽:“夠了!”他提聲怒喝道。

虞向晴還沒得到那雙眼睛怎肯善罷甘休,太子躲,她提腳便追,並不放過他。

太子倒吸一口涼氣,大尚女子都是纖細柔順的,弱柳扶風一般,哪有虞向晴這樣的!上來便喊打喊殺的!

剛剛她吃得飽,這會兒力氣足足的,追得太子滿殿跑,她並不落下風。

大尚崇文好風雅,就連太子的常服都是寬袍大袖,這會兒逃起命來累贅得狠,沒一會兒太子就被有備而來的虞向晴追上,她不由分說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剜他的眼睛,她不是在鬨,是來真格的!

太子不信自己堂堂七尺男兒,連個女郎都製不住,推拉之間,哐當一聲,虞向晴被倒置的矮幾絆倒,一個不穩身形往後仰直直的栽了過去。

“?!”的一聲,虞向晴的腦袋狠狠的磕在了柱子上,她雙眼一翻暈死了過去,大紅柱子上被拉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太子心中一驚,忙湊上前去,將虞向晴手裡的金釵扔掉,而後抬頭試探她的鼻息,還……還好,活著。

“來人呀。”太子連忙對著西邊的偏殿喊道。

一個腰間挎著破破爛爛的小包的妙齡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出來,看到地上的場景不由大吃一驚道:“阿猙,你殺人啦?”

“噓,彆叫!”太子急道,“快看看她的傷勢如何了?”

少女連忙點了點頭,拿出自己看家本事替虞向晴處理傷口,片刻之後說道:“血止住了,三日內如果醒來就無大礙了。”

太子點點頭,有些頭痛。

“皇後娘娘駕到!”德旺在外麵扯著嗓子喊。

“哎呀,那個老妖婆來乾什麼?你好好的表演母慈子孝吧,我先閃了。”少女迅速跑回西偏殿。

皇後進門的時候便是看到了這樣一副血腥場景,太子滿手的血,虞向晴滿臉的血,她不由駭了一跳問道:“這是如何說的?”

“虞氏因不滿我娶楚楚,借機行刺於我。”太子目光閃了閃回道。

皇後一疊聲的命人宣太醫,急得在明德殿裡走來走去,忽然她下定決心問道:“皇兒,你打算如何處置虞氏?”

“行刺儲君,死罪,誅九族!”太子目光沉沉的說道。

皇後想了想,弄死虞氏,這東宮將來不就成了白氏的天下!萬萬不可,她最想看到的是太子與太子妃離心離德,貌合神離,並不想讓他們勠力同心,她沒得到過的東西怎會允許他人擁有?所以虞氏還有活著的意義,虞氏這麼凶,又這麼眼裡容不得沙子,受冷待的正室,備受寵愛的側室,往後東宮怕是永無寧日了,正合她意。

太子的聲望在朝中弱一分,她的聲望在朝中就強一分。

皇後心中劃過數個念頭,而後語重心長的說道:“皇兒,母後知道你心中委屈,隻是虞氏此刻還死不得。”

“我要娶楚楚了,在這個關口出了這檔子事兒,沒得晦氣。”太子佯作惱怒萬分的模樣。

“無妨,先送她去京郊的莊子上住兩日,也好借此機會震懾一下京兆虞氏。”皇後“出謀劃策”道。

太子做出一副實在不願妥協,但囿於現狀不得不妥協的模樣。

皇後見自己此行的目的達成了,保下了虞氏,心情著實不錯,親自給太子的手上塗藥,又寒暄了一陣,這才施施然離開。

見她走遠了,西偏殿裡藏著的少女又蹦蹦跳跳的出來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看你們天家打交道真心累,誰都無意處死她,還偏偏要演來演去。”

太子坐在軟榻上支頤發呆,神遊天外。

入夜,一輛極不起眼的馬車從東宮出發,踢踢踏踏的往郊外的溶月山莊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