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舒燦非但沒醉，反而越喝越精神，拉著靳熠遲劈裡啪啦一頓吐槽。

靳熠遲瞧著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舒燦眼下粉黛未施，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臉頰兩側稍微透著紅暈，雙眸含淚欲泣，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舒燦話到起伏之處，強硬地拉著靳熠遲的雙手，恨不得將整張臉埋進去。

靳熠遲手掌寬厚，給人一份安心感。許是不想被人清楚地聽見，又難捱壓抑的感覺，於是她果斷掏出手機計時，繼而真的整個人貼上去，開始小聲地嘟囔。

嘴唇一張一合之際，蹭觸到他的手掌心。靳熠遲隻覺得掌心傳來一陣濕熱，整個人僵了一瞬，連帶著心起漣漪。到底是沒能抽出手來，就著這個姿勢，他微微低下頭，認真去聽她說的話。

“我今天太累了我昨晚上失眠一早起來去公司盯數據做分析寫報告，中途還去看了看趙雪初，拉列了一下計劃，晚上又去吃飯結果嗚嗚嗚……”

“你知道我在我們家因為什麼出名嗎？就是特彆擅長在公共場合尤其是聚餐人多的時候鬨得所有人都不開心嗚嗚嗚……可是這也不是我的錯啊，明明是他先說我的！難道我要忍氣吞聲當做沒事就這樣過去了嗎？”

“去年家庭聚餐，有個親戚家的孩子把我珍藏的娃娃都塗抹壞了我不過是把他心愛的玩具摔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憑什麼都來說我和小孩子計較？前年我一個表哥說我這麼多年都是靠男人我不過是單純地覺得他連男人都靠不上好心酸給他介紹了幾個男人罷了，他竟然不領情！然後我們倆就打起來了嗚嗚嗚……”

靳熠遲：……

想笑但忍住了。

舒燦一樁樁一件件地將過往記憶猶新的經曆俱數說給他聽，倏然間手機鈴聲響起，是她方才訂的計時到時間了。

她猛地一抬頭，靳熠遲沒預料到她突然的動作，徑直撞在他下頜處，疼得他輕嘶一聲，瞬間下頜線繃緊，緊接著不自在地活動活動，雙手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舒燦尚處在懵然的狀態，見狀急忙撫手上去，親昵地揉了揉，乖巧道:“對不起。”

靳熠遲啞然失笑，說出的話也帶著幾絲溫柔妥帖的語氣:“說完了？”

舒燦頷首。

“我每次需要發泄的時候就會短暫地計時，超過這個時間一切恢複正常。”說完還比了個OK和愛心。

靳熠遲十分自然地牽起她的手來，舒燦順勢跟著往外走，誰知到了門口，她卻兀自停下來，開口道:“你瞧，這路是不是沒修直啊？”

靳熠遲挑眉，一時不知她究竟是哭得腦袋缺氧了還是喝得太快這會兒開始發懵了。

他駐足在原地片刻，此刻已深夜，屋外儼然寂寥無人，烏雲散開，明月高懸，頗有幾分蕭條淒涼的氛圍。雨後的路麵濕滑，錯落小道上的積水襯著疏影，遠遠看過去是顯得有些凹凸不齊。

思及此，他側身蹲下去，輕拍背部，示意她上來。

舒燦毫不猶豫，雙手挽靠在他脖頸處，牢牢地貼近他，一本正經地開口道:“我準備好了。”

靳熠遲穩穩地背著她，朝屋外走去。

小巷中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外麵有些潮冷，靳熠遲明顯感覺背後的人輕微的瑟縮，不由得加快腳步。

舒燦就是在這時湊到他耳邊，身邊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靳熠遲分神去聽她口中的呢喃。

“靳熠遲，你有喜歡的人嗎？”她問道，“我有一個秘密。”

兩句話之間轉折得不算突兀，靳熠遲難免將其聯想在一起，就聽得她接著道:“我告訴你我的秘密，等價交換，你也得告訴我你的。”

如此霸道不講理，沒等靳熠遲反對，她輕聲說著:“我其實還挺想爸媽的。”

空氣中傳來短暫的緘默，不出片晌，又傳來她沉悶的腔調：“可是他們一個為了兒子不惜把我趕走，一個追求真愛將我拋下，我為什麼要想他們呢？大概是沒有人在乎我的。”

“所以，我最愛我自己。”

靳熠遲聽著她話裡的篤定，忍不住留出讚許的目光，忽然又想到她看不到，於是輕聲哄著：“好，你就負責愛你自己。”

夜色涼如水，靳熠遲背著她終於走出了小巷，街邊的燈光令舒燦有些不適，她雙手無意識地環抱住他的脖頸，挑了個舒服的姿勢沉寐，光照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靳熠遲垂眸端倪了兩人交疊的身影，若有所思。

隨後他腳步放緩，生怕驚醒了她。

約莫十分鐘後，靳熠遲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後座，車上的抱枕被他拿來墊在舒燦後背處，動作輕柔地將大衣蓋到她身上。

舒燦渾然不覺，睡得正香。

靳熠遲做完這一切後，俯低身子湊近她。

舒燦睡著的樣子極為乖巧，頭發隻是簡單地梳成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就連額前幾捋碎發都被她編上去，以此顯得有氣勢，隻是經過今晚上的一番折騰，發絲不自覺地垂下來，纏亂散在脖頸鎖骨等地方，靳熠遲幫她整理完畢，頓了頓，倏然徑直輕吻上她額頭，很是虔誠。

周遭靜謐無聲，唯有冷風吹動著樹影斑駁。

靳熠遲低聲輕語：“我珍重你。”

//

翌日一早，靳熠遲將例會改到線上，將她喜歡吃的東西準備得一應俱全後，準時回臥室參會，因不確定舒燦何時會醒來，何時會來找他，他還特意屏蔽了外放聲音。

就在會議即將結束時，門外突然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緊接著門被打開，舒燦風風火火地：“靳熠遲，我要遲到了你也不叫我啊？”

靳熠遲看著剛剛關閉屏蔽按鈕卻還沒來得及退出的會議室，大腦宕機一瞬，便即刻反應過來退出，繼而朝著她解釋道：“我在開會。”

舒燦：？

她的關注點果然沒有落在兩人的關係會暴露的問題來，而是：“我打擾到你了？”

靳熠遲：“沒有，已經開完了。”

舒燦點點頭，視線循著屋子裡最引人注目的一處瞥去。她雙手環抱，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甚至還帶了點散漫的腔調：“這不怪我吧？誰家好人開會穿睡褲啊？還是卡通的。”

靳熠遲沉默。

他上身穿著定製的藍白色襯衫，紐扣係得一絲不苟，偏偏因烤麵包估算失敗誤了時間，在例會開始時已無時間換下來，這才將就著半晌，誰知會正好被她撞上。

靳熠遲眉心微蹙，舉手投足間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推搡著舒燦出去。

舒燦一把攬住他的勁腰，雙手雖然隔著衣料，也能感受到灼熱的溫度。

她笑著開口：“我是來找你兌現承諾的，昨天晚上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昨晚的事你還記得？”靳熠遲麵色如常，內心雀躍與疑惑的心情交織到一起，甚至還有幾分心虛。

“當然，我又不是喝斷片。”舒燦道，“靳熠遲，我這人從不吃虧，我既然說了我的，你也要說你的，才算公平。”

如此蠻橫不講理的氣勢，令他怔愣了一瞬。

片刻後，他以為她知道趁她睡著親她的事情，不由得偏頭直視她的眼眸，準備如實坦白。

靳熠遲：“有。”

就在他不知怎樣繼續開口時，聽得她繼續發問：“那你和你喜歡的人第一次見麵是在什麼時候？”

靳熠遲不明所以，卻仍老實答道：“是在一場婚禮上，大概在八歲的時候。”

呦嗬，還是青梅竹馬呢。

舒燦聽到回答，陡然間泄氣，雙手也不再攀著他，再開口時有些陰陽怪氣：“哦，那看來你們是不能百年好合了，畢竟你已經是結婚的人了。”

說完也不理他，直接溜了出去。

靳熠遲：……

總感覺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

舒燦一整個下午都將自己困在辦公室裡，她先是根據目前已知的靳熠遲的所有社交風格中推斷，繼而由著自己對他的了解，在各大網絡社交平台上找尋與他相關的蛛絲馬跡。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眾爆料裡找到了最真的那個，甚至還有照片為證。

她特意去查了查爆料娛記的生平戰績，發現其十爆九真，稱得上是優秀搜證官。於是又翻回去仔細查看帖子，帖子並未指名道姓，隻是代號稱GY背後掌權人匿跡多年隻為找回白月光，寫得有理有據，並且聲情並茂，連舒燦都忍不住為他打賞。

爆料者還提供了疑似GY幕後人的賬號。

舒燦急忙複製粘貼，果然就在某軟件上搜出來，頭像及簡介都是最原始的文案，唯一可見的一條博文還是幾個月前的轉發評論：想見你。

除此之外再無可知信息。

舒燦深呼一口氣，長時間注視屏幕使得她雙眼微微有些酸澀，她揉了揉眼睛，然後雙手撐在桌麵上，手指不住地相觸撥弄著，腦袋裡忍不住來回湧現搜集到的信息，忽然間靈光一閃：

社會上每天的消息層出不窮，可能一時難以分辨，但是，公司裡可沒有秘密。

於是，她決定鋌而走險，冒著被黑的風險，飛速注冊了馬甲小號登上公司內部論壇，激情開帖：

——《李濤，有沒有人知道總裁的白月光啊？》

並立即回複置頂首條評論，自己率先把爆料最真的描述照搬了上去，將幾個關鍵字拆分評論，以供參考。

渾水摸魚才能有熱度，有熱度才有討論度。

舒燦深諳此理。

俗話說得好，槍打出頭鳥。

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