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很大的舒燦秉承著見好就收的原則,成功留宿在靳熠遲家裡的臥房,距離主臥位置僅有一麵牆的距離,她細細評估了砸牆的可能性以及後續繁雜的處理,遂忍痛放棄。而後興致勃勃地播放《千萬不可能》的海選視頻。
因前期聲勢浩大,參選人數眾多,從聲、形、體、表四方麵卡關,挑選出百人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評委席上坐著的可是光熠傳媒各派經紀人拉來的老師們,其中彎彎繞繞不言而喻。
舒燦一想到這些就深覺頭疼。
她邊看邊記錄,盤算著全部整理完先拿去給靳熠遲評估一番,哪知視頻剛過半,她竟然看到了宋曜揚的身影。
那孩子一臉坦誠,笑得標準,嘴唇開開合合,接連報出了自己姓名、身高、體重、肺活量、心率……簡直是將自己體檢報告搬出來念一遍,最後表演武術的時候,差點把鞋子踢飛到評委席。
舒燦:……
她登時覺得這麼有趣的畫麵應該被分享,於是她站在靳熠遲房門前,先是禮貌性地敲敲門,連敲三次都無人應答。舒燦原地躊躇了片刻,徑直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長廊空地,使得屋內的聲音大而空。
她循著聲音瞥向一側。
衛生間的玻璃呈半透明狀,自上而下的落水噴灑而出的水霧更添了一絲朦朧模糊的感覺。半隱半現間,依稀可見裡麵的人影,水柱自背脊蜿蜒而下,然後戛然而止。舒燦目不轉睛地盯了幾秒,而後十分從容地蹦過去,耐心地等著。
約莫過了十分鐘,水聲停了,舒燦聽著裡麵衣物摩挲的聲音,不自覺地笑了笑。
靳熠遲一出來見到的就是她莫名笑著的場景,頓時手上動作一頓,察覺到自己沒什麼不妥之處,啞著嗓音問了一句:“有事?”
舒燦睜著眼睛說瞎話:“打雷的時候我睡不著,找你來解解悶。”
靳熠遲疑惑地看了眼窗外,“並沒有下雨啊。”
舒燦:“我心中似有驚雷。”
靳熠遲:……
他驀地笑了一聲,舒燦有些摸不準他究竟吃不吃這一套,見他手上動作絲毫不亂,於是四下張望著,而後拿起來又趿拉著湊到他身旁,頗有些驕矜道:“我幫你吹頭發吧。”
她滿臉真誠,心下腹誹,製造親密接觸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主打的就是勤勉,更何況現在還有腳傷,一個不小心站不穩,順勢跌進他懷裡,豈不完美?
沒等他說話,舒燦立刻動作,另一隻手覆於發上。他發質偏硬,摸起來有些紮手,風向將他前額的頭發吹得翹起,露出額頭,更顯得五官深邃立體。
靳熠遲小心地攬過她的腰,猝不及防地將她攬坐在床上,舒燦方向一偏,呼呼的熱風直直地往下灌。
他瞬間腕著她的手腕倒轉方向,還不忘說上一句:“專心。”
舒燦作弄的心思沒得逞,心有不甘,嘴裡嘟囔著:“我們這樣沒有高度差,發頂吹不到的。”
靳熠遲聞言,倏然間半蹲下來,上半身微微前傾,蹲靠在側,示意她繼續。舒燦略一挑眉,斂了其他的心思,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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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可能》已如火如荼地開播了一個多月,自從海選百人結束後,一切包含評估的模式全部設置網選,由網友參與挑選他們每日的妝容服飾以及活動安排,每隔一周根據他們日常的表現投票,可以說是一個大型真人類養成係節目。
舒燦翻看了最近幾期的排名記錄,發現紅榜前三的次序一直有變化,但是黑榜前三的變動幾乎是沒有,隻第三名來來回回地換人,一二名的姓名始終是:蔣峪、宋曜揚。
問過一圈才知道蔣峪此人,每換一個地方就開始在屋裡睡覺,且不睡夠堅決不活動,最長記錄是睡了36個小時,完全不把活動內容放在眼裡,因此網友票選時當之無愧的黑榜第一。
當初過選的名單她是看過的,所以對他依稀有些印象,應當是燦陽那邊推送過來的。眼下這般不知是燦陽授意的還是他本人就是如此的特立獨行?
舒燦癱靠在椅背上,把策劃情況輕叩在上,遮住了整個臉龐,止不住地歎氣。
正心煩意亂著,偏偏此刻鈴聲響起,舒燦將資料隨意扯下,垂眸看了眼桌麵上的手機——賀朗。
嗬嗬。
真是哪壺不開來哪壺。
她直接免提,那邊傳來了吊兒郎當的聲音:“妹妹,今晚上爺爺過80歲生日,家裡人都會回來,你回來的時候記得買禮物,免得他老人家不高興。”
舒燦等他把來意說清,也不出聲回複,徑直掛了電話,瞥了一眼時間:16點44分。
舒燦:……
很好,說得再晚一點兒她就要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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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燦是踩著七點一刻的時間剛好到家,甫一進門,便受到了多人的注目禮。她不動聲色地環顧一周,討人厭的親戚們全都聚齊了。
不知是什麼緣故,從小她就和舒耀從這邊的親戚不親近。尤其是媽媽為愛遠走以後,兩邊的親戚更是很少來往,她倒是也沒對這些人有過什麼期待,隻逢年過節的時候過得去就好,但是這種情況貌似屈指可數。
舒燦一一打了招呼後落座,飯還沒動便有人嗆聲:“聽說燦燦結婚了啊,這麼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哎呦你看老爺子過生日呢,也不說把人帶來見一見,我們倒是其次,也太不懂得尊老了。”
舒燦挑眉微笑,假動作一套:“放心,不會忘了收你們的份子錢的。他平時比較忙,特意讓我代他向爺爺問好,車尾箱堆滿的都是他買的,下次一定來。”
“光有禮物有什麼用,說句不好聽的,那是你們小輩應該做的。”他接著道,“主要是得看看這個人怎麼樣,你小小年紀的,彆是被人騙了。”
話音剛落,舒燦仿佛想起什麼,上一次見麵已隔八九月,過年的時候她在飯桌上也是被這位叔叔調侃,諸如年紀不小了,再不找對象就不好了之類的言論,並且言辭懇切,順勢推了幾個相親對象過來。
她當時就懟回去了,如今看他這副架勢,看來是說得不夠明確。
因著老人家的緣故,舒燦不想破壞佯裝和平的氛圍,於是連忙轉移怒火,指著對麵滿臉閒適的賀朗說道:“我倒是其次,叔叔,您應該關心一下您寶貝侄子,手裡沒用的資源可以介紹給他啊。”
“那能一樣嗎?”男人道,“男人都是越老越吃香的,這個我有經驗。”
舒燦連笑都懶得偽裝,麵無表情地回道:“哦,離過三次婚的人確實有哈。”
一句話激得男人拍桌而起,手中的酒杯呈一道彎弧被拋出,其中溢滿的液體先一步朝她襲來,舒燦急忙用手去擋,仍有些許沾染在了袖側旁。
舒燦近日忙著盯數據,平日裡的飲食穿著本就不太注意,腦袋昏昏沉;再加上今日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回家套一件大衣,隻穿著單薄的草青色開衫,牛仔外套也被隨意扔在了車裡。
她看著袖口處那處濡濕,腦袋裡一直緊繃的弦陡然間鬆懈,當即陰陽怪氣地接著說:“非要我點明了說嗎?您平日裡的作態,大家都心知肚明,跟誰都一副過來人、什麼都懂的模樣,實際上就是狗屁不通。”
“您看我不順眼直接說就好,沒必要搞得自己像個垃圾袋一樣。我沒結婚前你張羅著給我找的那些歪瓜裂棗,我忍了,因為我知道您年老無知老眼昏花,畢竟自己都結了三回。這眼看著年過半百了還想著黃昏戀呢,也確實能理解。但我爸都跑得沒影了,輪得到你來說我?你們家兒媳熬成婆的大戲還沒演完呢,竟然還有功夫來管我的事?”
舒耀華氣不過,上來就要掀桌子打人,被一圈人攔著,嘴裡止不住地喊著:“你……你……”,一個勁地叫嚷著:“你從小就是這麼沒有教養,隨意妄議長輩,果然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舒燦聞言,眼眶微紅,卻不服輸,冷眼旁觀著這一場鬨劇,登時沒了逗留的心思,手上動作更是毫不留情,乾脆利落地掀了桌,而後昂首闊步往外走。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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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漸深,寒風凜冽。
舒燦漫無目的地隨意開著,期間還繞路回了一趟家,發現家裡沒人之後立即打通靳熠遲的電話。
男人好聽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出來,舒燦說出的話無意間帶了點兒沉悶,“你在哪兒呢?”
靳熠遲反問:“心情不好?”
他繼續說道:“我在公司,要不要來加班?”
舒燦蹙眉,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表情懨懨的,“我現在一想起上班就頭疼,不要剝削我了。”
“想吃什麼?”他輕笑低語。
“我想吃天上的月亮,您能摘下來嗎?”
“等我回家,帶你去吃。”
——
大約二十分鐘後,在舒燦數不清究竟拐了多少次彎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小巷的儘頭是一處巨大的宅院,院前的樹影稀疏,偷藏的月光傾落下來,勾勒出一團團小圓餅。如此靜謐柔和的氛圍,對應著門前牌匾的“劉記麵湯”四個大字,著實有點違和。
難不成大雅的儘處就是俗?
舒燦攏緊了身上的大衣,亦步亦趨地跟在靳熠遲後邊,隨著他的步伐進入廳屋的某處坐下。
店內的裝飾算不上新奇,她在靳熠遲點餐的同時兀自觀察了一下。屋內隻零星擺布著幾張圓桌,燈光喑黃,照在人身上也添了不少暖意。他們兩個坐在唯一的窗子下邊,舒燦有些畏寒,伸手想要關上的時候,聽得身旁人一聲:“彆動。”
靳熠遲的嗓音低沉,舒燦忽然覺得自己耳邊癢癢的,感覺到旁人的氣息,下意識扭頭,嘴唇不經意間劃過他的臉龐,兩人俱是一僵。
舒燦咂咂嘴,“怎麼感覺我的心情突然變好了呢?”
靳熠遲:“……”
靳熠遲不動聲色地坐在了通風口,有條不紊地洗漱餐具,他這一套動作實在賞心悅目,舒燦端坐在一旁行注目禮。
男人身穿一件煙灰色羊絨大衣,沒有多餘的花樣與口袋,隻在左胸靠上位置彆著一枚金色印記,內搭一件藏藍色橫白條紋毛衣,整個人看上去簡約大方,舒燦極少見他穿得如此休閒,見慣了西裝襯衣的裝飾,一時沒注意多看了幾眼。
不多時,店內主打的金湯肉絲麵被端了上來,濃鬱的鮮香味惹得她食欲大開,就在她準備開動的時候,靳熠遲抬手輕推碗的邊沿至正中間位置,隨後撥弄著吊燈的位置。
舒燦:?
不出片刻,他點頭示意,舒燦垂眸細看,發現經過碗與燈的位置變轉後,金湯上麵儼然出現了不同尖彎形塊狀影跡,宛如新月。
靳熠遲拿出湯匙,從中隨意一處舀滿,彎月也隨之倒映在其中。
舒燦抬起頭,雙眸直直地撞進他的眼睛裡,靳熠遲的瞳仁在光的映襯下,顯出淡淡的琥珀色,深邃幽遠,讓人移不開眼。
他輕咳幾聲,似乎是有些難為情,“今天天氣不好,如果一切合適的時候,在靠窗位子坐下可以透射出外麵的月亮。”
突如其來的幼稚把戲,令她禁不住笑出來。
她深知其意,但仍心滿意足,憤懣不樂的心情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紓解。她就著靳熠遲親手遞來的湯匙,將湯儘數吞下,發出了滿足的喟歎:“今天天氣很好,我的心情也不錯。”
畢竟會哄人了。
然後她揚起手臂,轉頭高聲叫喊:“老板,這桌來一打啤酒。”
靳熠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