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回暖,冷熱交替之際,最容易感冒。衛生院一下來了好多病人,葉淼給他們開藥,帶著小朋友做霧化,一直忙到七點多鐘。
換完衣服下班,卻發現白煊又在那兒站著。
她怔住,不知他又跑這兒乾嘛。
白煊:“你今天下班挺晚。”
她“嗯”了一聲,然後問:“你等人啊?”
“嗯,我等你。”他極自然地說。
“等我乾嘛?”
“昨天說的東西還沒買。”
“你找何老師吧,她對這塊比我熟。”她欲走。
“我就找你。”語氣特痞。
怎麼還賴上她了,葉淼沒好氣地說:“我沒空。”
葉淼往前走,白煊追上她,“昨天你生氣了?”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她腳步不停。
奇怪的是白煊並未繼續跟著她,隻聽到他在身後略帶嘲諷的聲音。
“也對,該生氣的是我。你多瀟灑,一年前說走就走,電話也換了。”
葉淼腳步一頓,轉頭看他,“這麼說,你承認自己是白煊了。”
“承認啊,我又沒否認過。”他聲音很冷。
“一年前我們分手了,既然是分手,我想去哪就去哪,用得著跟你報備嗎。”既然要翻舊賬,那她就說說。
白煊凝視她半響,冷哼一聲:“我真是有病,被人甩了,還大老遠跑這兒來。”
*
之後他沒在來過,葉淼去學校上課也不曾見過他。
他不會又跑回北京了吧,葉淼心想。她有點後悔自己那天把話說重了,這下連人也見不到。
其實白煊也沒有刻意躲他,他這段時間也在忙。他給學校買了一台鋼琴,既然要學音樂,當然必要的設備還是要有的。之後的音樂課,他都是把學生們帶到琴房去上的。
白煊彈了兩個音,問小學生:“有沒有想試一下的。”
底下的小學生麵麵相覷,一邊笑,一邊互相指,卻都不敢試。
一隻怯生生的小手舉起:“老師,我可不可以試。”
“當然可以。”
舉手的是個十歲的小女生,叫蔡小娟,她坐到鋼琴前,回憶起老師剛剛的演奏,手指放到琴鍵上。隨著她的動作,叮叮咚咚好聽的旋律響起。
“你彈得很棒。”他溫和的鼓勵她。
小女生臉上露出笑容,漂亮又生動。之後每次下午放學,白煊都會在音樂教室裡留一個小時,教她唱歌和彈琴。
轉眼又到下鄉隨訪的日子,葉淼和幾個醫生坐一輛小麵包車出發,她依舊和那位老護士搭檔。她們走到之前那戶人家。
“大爺,我們給你測血壓來了。”
“怎麼又來了。”大爺雖然抱怨,但還是慢慢悠悠拉開櫃子,從裡麵翻出健康本。
老護士說:“給你免費體檢還不樂意啊。”
葉淼問:“降壓藥有沒有按時吃。”
“吃著的。”
“最近身體感覺怎麼樣?”
“彆的倒還好,就是我這個頭一陣一陣的疼。”
“那要到縣裡查一下。”
“這要花很多錢吧。”
老護士說:“花不了多少,政府給補貼的。”
葉淼為他做了基礎檢查,然後在他的檔案上登記。完事後,又囑咐體檢的事。
出去後,老護士說:“這大爺一個人住,孩子都在外麵打工,體檢的事也不知道會不會去做。”
葉淼想了一下:“我去聯係縣醫院那邊吧,看有沒有什麼辦法,這邊要體檢的人很多,也許可以派車來接送。”
老護士說:“你對他們倒是上心。”
葉淼笑笑:“老人嘛,多關心關心總是好的。”
老護士挺喜歡這個下鄉的年輕醫生,不喊苦,對人也親切。
她們又來到一幢磚屋前,白牆黑瓦,院前的空地上,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逗玩著一條小狗。葉淼知道這戶人家,老奶奶的大孫女還在她兼職的學校讀書。
葉淼是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兒能碰到白煊。
他坐在長凳上和屋裡的老奶奶交談,旁邊站著那位學琴的小女孩。
看來她來得不是時候,人家正做家訪呢。
“葉老師好。”女生率先看到她,跟她打招呼。
“你好啊。”葉淼對她笑了笑,然後看向坐在長凳上的男人。
他似乎跟老人交談了好一會兒,應該沒談好,一臉的無奈。也對,有的老人就是很固執。
老護士說:“奶奶,你健康冊呢?我們給你做做檢查。”
老奶奶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孫女便進屋去,過了一會把健康冊遞過來。
葉淼翻看她的健康冊,一旁的老奶奶還在跟白煊說話:“我身體不好,一直在吃藥,家裡還有個弟弟,小娟兒休了學也好照顧我們。”
“奶奶,我想讀......”叫小娟的女生低聲祈求。
白煊不放棄:“她真的是個很有天分的孩子,要是好好學,一定能有作為的。”
“拿什麼學。”
白煊指著桌子上放的電子琴,“我買了一台電子琴給她,先練著,以後成熟了,我再教她。”
老人還是不願意鬆口。
葉淼趁氣氛尷尬時,說:“奶奶,我先給你做檢查,歇會再聊。”
她給她測血壓、血糖、又看了老人日常吃的藥,然後說:“奶奶,你血糖這些控製都挺好的,我看了報告,身體沒有什麼大的毛病。現在國家給我們的政策都挺好的,你這個年紀做一些基本檢查也不花錢。”
她頓了頓,看一眼小娟,“孩子讀書國家也是扶持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人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娟過來拉住她的手:“奶奶,我想跟著老師學,我喜歡唱歌。”
白煊:“奶奶放心,小娟以後讀書的所有花銷,我都承包了。”
聽到這句,老人終於鬆口,嘀咕著:“算了,那就先學,周末回來幫幫家裡。”
小女孩笑了起來,葉淼跟她告彆:“好好讀知道嗎,我先走了。”
“老師再見。”
她走了,白煊還留在家裡。
挨家挨戶做完體檢,出來太陽都快下山了,葉淼兩人往麵包車的方向走,準備坐車回家。
卻在路口看到白煊,他似乎也要回去,在攔車。
老護士喊一聲:“周老師,要不要坐我們的車一起回去。”
白煊看一下天色:“那好,多謝你了。”
路上,護士問白煊:“你跟小葉認識很久了吧,看你來找她幾次。”
他注視著道路前方,隻簡單回答:“還好。”
到了車上,護士坐到熟人旁邊,她自覺的將前排兩個空位留出。白煊看向葉淼,示意她先選位置。
葉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的視線遊離在窗外的風景,鄉間小路的杜鵑花開得熱烈而磅礴,一幢幢房屋不斷掠過。
她看了一會,又坐直身體,眼神不由自主瞥向旁邊的人。他頭靠在後座,眼睛閉著,應該是睡著了。
有段時間沒見了,他是不是黑了,不過依然很帥。
就在她肆無忌憚打量時,旁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偷看被當場逮住,葉淼眼神一閃,裝作不經意避開。
他沒再睡了,兩隻眼睛似乎也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
葉淼糾結要不要跟他說句話,思想鬥爭了一路,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車在衛生院門口停下,坐在外側的白煊率先下車。葉淼拿著醫療箱跟了下來,看著前方遠去的人,昏黃路燈下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不知哪來的勇氣,葉淼將東西遞給護士:“麻煩幫我拿進去一下,我有事先走了。”
她快走幾步,追上白煊。
“白煊。”她在後麵喊。
白煊停步,回頭看她:“有事?”
叫住後又不知道說什麼,葉淼支支吾吾:“嗯......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小餐館裡,葉淼點了幾個菜,都是以前和白煊在一起時常吃的那幾道。
“不是說在減肥。”他想起那天的事。
“減不減的看我心情。”葉淼從放筷子的金屬筒裡拿出兩雙,又遞一雙給他。卻瞥見他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剛剛是在笑嗎?
餐桌上,兩人漫無邊際的閒扯,氣氛頗為和諧,仿佛那天的爭吵不存在。
回去的路上,他們並肩走著,葉淼抬頭看天,入眼的是漫天繁星。
她說:“這邊的星星很多,在北京很難看到。”
白煊嗯了一聲。
街道很靜,葉淼能聽到走路時衣服摩擦的聲音,她靜了一下,低聲說:“一年前的事,我很抱歉,沒有當麵跟你說清楚。”
隻一條短信,就收拾東西走人了。
“沒事,也是我做得不夠好。”
說完這句,兩人陷入沉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燈將影子拉長又變短。
“小水。”他叫她的名字。
“嗯?”
“我們,要不要重新開始。”
葉淼不笨,他大老遠跑到川西,出現在她的生活裡,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可真的要重新在一起嗎?選擇他就意味著要重新暴露在媒體麵前,一件小事都能被無限放大,她不覺得有勇氣承受那些非議。
再說她們之間不信任的問題依舊存在,那是一年前分手最根本的原因。
到底是理性戰勝感性,她艱難開口:“對不起,我還沒想好......”
白煊有種無力感,頹然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