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川西高原地區還很冷。昨夜下了一場雪，白雪皚皚的山坳更顯恬靜。

葉淼攏緊身上的羽絨服往學校的方向走去，門口那條大黃狗也怕冷，蜷縮身子窩在烤火爐旁邊。這狗第一次見她時，還一個勁的狂吠，現在跟她已經很熟了。

“葉醫生來了。”看門的大爺跟她打招呼。

“嗯。”葉淼笑著回應。

教學樓是政府撥款修的，不大，卻也寬敞亮堂。葉淼走進二年級的教室，跟大家打招呼：“好久不見，同學好嗎？”

“好。”眾人齊刷刷地喊，似乎要比誰嗓門更大。

“老師先問一個問題，你們知道男生和女生有什麼不同嗎？”

“我知道。”平時班裡最調皮的男生舉手，“男生站著尿尿，女生要蹲著。”

“哈哈哈哈哈。”他的回答逗得班上笑聲一片，然後其他人爭先補充。

“你們說的都很好，但有些地方不正確。所以這節課老師就教大家認識自己的身體......”

學生們對這種生理課既害羞又好奇，葉淼儘量用淺顯又不失專業的語言給學生科普，教他們了解男女的差異，更好的保護自己。

一節課結束，葉淼離開校園，去到鎮上的衛生院。

衛生院的護士說：“葉醫生，又去給孩子們上課了？”

“嗯。”

“你也不嫌他們鬨。”

葉淼笑說：“怎麼會？他們多可愛啊。”

護士搖頭，到底沒孩子，不知道他們皮起來有多煩。

“葉醫生，有病人頭痛，你出來看一下。”外麵有人喊。

“好。”葉淼循聲出去。

鎮裡的醫院不像北京那麼忙，她通常能準時下班。回家後再自己做飯，偶爾和合租的女生出去吃，那女生叫何思思，是從武漢來的支教老師。

葉淼是作為支醫人員過來的，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在鄉鎮的衛生院工作，後麵在小何老師的牽線搭橋下，又接手了學校的衛生生理課。

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全都要上，好在頻率不多，一個班每月隻有一節，通常固定在周五下午上。她越來越覺得這門課的重要性，教給孩子正常的兩性知識，做一個心身健康的人。

來這兒一年多了，仍覺得像夢一樣。鄉鎮沒什麼娛樂活動，葉淼的閒暇生活通常是在客廳看電視。這邊有少數民族，周末的時候會聚在一起跳舞，葉淼偶爾也湊過去一起跳，生活規律閒適。

最近幾天，葉淼和鄉鎮的幾個醫生到村裡給留守的老人進行健康體檢。體檢不難，無非是測量血壓、血糖等基礎項目，但活多。他們要挨家上門，進行健康宣講、常見病答疑、資料登記。碰到不配合的老頑固，還得費半天口舌。

葉淼和昨天的老護士一組，兩人從一戶村民家出來。

“他的血壓有點高，平時吃藥也不規律，看來我們還得多來幾趟。”

葉淼正和人說著話，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快來人啊，抓拐子。”

兩人跑過去問：“怎麼回事？”

“前麵那個，拐賣兒童......我孫女......”老人上氣不接下氣。

葉淼定睛一看，一個年輕女人抱著三歲大的男孩正沿著路跑，前麵還有人騎摩托車接應。葉淼當機立斷追了出去，眼瞅著那人就要坐摩托逃走，她拿著手裡的台式血壓計猛一下砸過去，正中女人後背。

葉淼勁大，女人一個踉蹌，雖沒摔倒但腳步仍慢了半拍。葉淼追上女人，去搶孩子。接應的男人見狀從摩托車上下來，掄起拳頭就要打人。

葉淼雖有閃躲，但到底不及兩個人，她肩膀重重挨了一擊。同行的護士不敢向前，但也尖聲喊著：“快來個人救命。”

眼瞅著孩子又落到二人手裡，葉淼抬腳就往他下三路踢，男人嘶吼一聲痛得直不起腰。

陸續有村民拿著木棍趕過來協助，葉淼氣勢大增，趁機又是一腳，將人踢跪在地。就這樣，在大家夥協力合作下，拐賣兒童的夫妻被捉拿歸案。

警察：“挺厲害嘛，生擒兩個人。”

葉淼揉了揉胳膊：“還好，也有他們幫助。”

警察：“想要什麼獎勵？”

葉淼驚喜：“還有獎勵呢？”

“見義勇為當然有獎勵。”

她手上還拿著被摔碎的血壓計，無奈說：“能賠我一個嗎？”

葉淼打拐的事在當地引起了小小轟動，報紙還用了小篇幅報道。

*

操場上，張翼一個乾淨利落的動作，將籃球投進框裡，然後對著迎麵而來的葉淼說：“葉老師，給我簽個名唄，你這都成模範了。”

葉淼對這位體育老師的調侃毫不在意，反而比出加油的動作：“好好努力，你也可以。”

他抱著籃球走近：“你打人的動作快準狠，一看就是專業的，有時間教我兩招唄。”

“你還用我教？”

“體育老師又不是武術老師。”

“我教不了，你另請高明吧。”葉淼客套完了要走。

“誒，先彆著急走。”

葉淼一副“你還有事？”的表情看著他。

“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飯。”

“乾嘛？”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她還是懂。

他輕飄飄開口：“想追你，行不行。”

“......”

葉淼乾笑：“那個，我剛好跟朋友有約，先走了。”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葉淼盯著息掉的手機屏出神，過了一會，她點亮屏幕，輸入那個名字。

她偶爾會關注白煊的消息，知道他去年上映過一部電影，不過是很小眾的劇情片，院線沒什麼熱度。葉淼一個人去電影院看了，比他之前的角色有很大突破。

她盯著搜索出來的照片看了一會，想起過往，心頭泛酸。她將手機鎖屏，想著不能老是沉迷過往，也許該來一段新的戀愛了。

張翼的臉一下跳出來。不然就他了？

遠在北京的白煊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計能氣死。此刻的他正看著一條視頻：【鄉村女醫生，勇擒人販子】

在這條視頻重複第五遍後，他撥通了經紀人的電話。

“等手上的演藝活動結束後，我想暫停一段時間。”

“怎麼？要休假。”

“要去見一個人。”

“女人？”經紀人敏感地捕捉到。

“嗯。”

*

周五下午，葉淼去給六年級的學生上衛生課，進教室的時候，發現班裡少兩個學生，便問：“他們人呢？”

班長舉手：“他們在三年級看新來的音樂老師了。”

“新來的老師？”

“嗯，很帥的一個男老師。”

“長得像明星。”有女生補充。

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紀律了。葉淼讓班長帶路去抓人，三年級教室外，兩個少年支著頭正往裡麵張望。

葉淼麵無表情湊過去：“在看什麼呢？”

“啊。”少年嚇了一跳。

葉淼有些嚴厲：“不知道上課了嗎？”

他們支支吾吾：“葉老師......我......”

正在上課的老師注意到外麵的動靜，走出來問：“怎麼了？”

“這兩個學生......”葉淼抬頭，目光相撞的瞬間，她頓住。

居然是他！

時隔一年，白煊再次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他穿著黑色的衛衣，頭發短了些，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和電視上的形象很不同。

白煊一臉平靜地看向她，問道：“他們怎麼了？”

語氣平常，完全沒有意外相逢的任何情緒，尷尬、慌亂、驚喜在他臉上看不到。

“他們逃課。”班長搶答。

“有這回事？”他看向兩個少年。

少年被他不怒自威的眼神嚇到了，立刻垂頭。

葉淼從剛剛的震驚中回神，穩定情緒，說道：“這兩個學生偷跑出來的，我現在帶人回去，打擾你了。”

她把人帶回班上，畢竟班上還有一群孩子，不能因小失大。等上完課，又把他們叫到外麵去單獨教育了一下。

“下次再這樣，我就告訴你們班主任了。”

“對不起葉老師。”

“行了，回教室去吧。”

教育完兩個人，葉淼拿著書去辦公室找室友何思思。她的課很少，也沒有辦公桌，書都是放小何那兒的。

何思思正和辦公室的一位女同事聊天。

“聽說是誌願者。”

“嗯，會音樂，讓校長派來上音樂課了。”

葉淼覺得她們說的應該就是剛剛見到的人，於是問：“你們說的是新來的那個老師？”

何思思說：“你也見過了？”

“他是......”葉淼小心翼翼開口。

“他叫周沐，新來的誌願者。”

“長得挺像一個明星的......”女老師想了一下，“對，白煊，不會真是他吧。”

“人家這咖位，怎麼可能跑這兒來，估計也就是長得像，現在網絡上不是一堆撞臉明星的素人嗎。”

“也對，他挺土的。”

葉淼想笑，雖然沒有熒幕前精致，但也不至於土吧。要不是她跟真正的白煊交往過，恐怕就信了她們的話。

她放好教學用書準備離開，白煊恰好進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卻發現他並沒有看自己。

何思思對他說：“周老師，下課好久了，怎麼才回來。”

白煊無奈說：“這幫孩子太纏人。”

“是你太受歡迎了。”

另一個老師也加入談話：“周老師來這兒快一周了吧。”

“嗯。”

她接著提議：“不然我們下班後聚一下吧，恰好葉老師也在，難得湊到一起。”

白煊點頭：“好啊。”

葉淼當即擺手：“我就不去了，明天還要值班，晚上不能耽誤太久。”

何思思把手搭在她肩上：“就吃個飯而已，再說這兒哪有你通宵嗨的地方，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就這樣，葉淼和六個老師出現在一家小餐館的包間內。一行人落座，組織聚會的老師張羅他們點菜。

張翼拿著菜單，問葉淼：“小葉老師，想吃什麼，我幫你寫上。”

何思思笑說：“怎麼就問她了，也不說問問我們。”

“這不還沒到你們嗎，一會都幫你寫。”

何老師一句話說的，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什麼意思。白煊終於看向她，葉淼忽視他的視線，垂眸看菜單：“幫我寫一個毛血旺。”

組織老師開始對白煊介紹：“周老師，這位你還不認識吧。她叫葉淼，本來是鎮醫院的醫生，兼職過來當學校的衛生老師。”

白煊真如初次見麵那般，對她點頭致意：“葉老師好。”

裝不認識？葉淼臉上扯出僵硬的笑：“你好。”

白煊是新來的，眾人對他好奇，於是問：“周老師，有沒有人跟你說你長得像明星啊。”

白煊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以前有人說過。”

“是吧，我覺得你包裝一下也能出道。”

“周老師從哪來？”

“北京。”

“那怎麼想起跑這兒來當誌願者了。”

白煊笑笑：“臨時決定的。”

“夠任性的！”女老師想起什麼，看向張翼，“這不跟飛哥一樣嗎，本來是騎行中國的，騎到甘孜，竟在這兒當起了體育老師，這一呆就是兩年。”

張翼隻說：“這幫孩子太可愛了，舍不得走。”

他又看向白煊，“這邊學校條件有限，他們都沒怎麼上過音樂課。”

白煊道：“雖然條件有限，我們也要儘可能創造，孩子們也需要音樂，幫他們養成基本的音樂審美，也許會發現一些天才。”

白煊說得真摯，幾個老師對他的看法表示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