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間，神州最強大的言靈師和惡魔對視半晌，葉千羽轉身對眾人道：“借一步說話。”

黑衣人微笑著比了個請的手勢，幾人轉入巷中，葉千羽環視了一圈，乾脆道：“他歸我了，木青，拿我的清江匣來。”

木青差點原地栽個跟頭，他不動聲色地側過身，看了看饒有興趣盯著他們的黑衣人，對葉千羽低聲道：“姐姐，您把他帶回去，今後要怎麼辦？凰因在四大洲本就是眾矢之的，萬一有人借題發揮，汙蔑您想要借助惡魔的力量來修煉，那該如何是好？”

瑪格麗特猶豫道：“清江匣，那不是……”

葉千羽微微一笑，本就姝麗的容色在沉悶的氣氛中顯得愈發光彩照人，周身的力量因情緒波動而微微滲出，如一朵含苞的牡丹，而後香氣猛地炸裂開來，她輕輕道：“既然見到惡魔，身為言靈師，就沒有坐視不管之理，況且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動得了我嗎？”

葉千羽周身強大的壓迫感讓眾人皆是一退，黑衣人籠罩在鬥篷下的臉一瞬間凝重了起來。木青和瑪格麗特一瞬間都被鎮住了，葉千羽重複道：“我自有主張，不必多問，拿來就好。”

木青無法，他雙手合於胸前，念了一段咒文，綠色的光芒縈繞指尖，須臾間，一個白色的物事便浮現在了眾人眼中。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流光溢彩的大蚌殼，其上有黑如夜色的花紋裝飾，如同揮毫潑墨，恰成一隻蟠龍的形狀。瑪格麗特驚訝道：“原來就是這個，這是什麼東西？老……姐姐，你從哪條河裡撈出的這隻大蚌？”

葉千羽笑道：“這是清江蚌，眾生有靈，我曾在清江中救下被巨蟒追殺的河蚌全族，為表答謝，蚌長老圓寂前將靈體贈與我，製成清江匣，可保萬物不朽。”她從匣中取出一隻毛筆，遞給黑衣人，那黑衣老人隻看了一眼，便笑道：“我不知姑娘從何而來，但這山河無量筆，辭不敢受。”

葉千羽微微一笑：“我觀閣下非尋常人，此次雖不知閣下為何在此，但山河無量筆可助言靈師修為增進，對問靈破境也大有裨益，我將此筆贈與閣下，換這隻惡魔的歸屬權，並請閣下……遠離安斯洛爾。”

黑衣人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你？”

葉千羽道：“這麼好的尤物，自然也要給對人，我不知閣下將他帶來有什麼目的，但交給我，怕是最好的選擇了。”

二人對視半晌，黑衣人緩緩伸手接過山河無量筆，葉千羽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出了小巷，木青和瑪格麗特連忙跟上。幾人來到鐵籠前，見小惡魔不知說了些什麼，被一個黑衣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死魚般趴在籠子的一角。葉千羽皺了皺眉，示意木青去扶人，剛打開鐵籠門，木青勉強把那輕飄飄的身體拖出來，卻聽那半死不活的小惡魔嗬嗬笑了。

“怎麼？小姑娘，你這麼討厭我，不但不殺我，還從那些人手裡把我買回來了，你這是圖我什麼？”少年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有些曖昧地望向葉千羽：“難不成，你和那些人一樣，也被我的皮囊迷倒，下不去手了？”

葉千羽也衝他一笑，抬手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少年沒料到她這一擊，臉色倏忽間蒼白如雪。他捂著胸口咳出了血沫，死死盯著葉千羽，見葉千羽一臉輕蔑，他微微頓了頓，咬牙道：“……怎麼，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你們言靈師都這樣，自詡萬物之靈，卻乾著見不得光的勾當。”

葉千羽不答，隻輕輕俯下身來，正對上那雙美麗的紅色瞳孔，見她離得越來越近，少年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感受到小惡魔略顯急促的呼吸，葉千羽唇角一彎，低聲笑道：“你說對了，昔年天魔之戰時，魔族傷我子民無數，你們這種畜生，怎麼會讓你好死呢？我把你帶回去，就是要和你合修，不然一個活該千刀萬剮的魔，我留你乾嘛？”

她拍了拍裙子站起來，不顧小惡魔慘白的臉色，若無其事道：“但你現在太弱了，我暫時不會要你，不然太過心急把你弄死了，人家都說我不行呢。”

“記住，現在我是你的主人，東勝神洲言靈師，葉千羽。”葉千羽最後道：“告訴我，你叫什麼？”

惡魔少年眯著眼望向她，葉千羽仿佛看見他笑了一下，隻聽少年答道：“我叫白淩，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惡魔。”

瑪格麗特抖了一抖，回想起了在東勝神洲看的古代小說，忍不住道：“真是個好名字，跟詛咒似的……你是不是姓三尺？”

那名叫白淩的少年聽了，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跟炸毛狐狸似的跳起來，就要對瑪格麗特反唇相譏，卻被葉千羽一巴掌拍在後頸上，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葉千羽道：“把他帶回去，下午隨我去城裡看看。”她淩空變出一條毯子，把小惡魔包成個粽子模樣，交給木青扛著。衝黑衣人道彆後，幾人慢悠悠地沿著街道走了。瑪格麗特忍不住歎道：“姐姐，山河無量尺那麼好的寶物，就為了買他，您就拱手讓人了？好可惜啊！”

木青笑道：“這不算什麼，我們學院彆的沒有，寶物和錢財都是最不缺的，這四大洲各大學院，誰能有姐姐有錢？就是平時都把寶物用在斬妖除魔和救濟百姓上了，你才見不到。”

葉千羽道：“我那錢也是辛辛苦苦掙來的，你們在外麵可少提些，我防得了惡魔，可防不住梁上君子。”

路過黑衣人時，那本應該昏迷的小惡魔微微一動，露出個得意的笑容來。幾人輕鬆地聊了幾句，木青還是忍不住問：“姐，您帶他回去，不會是真的想要——”

葉千羽看他一眼：“你看不出來嗎？狼形惡魔，這種惡魔中的極品，在黑市上價值連城，能得到的一定不是常人，他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裡，像是算準了我們會來。我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到安斯洛爾來做什麼，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倒不如將計就計，我買下這隻惡魔，也是給他們一個威懾。”

木青皺眉道：“是我疏忽了，安斯洛爾是穆罕默德大主教的領土，莫非是他？”

瑪格麗特道：“雖然他與凰因一向不睦，但沒有證據我們也不敢妄言，還是要去繼續查查，安斯洛爾城突然出現“影”，說不定就和他有關係。”

葉千羽道：“不管是因為什麼，作為言靈師，我們不能坐視這種黑暗的交易在大陸上猖獗，言靈之術可以壓製惡魔，但壓不住心魔，我想將這個惡魔帶去奧林匹斯山，就算是以儆效尤，也要和神女陛下好好聊聊。”

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一瞬間氣氛緊張起來，瑪格麗特悄悄問木青道：“你之前說過的，老師為什麼恨惡魔？是發生過什麼……”

木青在她耳邊低聲道：“當年天魔之戰無數言靈師喪生，沒有人會不恨……七年前，魔族最後一次離開黑夜森林進攻神州大陸，據說老師唯一的哥哥就是在那次戰役中犧牲的，老師那會還是個小孩子，後來就進入言靈學院了。”

瑪格麗特捂了捂嘴，一時無言。幾人悄悄避開人進入客棧，葉千羽把白淩安置在一個房間裡，木青懂些醫術，給他做了簡單的治療止住了血。看著惡魔滿身慘不忍睹的傷痕，木青歎了口氣，對葉千羽道：“老師，這兒魔氣太重，您還是先出去，他現在最好……”

葉千羽道：“不，我看看他。”

木青欲言又止，他忤逆不了葉千羽，隻說了句“您彆衝動”，就退了出去。

葉千羽坐在床邊，看向昏迷中的惡魔。少年躺在榻上人事不省，麵色潮紅，因為傷重發起了高燒，秀麗的麵頰上泛起了紅暈，卻是一幅傾國傾城的好樣貌。葉千羽端詳了片刻，把手輕輕放在他脖頸間，緩緩加重了力道。

她的眼神充斥著深不見底的恨意，最終還是想到了什麼，鬆開了手。

葉千羽深吸一口氣走出來，瑪格麗特和木青等在外麵，木青望了眼葉千羽身後，小心翼翼問：“老師，要去給他找些什麼藥材嗎？雖是個惡魔，我看那小身板怕也撐不到奧林匹斯。”

葉千羽冷淡地瞥了昏迷的人一眼：“不用了，惡魔自愈力強，吊著命就行，但魔族秉性惡毒，若是一路上有什麼異常，隻管殺了他，丟去城外的沼澤中喂蒼蠅。”

瑪格麗特：“我去請藥師，木青你去休息一會兒，老師，這惡魔既然大有來頭，您千萬要小心。”

葉千羽示意他們放心，木青和瑪格麗特告退後，葉千羽在門外站了片刻，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小姑娘，你怎麼還在？這是什麼地方？”

葉千羽看也不看他，倚在牆邊道：“白淩，我知道你來是有目的，我沒心思陪你玩遊戲，告訴我是什麼，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小惡魔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他的銀色長發散亂地披在肩上，蓬鬆的狼尾巴卷在腰間，虛虛護住傷口。白淩喘息了幾聲，露出個驚豔絕倫的笑容來：“葉長老，我說沒有，你會信我嗎？”

葉千羽反問：“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惡魔嗎？”

“好，意料之中。”白淩拍拍手，他環視一圈，用尾巴卷出一根筆來，送到葉千羽眼前：“這個，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我的目的？”

葉千羽轉過身，是山河無量筆！沒等她反應，白淩開口道：“你這支筆確實好用，我不過是隨手將它偷了出來，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大用處，解了我多年的心頭之恨。”

那些黑衣人……葉千羽的瞳孔縮了縮，她盯著白淩，少年依舊笑著，露出了血紅一片的牙齒：“現在，你會相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