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紅色的楓葉逐漸掉色,變成黃楓葉之時,被秋風一吹,飄落在地。
與街上的蕭瑟不同,皇宮內舞燕歌鶯。
太和殿內,李瑾玉高座龍椅,端起酒杯與在座朝臣嬪妃共賞中秋月圓之宴。
官位較高者先站起來誇讚皇帝勤政愛民、忠厚仁恕、任賢用能……有人喝多了,直接誇李瑾玉是千古帝王,有著雄才大略。
宋揚在李瑾玉身側給他倒酒,聽得直憋笑,差點沒把酒灑出酒杯外去。
【好會拍馬屁,不愧是文臣,我從沒一次性聽過這麼多褒義詞。】
李瑾玉一邊聽著臣子的奉承,一邊聽著宋揚發瘋狂笑的腹語,有種割裂感。
但到底抬手製止了臣子滔滔不絕的讚詞,“今日隻是家宴,不必如此拘謹,各位愛卿隻管開懷暢飲。”
此話一出,座下朝臣舉杯高呼吾皇萬歲。
鏗鏘有力的呐喊聲震得宋揚瞌睡蟲都嚇跑了。
宴席正式開場,一群舞女身著彩衣,伴著鼓樂聲翩翩起舞,大臣們聽得高興,宋揚也看得津津有味。
【哇,這身段,絕了。彩帶居然還能甩這麼遠,謔,居然甩到了藺丞相臉上。Yue,這色鬼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李瑾玉注意力分了一半在宋揚的腹語上。往日他都覺得這種宴席十分無趣,但作為一國之君,他又不得不次次大辦,以顯得皇恩浩蕩,慰籍群臣。
一舞畢,換了一撥女子,這次伴樂是琴聲。
穿著綠色長袖的八位舞女在場中不停轉著圈兒,隨即而來的是一個穿著粉色的廣袖留仙裙的女子——宋揚定睛一看,喲謔,是沈雪煙。
她從小善歌善舞,氣質絕佳,在一群舞女的襯托下,在眾人中像朵鮮花般綻放,一席粉色讓她更顯得驚為天人。
【來了!爭寵名場麵!】
李瑾玉絲毫不為所動,他早知道自己翻了藺夢茹的牌子後,沈雪煙必然會有爭寵動作,在這場宴會上大顯風采來吸引他的注意,也是他料到的。
飲了杯酒後,隻見沈雪煙扭著身子往他這來了。
宋揚比李瑾玉還激動。
【來了來了,快轉到小皇帝懷裡去。】
殿內有不少臣子也盯著沈雪煙看,似乎對嬪妃在眾人麵前邀寵的畫麵極為感興趣——畢竟誰不喜歡看八卦呢,還是皇帝的八卦。
而諸如藺貴人、梁妃等嬪妃,神色複雜,又難掩嫉妒。
“愛妃矯若驚龍,深得朕心。”李瑾玉為了避免沈雪煙真的轉到自己懷裡,到底起身上前握住沈雪煙的手,把她牽到一旁坐下。
等沈雪煙羞答答地坐下後,宋揚看到李瑾玉悄悄在腰間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那隻剛剛碰過沈雪煙的手。
宋揚簡直要笑死了。
【有時候還是挺佩服小皇帝的,演戲演得好,適當時候還會犧牲自己。】
這是李瑾玉繼位後操辦的第一個宴會,大臣們端出滿分的熱情,在一片舞樂聲中祝賀李瑾玉治理有方,方能得此盛世。
李瑾玉也很給麵子地一杯接著一杯飲酒。
宴席將散之前,李瑾玉率先離場。
宋揚扶著李瑾玉回去寢殿的路上,李瑾玉已經醉得站都站不穩,半個身子都靠著宋揚才沒摔倒,他又比宋揚高,宋揚扶得很吃力,走幾步就要停下來讓李瑾玉調整一下位置,免得頭往前栽去。
“真是的,平時看起來那麼能喝,怎麼這種宴會還能把自己喝醉啊?”
隻有兩個人,對方還醉醺醺的,宋揚說起話來沒有忌憚了,一會兒說李瑾玉真是笨,不知道假喝酒,一會兒又說李瑾玉重,他扶得踉踉蹌蹌。
說得李瑾玉伸手捂住他的嘴,宋揚差點以為他沒醉,定定看了一會兒,發現李瑾玉捂完他的嘴後,手又支撐不住掉下去了。
“我就說得是醉了,不然摸彆人的手都要擦擦手,要知道自己摸了我的嘴不得把手剁掉。”
宋揚搖搖頭,怕又被捂嘴,也沒再說什麼。
回寢殿的一路上宋揚到處留意有沒有旁人經過——他好喊來一起把李瑾玉抬回去,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也不知道是躲著還是都去宴席上幫忙收尾了。
李瑾玉喝醉了又是個不太安分的,走著走著就停下來,推開宋揚不讓他扶。宋揚還得哄他,哄著哄著,李瑾玉盯著宋揚看一會兒,嘟囔了一句:“是你啊。”
才又乖乖讓宋揚攙著自己的手臂。
等宋揚把李瑾玉扔在龍床上,他甩了甩自己酸痛的手臂,看睡得一無所知的小皇帝,忍不住起了惡作劇的心思。
宋揚瞧瞧私下無人,伸出手去捏李瑾玉的臉,“小皇帝,快告訴我,你有沒有什麼秘密?”
李瑾玉困得眼睛都閉上了,忽然又緩緩睜開,用惺忪的雙眼看著宋揚道,“朕,不是不舉。”
說完,李瑾玉又閉上眼睛,不管宋揚怎麼喊都醒不過來了。
宋揚:……這,算什麼秘密。好無趣的秘密。
夜非常深了,宋揚明日還當差,也懶得出宮去睡,摸出李瑾玉的寢宮要回自己屋裡去,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本應該出宮回府的人——三貝子李成玉。
“夜深露重,公公還忙著呢?”
宋揚迎麵撞上李成玉,看了看他走來的方向——應該是從沈雪煙的永寧殿那處來的。
沒想到他們倆這麼大膽,人多眼雜還敢在後宮私會。
“參見三貝子,”宋揚客氣地行了個禮,繼續道,“貝子可是有事耽擱了?宴會早散了,奴才剛剛送陛下去休息了。貝子是不是迷路了?可要奴才帶你出宮?”
“那便有勞公公了。”
李成玉沒和宋揚客氣,伸出手邀請宋揚與自己同行。
李成玉和李瑾玉差不多高,但他太瘦了,看起來比李瑾玉長一點,宋揚感覺他跟個竹竿似的。兩人相遇的地方離宮門還有點遠,李成玉和宋揚聊了幾句。
“聽聞公公在宮外買了個宅邸。”
李成玉說這話時,眼睛沒有看宋揚,仿佛是一句尋常的問候般。
“貝子真是消息靈通。”
“可惜無福參加公公的喬遷宴,明日本貝子再將喬遷禮補上,送到公公府上可好?”
“貝子太客氣了,奴才隻是一個小小太監,怎敢宴請貝子光臨寒舍,喬遷宴已過去多時,不敢勞煩貝子費心。”
兩人打太極般你來我往對了幾句話。
臨走之際,李成玉方才站定身子,深深看了宋揚一眼。
“公公對皇兄真是一片赤誠之心啊。”
他明白,宋揚絲毫無意加入他的陣營。這話既是警告宋揚,他已經知道宋揚去投靠了藺丞相,也是告誡宋揚往後行事要小心,因為把柄已經被他抓住了。
宋揚絲毫沒有在意他的威脅,不慌不忙行了禮,“貝子飲了酒,回府路上應當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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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揚當上副總管以後,雜事變多了,時不時就要幫小皇帝去辦事,常常都不在小皇帝身邊辦差。
所以當有人參了宋揚一本時,宋揚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你倒瀟灑,一夜禦四人,有男有女,好不快活。”
李瑾玉把參宋揚的奏折摔在他身上,正好打在宋揚胸口,震得他後退了兩步。
宋揚撿起奏折一看,是京都知州張耀參的他,奏折上寫著,禦前副總管太監宋揚豪擲千金購買娼妓藏於宅邸中,宅邸內從裡到外從上到下處處彰顯奢華,分毫不輸於乾清宮。
翻譯一下就是,張耀覺得他貪汙了才有錢買宅子買男人。
“陛下!奴才冤枉啊!”
宋揚一邊喊冤一邊在心裡默默問係統:張耀是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參我?
係統:張耀是李成玉一派的,應該是他授意。
宋揚:【我靠,什麼玩意兒,我上次那麼委婉拒絕了他的示好,轉頭就參我,得不到就毀掉是吧?】
他心裡雖然罵罵咧咧,但到底因為買宅子的事小皇帝也知道,沒有多少懼怕。
眼看屋裡還有不少奴才,宋揚裝模做樣地跪下求饒,心裡想著演演戲好了,以免彆的太監猜到什麼。
隻是他沒想到,李瑾玉是真的生氣了。
穀荔見狀,趕緊帶著人麻溜地退出去了,殿內隻剩下宋揚和李瑾玉兩人。
李瑾玉也沒喊起,眼神冷冷地掃視他。
“贖了幾人?原因為何?”
宋揚:【人都走光了,小皇帝不是真的生氣了吧?他在氣什麼啊?】
心裡雖然不解,但宋揚還是老老實實解釋了。
“奴才贖了兩名戲子,一位陛下曾見過的,在江南的怡紅樓裡,陛下為奴才點的那名壯……男子。”
李瑾玉眯著眼,似乎在回憶江南一行中,是否有這件事。
等他終於想起,語氣又添了幾分怒意,“當日你在怡紅樓連碰都未曾碰人一下,今次倒能為人贖身了!?你還乾起了金屋藏嬌的事!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李瑾玉是真的怒火攻心,見宋揚跪得不情不願還不明緣由不當回事,他就更氣了。
“奴才並非為了滿足私欲,奴才需要一個人把福履軒內的人全部換一遍,奴才要回宮當班,抽不出時間親自去做那些事。”
宋揚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通,而後見李瑾玉臉色稍有鬆懈,這才站起身,把奏折攤開放在李瑾玉麵前,“陛下,這知州是三貝子的人。三貝子上次想招攬奴才,被奴才拒絕了,這才懷恨在心……”
這些,李瑾玉早從宋揚的腹語中知道了。
但他想知道的並不是這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奏折上的“一夜禦四人,有男有女”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你果真和勾欄裡的人荒唐了一夜?”
“怎麼可能!”宋揚幾乎要跳起來,“奴才不是那種人。”
氣憤的人換成了宋揚,他戳著奏折上的字,“這人胡扯,我就喊了陸蘭洲一人,他睡在外麵,我睡在床上,我碰都沒碰他!”
宋揚辯解完,看李瑾玉臉上還有未消的怒氣,又蹲矮了幾分,湊在李瑾玉耳邊說,“和陛下召喚嬪妃侍寢一樣。”
他臉上那副“跟你學的我聰明吧”的表情,讓李瑾玉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差點忍俊不禁。
“朕知道了。”李瑾玉的火氣消得很快,他又叮囑了一句,“縱然朕寵你,你也不能在外亂來,以免落人口舌,知道嗎?”
宋揚鬆了口氣,連連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