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身 “那個人我也要了。”(1 / 1)

宋揚再次出宮之前,特地去了永佑殿一趟,藺夢茹把一封信交給他。

與以往都不同,她目光裡少了一些東西,有什麼熄滅了,讓她眼神變得暗淡,似乎也更堅定了什麼東西。

宋揚垂眸斂目,狀似在盯著手裡的信,實則是掩蓋自己翻湧的情緒。

“貴人放心,我現在每日都能往返宮內外一趟,隻是丞相近日愈加忙碌,日日有大臣進出藺府,我會尋找合適的機會遞給丞相的。”

藺夢茹凝出一抹笑,她被困在深宮中,已無可信之人,如今傳信還得靠一個閹人。隻是幸好,眼前這個太監次次辦事都很妥當,倒是讓她越來越依賴他了。

而宋揚捏了捏信封,明顯感覺到這封信比以前更厚一點,心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出了永佑殿就趕緊往乾清宮去了。

等宋揚和李瑾玉小心翼翼拆開信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隻見藺夢茹在信裡寫道,皇上疑似發現他們的計謀,對她極為冷落,位份是虛,榮寵也是假。她勸藺丞相萬萬加快進程,以免真被皇上查出什麼來。

信中甚至附上了一張宮中侍衛輪班的時間。

李瑾玉捏著信,眉頭緊皺。

他沒想到藺夢茹如此敏銳,從他的冷落中就能猜出他識破了他們的詭計。

“這信不能送出去。”

宋揚也這麼想。

“陛下,要不我把信銷毀了,就當信丟了吧。”

李瑾玉搖搖頭,“不必。再寫一封便可。”

他提起毛筆,在一張嶄新的白紙上寫下一行字,字跡居然與藺夢茹的一模一樣。

【好家夥,就看過幾次信,居然能複刻出字跡來。】

李瑾玉在信上寫:女兒在宮中一切安好,皇帝一日比一日更寵愛女兒。隻屢次聽皇帝說起國師,父親萬萬注意國師是否有異動。

連寫信的語氣都模仿得十分相像,宋揚佩服不已。

【我在宮外勸誡藺丞相要注意三貝子,沒想到小皇帝和我想一塊去了,他讓藺丞相注意老國師。估計和我一樣都想看鷸蚌相爭,還真是和我一樣聰明。】

李瑾玉聽到宋揚在腹語中明誇他這個皇帝,實則誇讚自己,覺得有些好笑,但又不想被宋揚察覺到異樣,隻能將右手握拳擋在唇邊,佯裝低咳了幾聲,掩飾唇邊溢出的笑意。

信寫完後,李瑾玉讓宋揚去將書架倒數第二排最後一個格子裡藏著的小印拿出來。

宋揚拿來仔細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皇帝居然連藺夢茹的小印都照著原樣刻了一個。這下要傳什麼信完全可以自己動手了。聰明人使起壞真是太可怕了!】

李瑾玉恍若未聞,在印上哈了一口氣,然後將小印蓋在“國師”兩字的旁邊——這也是李瑾玉觀察出來的,藺夢茹的印章其實是有規律的,她會蓋在信裡最重要的地方。

等宋揚揣著信出宮時,李瑾玉的視線跟在他身後很久都沒收回。

李成玉還沒露出馬腳,所以他這個皇帝目前還“不知道”李成玉的計謀。若非如此,李瑾玉也會和宋揚一樣,讓藺丞相直接去對付李成玉。

好在國師也是李成玉計劃中一顆重要的棋子,如果藺丞相能夠將之除去,倒也算是鏟去了毒蛇的利牙。

他思緒不受控製的飄著,從國師身上又飄回剛剛那個離去的身影上。

為了保住宋揚的安危,他在人市安排的人裡,有兩個身手非凡的侍衛,希望此事一了,仍能保護宋揚毫發無傷。

福履軒

宋揚仰躺在貴妃榻上,蓋著的是用蠶絲填充的薄被,被麵上用金絲繡著極為繁瑣的山河圖,極為壯闊。但仍然避免不了被隨手蓋在太監身上的命運——宋揚很喜歡這被子,蓋在身上又柔又輕,非常愜意。這是他上次用藺丞相的錢去買的,挑的店鋪裡最好最貴的一條。

“爺,這是丞相派人送來的葡萄,奴婢為您剝開可好?”

這是藺丞相塞給他的下人,名喚清麗,長得極為乖巧。正端著一盤洗得乾淨的葡萄,匍伏在貴妃榻一側。

宋揚微微抬起身子,看了一眼清麗的雙手,還是婉拒了,“你幫我把桌上那顆石榴的籽兒剝在碗中就行了。”

宮裡的主子們都喜歡宮女奴才給他們剝開葡萄的皮再吃掉,宋揚受不了。上學時,有同學剝開橘子稍微破了皮,橘子黏糊糊的,同學要分他幾瓣都覺得吃不下。

也幸好李瑾玉有潔癖,不會讓人幫他剝這些東西,所以宋揚也從沒乾過給人剝葡萄的活。

他自己剝了幾顆葡萄吃,還挺甜的。

從廚房拿了個碗回來的清麗,抓起桌上那顆紅彤彤的石榴,又回來跪在貴妃榻旁。

清麗估計被訓過了,端著一副在宮裡伺候主子的姿態,有椅子不坐非要跪著剝石榴。宋揚叫了幾聲讓她坐著剝她不聽,剝石榴這活兒又費時,他看著清麗那副軟硬不吃的模樣隻覺得眼疼,索性葡萄也不吃了,出門去逛逛戲園子。

他特意穿了件水藍色的長袍,腰間帶了條鑲了金邊的棕黑色腰帶,還把小皇帝前兩天剛賞他的翡翠玉佩掛在腰上。

這副闊哥兒的打扮進了戲園子,把園主給唬得一愣愣的,直接就把宋揚請上了頂樓的包間——這裡離戲台子最近,視角最好,甚至位置比戲台子更高一點,不會被任何人的視線掃到。既有安全性又有觀賞性。

這時候沒有電視和網絡,現場觀看的表演就是人們最大消遣,有錢的在戲苑看戲,沒錢的看看路邊雜耍。雜耍憑的是真功夫,戲園子裡唱戲的也各個都有一把好嗓子。

宋揚聽了一個下午的戲,愣是沒等到陸蘭洲出場。

日落西山,宋揚起身結賬準備離開,想著下次有空再來一次。

而園主見他出手闊綽,一個人在頂樓包間裡呆了一下午,穿著又像極了哪家的少爺,結賬時毫不眨眼的樣子就更像了。

園主眼珠子轉了轉,帶著討好的口吻問宋揚,“公子如此愛戲,下次若有如此雅興,可將戲班子喊到府上去唱給公子聽。”

宋揚搖頭說不必了。

園主不死心,又道:“若是公子為哪位戲子而來,也可喚他為公子獨唱一曲。”

宋揚深深看了園主一樣,把園主看得目光躲閃,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正當園主以為宋揚根本不是那種紈絝子弟時,宋揚答應了一聲。

“行,把你這長得好的都叫來給爺瞧瞧。”

原以為賺不到這闊哥兒更多錢的園主樂了,呲著大牙“哎!”了一聲,轉過頭喊身後的雜役,“讓人把姑娘們都喊來。”

宋揚抬起手製止了雜役,“喊男的。”

園主微微愣住,但很快便收起麵上的詫異,又催促雜役,“沒聽到嗎?快去把人都喊來。”

一柱香的功夫,宋揚就在包間裡看見了一排男人,有高有矮也有胖有瘦。雖然戲園子裡賣身不是主業,但遇到出手大方的仍然會提供服務。

此情此景,讓宋揚就感覺自己像在青樓一樣。

他目測了一下,包間裡大概有十人左右——大概此時男風並不盛行,人不算多。

宋揚從第一個看過去,目光從一張張臉上掠過,尋找著那張熟悉的臉——終於,看見了陸蘭洲。

他站在最後一個,正好在包間的角落裡,連燭火都照不到的地方,他低垂著腦袋,似乎不想讓宋揚看見臉,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陰鬱。

宋揚的手指頭朝那個方向點去,園主不確定道,“公子,您是要這個嗎?”

園主在看陸蘭洲,陸蘭洲微微抬起頭,宋揚看不見他的表情,甚至不知道陸蘭洲有沒有看向自己。

宋揚搖搖頭,示意園主往左一步,“要前麵那個。”

園主鬆了口氣,似乎也不想宋揚點陸蘭洲一般。

被宋揚點到的人往前走了一步,一臉驚喜地望著宋揚。

宋揚和那人對視,朝他勾了勾手指頭,讓他過來,“你叫什麼?”

“奴家叫唐月。”

“嗯,就他了。我給他贖身。”宋揚朝園主道。

唐月知道自己撞了狗屎運,居然有被公子王孫看上的時候。想起自己曾在勾欄學過的花樣,他怯怯地低下頭,半垂著眼眸,又勾起唇角,他常用這抹嬌羞的笑,捕獲了無數恩客的心。

與唐月心情相反的是陸蘭洲。

他等了宋揚小半月,期間有一位校尉次子來看戲,看上了他。想出高價給他贖身,他不肯。

園主要把他綁了送校尉府上去,愣是沒人能禽住他。

最後是那校尉次子贖人不成,氣急敗壞找人把他胖揍了一頓,所以他足足有三日都在養傷,未曾上台唱戲。

他進包間時看見宋揚一臉喜意,隻以為宋揚是來贖自己的,沒有空等一場,就算挨了一頓揍也值得,但是他又怕宋揚看到自己臉上的淤青和傷痕,會不喜自己,所以隱在暗處,心裡又不安又期待。

沒想到,宋揚真的沒選擇他。

此時此刻,希翼落空的陸蘭洲望著那幾乎要貼上宋揚的唐月,手在身側握成拳。他隻想抓住唐月狠狠揍一頓,好讓他彆再搔首弄姿勾引宋揚。

園主喜笑顏開地去拿賬本,燭光被掀開的門簾吹動著,有點點燭光照在陸蘭洲晦暗不明的臉上,正巧被宋揚捕捉到他那恨不得將唐月生吞活剝的眼神。

等園主帶著賬本和算盤小跑著回來時,宋揚直接甩出一張銀票,“那個人我也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