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山賊居然這麼大膽,想來也是原書女主搞的鬼,她要擴大勢力,所以需要招兵買馬。
“我運氣好,沒被賣到蠻夷之處。我會唱戲,便被梨園老板看中給買下了。”
“原來如此。”宋揚覺得這也挺勵誌的,從一個妓男到有一份體麵工作的普通人。
宋揚剛要開口誇他,沒想到陸蘭洲轉過頭,肩膀聳動了兩下,還帶著隱隱的抽泣聲。
再轉過頭來,陸蘭洲眼圈紅得不得了,眼淚呼之欲出:“官人彆以為我脫離了怡紅樓就過上了好日子,我,我在這過得生不如死,如今遇到官人,隻覺得十分親切。隻盼官人彆覺得我來找您魯莽便好。奴家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的人就是官人了。”
這……這話說得,宋揚心都軟了。這麼個一米八多的壯漢都被訓成娘娘腔了,怡紅樓該多有慘啊。可他說在這唱戲比以前還慘,宋揚不太相信,隻以為他是假哭來騙小費的。
陸蘭洲看他的眼神知道他心中所想,主動地還撩起自己的衣擺,露出了滿身斑駁傷痕的身體,有早已結成疤的,還有剛剛結痂的,十分觸目驚心。
“雖然戲班子裡的活計看著比怡紅樓的體麵,但是我在怡紅樓沒賣過身,隻賣唱,是乾乾淨淨的。怡紅樓也不會每日頂著水缸到深夜,清晨又要練嗓……稍一鬆懈就是一頓毒打。”
宋揚這下不得不信了,歎了口氣,“真是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說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那撩起來的衣服放下,安慰他,“蘭洲,你已經唱得很好了。”
陸蘭洲垂著頭,小聲開腔,“奴家鬥膽,想問問官人,可否、可否替奴家贖身,奴家願意伺候官人,不管當牛還是做馬,絕無怨言。”
啊……?
宋揚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情,替彆人贖身?那確實是二世祖才會遇到的故事吧?但見陸蘭洲的樣子,宋揚也有些不忍,“我也是個伺候人的,不好把你帶在身邊啊。這樣,你差多少錢,我給你補上。往後你便可擁有自由身了。”
宋揚還在想著,給人贖身的錢能不能算在藺府頭上,沒想到陸蘭洲卻不肯,“奴家不想四處漂泊。如今的世道,再贖身,奴家也無處可去。不管官人是做什麼的,哪怕是倒夜壺,奴家都不嫌棄。”
倒夜壺?宋揚自己都嫌棄了,皺了皺鼻子,“要不這樣,你讓我先想想,過兩天我來找你。”
“好。”陸蘭洲沒再強求宋揚當下就給出答複,乖巧地點點頭。
後台已經有人尋陸蘭洲讓他去準備下一場戲了,陸蘭洲戀戀不舍地離開宋揚這一個包間,結果等他化完妝上台後,眼神再往宋揚這瞟,才發現宋揚已經離開了。
宋揚差點把晚上的宴會忘記了。
等他急匆匆趕往福履軒時,才發現門口圍了許多人,藺丞相安排了下人在門口登記,登記姓名也登記禮物,遠遠看去看起來倒像是排隊入場一樣。
宅邸屋簷下已經掛上了匾額,匾額的邊框是金色的,中間的底是黑色,福履軒三個大字也是金色。這個配色讓匾額讓整個大門增添了幾分氣勢,也讓宋揚不得不佩服藺丞相的行動力——這麼一個下午的功夫全搞定了。
而他這個主角遲到不說,還啥事沒乾,邀請人、布置酒菜全部都是藺丞相攬下來的活。
正在門口接待官員的藺丞相眼尖,遠遠就看見了宋揚,朝他這望過來,還招了招手,側過頭又和身邊那群人道:“瞧瞧,我們宋揚公公這不就來了。”
烏泱泱一群人都看了過來,其中有宋揚眼熟見過麵的,也有宋揚完全不認識的。那一雙雙冒著精光的眼睛,看得宋揚暗地裡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社恐都犯了。
他深吸一口氣,掛上職業假笑,帶著演出來的一臉興奮和喜悅走向人群。
“對不住各位大人,有事耽擱了,讓你們久等了。”
“宋揚公公,久仰大名。”
“宋揚公公,可還記得老朽?”
“宋揚公公,今日得您的邀請,乃是三生有幸……”
藺丞相是人精,和他交好的人也是人精。一個個的,當著宋揚的麵自稱老朽,也不拿橋自稱本官,給足了宋揚這個主人派頭和麵子。
“哪有哪有,記得記得,您客氣了,明明是您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宋揚句句有回應,至少旁人看來他是真的高興,眼睛都笑彎了。
而宋揚心裡正翻江倒海中。
能讓藺丞相親自出來接待的都是大官,自己現在身邊站著的就有吏部尚書、水師提督等從一品官員,甚至連殿閣大學士這個正一品的都來了。平時個個在朝堂上指點這個批判那個,在奏折上說皇帝這個決策不行那個做法不好。
現在都堆著笑臉,朝藺丞相點頭哈腰,連帶著自己這個太監都被這些大官客客氣氣尊稱一聲宋揚公公。這個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藺丞相才是真正的皇帝呢。
藺丞相帶著一眾官員進了宅邸內,又讓宋揚趕緊跟上來,宋揚剛要抬腳,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是林流熙,他還帶著陳靜興。
陳靜興在殿試中位居榜尾,目前還在衙門當一名書吏。
兩人在登記姓名時,林流熙還被門童客氣地寫上了全名,而陳靜興的官位低到負責登記的下人都不願意多費筆墨,兩人也在這一種熱鬨中受到了冷落,沒人搭話,更沒人多分一個眼神給他們。
直到看見宋揚為止。
剛剛見到一群大官宋揚倒沒嫌棄他們,反而十分自然地走入兩人中間,問問陳靜興衙門忙不忙,又問問林流熙差事乾不乾得過來。
周遭其餘人見這兩人和宋揚如此親熱,倒換了張和剛剛完全不一樣的臉,有好幾人上來熱絡攀談了幾句。
他們走進院內時,藺丞相眯著眼打量了宋揚旁邊的人,又低聲問了問身旁的人,“那兩位是?”
藺丞相旁邊的是都察院右都禦史,也是看了一會兒,才不確定的答道:“右邊那位實在眼生,左邊這位似乎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名叫……”
“林流熙。”藺丞相肯定道,恍然大悟,沒想到宋揚也有交好的官員。
他主動上前,笑著和他們打招呼,“這是今年摘得桂冠的狀元郎,翰林院修撰林大人吧?”
林流熙是認得藺丞相的,隻是他沒想到自己這小小的狀元都能被藺丞相記住。雖然兩人官位天差地彆,但林流熙麵上仍然保持著不卑不亢,朝藺丞相抱拳回禮,打過招呼後,再看宋揚的目光,隱隱帶著審視。
他都不知道,楊宋,不,宋揚竟結交了如此多的朝臣,他在朝堂上連身影都看不見的官員,現如今都近在咫尺,一個個麵龐都如此清晰。
而宋揚,據他所知,明明隻是皇帝身邊的副總管太監,並非掌印太監之類的重要職位。
“這位是……?”藺丞相轉向陳靜興,麵露懊惱,“老朽年紀大了,總是記不得人。”
“不怪丞相,在下是順天府衙門的小書吏,名喚陳靜興。大人沒見過麵不認得也是正常的。”陳靜興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人物,心下惶恐不安,膝蓋一彎差點都要行禮了,好懸被林流熙拉住了,才堪堪維持住體麵。
“陳書吏,小小年紀大有可為啊。”
聽到陳靜興隻是一個連官品都沒有的做雜事的書吏,藺丞相也沒半點嫌棄,臉上還是笑著,又喊宋揚一起出去接待彆的官員。
等他們出去後,終於獨處的兩人麵麵相覷,陳靜興小聲問林流熙,“你不是說楊宋隻是搬了新家,喊我們來一聚嗎?怎麼這麼多……?”
林流熙搖搖頭,道他也隻是收到口信,前來赴約而已。他以為宋揚在宮外沒幾個朋友,所以才拉上陳靜興一塊,給宋揚添點人氣,沒成想,這裡根本不缺他們兩人。
沒等兩人說上幾句話,有剛剛看見他們和藺丞相、宋揚交談的官員,也湊上來和他們閒談了幾句。
傻站著的兩人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裡,簡直暈頭轉向,等他們被下人們迎進院內坐下,陳靜興望著源源不斷走進來的人群,各個氣度非凡,不像等閒之輩,他一時有些瞠目結舌,“沒想到,楊兄交際如此之廣。”
從沒應酬過的男大本大宋揚,從不知道應酬這麼累。
大官不能冷著,從出現在門口就要打招呼,親自迎進去,然後安排好座位,再喊個人陪著,接著去招呼下一個人。
今晚來的人比公主駙馬成親時參宴的人要精簡不少,可能真的接近同夥了。
而藺丞相敢這麼大咧咧拉他見這群人,宋揚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做的事讓藺丞相放心了不少,他幫藺丞相遞信,幫藺貴人邀寵,還告訴了藺丞相不少三貝子的事。
在藺丞相心中,他已經完全是自己人了。
今晚來的人足足坐了五桌,有四十幾個人。光是彼此間的交談聲就能把屋頂掀開。此刻宋揚無比慶幸這附近為了建公主府,早就讓周圍三條街內的百姓遷居了,不然妥妥的擾民。
桌上的菜是藺丞相特意請來自家府上大廚掌勺的,酒也是去酒樓現買的佳釀。幸好酒的度數都不高,大家喝酒也都是點到為止。
宋揚被藺丞相帶著一桌桌敬酒,頗有種藺丞相在帶著他和同夥們招呼:大家好,以後這貨也是我們的人了,那種感覺。
他也使出渾身解數,不管見到誰都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