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就停了,晚膳也送了過來,可能是王爺特彆交代過了,今日送來的晚膳都很清淡,也很合夏灼央的口味。
時爾跟著吃過飯,就拖出了自己這幾個月常用泡腳桶,拉著夏灼央一起泡腳。為了防止水冷的快,她還特地用多的羽絨做了個小蓋被罩在上麵。
夏灼央看著時爾的泡腳裝備,笑了,“夫人平日都喜歡這麼泡腳?”
“我體寒,這個天不泡腳睡覺,腳會一直冷冰冰的。”時爾坐在夏灼央對麵,心情已經不似第一次見他那麼忐忑了,輕鬆了不少,也可能是看到夏灼央也不喜歡喝藥,覺得還挺真實的?“先生的腳,找大夫看過嗎?”
夏灼央聽到這句,看著時爾,許久才道,“看過。”
“那有可能重新站起來嗎?”時爾硬著頭皮還是問出口了,雖然已經被夏灼央盯得頭皮發麻了,但還是得繼續問下去了,不然這事自己可能再也不敢開口了。
“沒有。”
時爾微微點頭,猶豫著,把自己的腳踩到了夏灼央的腳背上,“先生的腳,能感覺到我的腳在哪麼?”
夏灼央看著時爾,一時拿不準這人在做什麼,照實回答,“踩在我腳上了。”
時爾默默收了腳,輕聲道,“我最後再問一句,先生的腳,什麼時候受的傷?”
“十幾年前,具體不記得了。”
時爾微微垂眸,想了半晌。真想現在有個瀏覽器,可以搜索自己的疑問啊!
十幾年前受傷,站不起來,是神經損傷,還是什麼啊?按照自己的理解,要是十幾年前腿受傷了,這腳也不會和常人無異吧?而且還有知覺。
也許……作者還是偏愛夏灼央的,給他留了回旋的餘地?
“或許,還有轉機。”
夏灼央看著時爾,“王爺為我遍尋名醫,已經試了很多次了。”
“也許是他們學藝不精。”時爾皺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神醫,不一定會很出名,就像先生一樣。”
夏灼央沉默了許久才道,“或許吧。”
“我相信先生會站起來的。”時爾道,“不如我們打個賭?”
“夫人想賭什麼?”
“若是有一日,先生能站起來。就答應滿足我一個願望?好不好?”時爾看著夏灼央,“可以嗎?”
“好。”隻是一個願望而已,就當是個希望吧。
時爾笑笑,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小說第一部的時候,有個庸醫冠以名醫的旗號,給旭丘城主章琰的父親看病,當時人都快醫死了,硬生生被庸醫手邊的一個藥童給從鬼門關拉回來了,後來庸醫得了獎賞,為了防止事情敗露,將藥童掃地出門。如果自己算的沒錯,這個藥童現在應該也有十五六歲了。
如果作者是在埋伏筆,那這個藥童,或許真的是一線生機,隻是不知道要怎麼找到這個藥童了。
時爾收拾好東西,換好衣服,躺到床上,還在思索那個藥童的事情。
作者當初大概是為了留懸念,藥童叫什麼都沒寫出來,這還怎麼找人?
“夫人。”
“嗯?”時爾側首看著夏灼央,“先生要起夜?”
“不是。”夏灼央微微搖頭,“夫人好像在想什麼事情?”
“我在想……”時爾愣了一下,停了話。她剛剛還真準備和夏灼央說章琰父親的事情,但是這事說不定沒幾個人知道,要是自己說了,那自己的身份也太可疑了。一個夏江來的假郡主,還知道旭丘的事情,怎麼看都不對勁。
“嗯?”
“我在想,先生明日若是還不舒服,要怎麼拒絕喝藥。”
“……”夏灼央閉目,“明日會好的。”
“先生說的是。”時爾閉目,還在回想小說的細節。
這幾個月,她每每想到什麼細節,都會一一寫下來,然後再燒掉,所以有些細節已經刻在了自己的腦子裡。
現在要去回想一個小藥童的細節,還真是有點為難自己了。不過作為小說的第一部,作者當時費了很多筆墨去刻畫細節,甚至有點拖遝了……
時爾一點點回想著旭丘的細節:章琰愛穿黑金的配色,章琰的父親擅長射箭,所以家中收藏了很多弓劍……
庸醫第一次帶著藥童進府看病的時候,章琰的父親射箭威嚇庸醫,庸醫躲開了……對了!庸醫害怕,躲開了,羽箭擦傷了藥童的臉!藥童臉上有傷!
時爾想到這裡,激動的抖了一下。突然身上一沉,然後就是被人輕輕拍了幾下。
時爾僵了一下,隨即開始裝睡。
夏灼央,好像……挺好的。
有了第一個細節,時爾閉目又開始仔細回想。但是一直到睡著,都沒想起什麼有用的信息。
第二日起床,時爾也沒讓夏灼央起床了,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讓他靠在床上看書,暖爐就擺在床邊,熱茶也給他擺在了手邊,然後就坐在窗邊看雪了。
“今天下雪了麼?”夏灼央沒有起身,隻能聽著外屋時爾的回報。
“沒,昨天雪停了以後,好像就沒下雪了。”時爾捧著湯婆子回了裡屋,“先生,我能去堆雪人麼?”
夏灼央看著時爾,“那夫人,我能起床麼?”
“……”
時爾不得不妥協,乖乖給夏灼央換好了衣服,找了個湯婆子給他,還給他拿了個毯子蓋住腿,才敢把人往外推。
昨天雪下的大,院子裡白茫茫一片,下人們掃出了主道,雪就堆在兩邊的草地上。看的時爾心癢癢的,這雪量,夠她玩的了!
“你去吧。”
“謝謝先生!”時爾撒歡就奔進了院子裡,團了一個小雪球,開始一點點的滾雪球。
夏灼央看著在院子裡忙的不亦樂乎的時爾,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知的笑意。
“何人!”
“我是廚房,來給軍師送藥的。”
時爾聽著院外的動靜,放下雪球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幾步走到門外,“怎麼了?”
“夫人。”守衛行禮,“因為有生人,所以……”
“沒事。”時爾看著垂首站在一邊的小廝,笑笑,“彆緊張,你是新來的麼?”
“是。”下人抬頭看著時爾。
時爾愣了一下,“你……臉上的疤?哪來的?被府上的人欺負了?”
“不是,是小時候,被箭擦傷了。”
不會吧?說曹操,曹操到?
“平日往這邊送東西的老張呢?”守衛還是有些不放心,軍師這邊王爺特彆交代過,不得打擾軍師休息,一般都把他們安置在院外,但是都是固定人員侍奉,怎麼今日突然換了個生人過來?
“老張昨日告病假了,已經回家休息了。”
“你叫什麼?”時爾輕聲道,“幾歲了?”
“小人叫蕭蕭,今年十六歲了。”
時爾又追問了一句,“祖籍何處?”
“夏江。”
時爾後背一涼,夏江……都對上了?時爾抿了抿唇,“為何叫你來送藥?”
“因為我會些醫術,所以被安排來給軍師煎藥。”
時爾垂眸,壓下心裡的喜悅,輕聲道,“隨我進來吧。”
“是。”
時爾帶著人進了院子,夏灼央還在看著她,剛剛院外有動靜,夏灼央也聽見了,隱隱聽見時爾盤問了幾句,就把人帶進來了,垂眸沒多問什麼。
“先生,該吃藥了。”
“……”夏灼央垂眸,操作著輪椅轉過身,進了屋。
時爾無聲笑了,帶著蕭蕭進了屋,“把藥放著吧。”
“是。”蕭蕭把藥放下,恭敬立在一邊。
“蕭蕭,你不是懂些醫術麼?給先生看看,他還需不需要用藥?”時爾捧了個湯婆子,坐在一邊暖著手,招呼著蕭蕭去給夏灼央看看。
夏灼央看了眼時爾,微微歎了口氣,又看向了蕭蕭,“勞煩了。”
蕭蕭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搭脈了。
時爾靜靜等著,蕭蕭診的十分認真,又問了幾句夏灼央的情況,才道,“軍師應該是隻是勞累過度,好好休息即可。”
“可以不喝藥?”
“可以。”
“那就好。”時爾點點頭,端著藥盅往窗邊走,熟練的推開窗,往水裡倒藥,湯藥剛融開一個口子,時爾就看見冰下浮出了一抹紅色,心裡一驚,手上一抖,連帶著藥盅都倒下了水。
“怎麼了?”夏灼央聽著身後傳來響聲,著急回頭,“夫人?”
“沒事,不小心把藥盅砸進水裡了……”時爾看著藥盅把冰麵砸開,露出幾隻翻肚的錦鯉,微微皺眉,“蕭蕭,你什麼時候來府上的?”
“半月前。”
“哦。”時爾點點頭,關上窗,“你去偏房坐一會,我待會找你有些事。”
“是,夫人。”
蕭蕭離開,時爾關上了門。心裡還在想,要怎麼和夏灼央說剛剛的事情。
“夫人,蕭蕭怎麼了?”夏灼央看著時爾。
時爾幾步走到夏灼央身邊,蹲身看著夏灼央,“先生,我昨日在池塘倒了湯藥,剛剛看池塘裡的錦鯉,死了幾隻。”
“……”夏灼央不語,捧著湯婆子的手,緊了幾分,“你懷疑藥有問題?”
“不敢說,但還是查一查比較好。”
夏灼央沉沉歎了口氣,“你把我扶到床上吧。”
“嗯。”時爾把夏灼央扶到床上,安置好。
“夫人,接下來要勞煩你了。”夏灼央道,“就當我病危了吧,知道了麼?”
“嗯,知道了。”時爾應了聲,捉摸了兩秒,快步跑出了屋,“不好了,先生病倒了!快去叫大夫!”
“什麼?”門外的守衛聽見時爾的喊聲,趕緊進來查看。
時爾跑的急,鞋子不合腳,守衛進來,剛巧看到時爾一個馬趴摔在地上。
“夫人,你沒事吧?”
“我沒事!快去叫大夫!”時爾揉著膝蓋,邊上的守衛顧忌身份,也不敢扶她。最後還是她一瘸一拐自己站起來的。
“夫人?”夏灼央看著時爾扶著腰揉著腿進了房間,有些不太放心。
“沒事,摔了一跤。”時爾找了個帕子,擦乾淨手心,還是破了點皮。好在自己穿的厚實,膝蓋應該沒事,估計就是青了。
“對不住夫人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時爾收拾好,坐在床邊,等外麵的反應。
“夫人,軍師他!”蕭蕭剛剛也聽見這邊的動靜了,趕忙進來主臥查看。
“沒事,你去偏屋藏好了,誰叫你都彆出來。”時爾擺手,讓蕭蕭回去,“快去躲好了。”
蕭蕭不解,但是看時爾這麼吩咐,軍師也沒說什麼,隻能去偏屋等著。
那邊守衛也不敢怠慢,分了兩組,一組去請王爺,一組去請大夫。
今日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明日三十,大夫沒有住在府上,請回來還要點時間,所以先來的還是顏琅,沒一會孫青他們也到了。
“怎麼了?”顏琅進了屋,時爾都來不及行禮,一行人就到了床邊。
“沒事,隻是讓外麵以為,我不行了。”夏灼央一臉淡然,“昨日送來的藥,可能有些問題,要仔細查查。”
“藥有問題?”孫青看向時爾,這會時爾彎腰屈膝,姿勢有些怪異,“夫人,怎麼了?”
“剛剛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時爾默默站直了身子,好家夥,藥有問題,你懷疑我乾什麼?
“那現在要怎麼做?”
“不宜打草驚蛇。”夏灼央道,“待會若是陳大夫來了,就說他來的遲了,已經找府上的人看過了吧。今日的藥渣,仔細查查,或許能查出什麼。”
“藥呢?”白誠皺眉,“若是府中滲入了這樣的人,太危險了。”
“藥都倒了。”夏灼央道,“昨日的藥倒進了我屋後的池塘,今日魚都翻肚浮上來了。”
孫青深吸了口氣,打開桌案邊的窗子,用劍鞘直接敲開了冰麵,幾條紅鯉魚翻著肚在水中飄著,“軍師可知道是誰做的?我現在就去把那人大卸八塊!以絕後患!”
“還不清楚。”
“昨日的藥是誰送來的?”
“聽守衛說,是老張。”時爾看著眾人看過來的目光,解釋道,“今日送藥的,和昨日的人不一樣,門口的守衛就多問了幾句。說是老張生病了,告了病假回家了。”
顏琅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夏灼央院子的守衛和人,都是他們親手挑出來的,幾年了都沒變過,沒想到竟然會出這樣的事情!
“今日的藥,還要仔細查查。”白誠看向時爾,“夫人可知道今日的藥,是誰送來的?”
“蕭蕭,我留在偏房了,還沒放出去。”時爾道。
“先讓人查查藥渣吧,若是這個人也有問題,我直接帶回去拷問!”孫青亮了亮手裡的劍。
“嗯。”顏琅點頭,“勞煩夫人出去傳話了。”
“孫將軍,可否代為傳話?”夏灼央看向孫青,“她行動不便。”
孫青掃了眼站都站不值得時爾,微微點頭,“嗯。”
“是我疏忽了,夫人坐下吧。”
“謝王爺。”時爾坐在一邊,有些緊張。
這事,估計沒那麼簡單。剛剛蕭蕭說自己是夏江人的時候,她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隻怕自己要有大麻煩了。若是有人想要破壞安陵和夏江的關係,這會直接栽贓她和蕭蕭……
時爾眉頭緊皺,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夫人怎麼了?”
“我猜……孫將軍帶來的藥渣,會有問題。”
“夫人知道?”顏琅看向時爾。
“今日熬藥的,是個夏江人。”時爾捏著手,後背冷汗直流,“我猜,有人要汙蔑我與他勾結,給軍師下藥。”
夏灼央看著時爾,“你和藥童認識?”
“今日第一次見麵,覺得麵善,就多問了幾句。”時爾深吸了口氣,“但我覺得,這人不像是惡人……許是被栽贓了。”
“夫人,”白誠靜靜看著時爾,他這兩個月都在府中,對時爾的一舉一動都極為關注。她從不主動與人交流,和府上有交集的人,都是他們安排的,要說她與夏江還有聯係,他是第一個不信的,但是眼下的事情,不容懈怠,“可有證據?”
時爾垂眸,微微搖頭,“我不知道他們給我做了什麼證據,但是我問心無愧。”
說話間,孫青已經回來了,房間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沒一會,下人就帶著藥渣回來了。
顏琅放下床帳,遮住了裡麵躺著的夏灼央,叫來了陳大夫驗藥渣。
“陳大夫,這可是你昨日開的藥!”顏琅厲聲質問,“軍師喝了你的藥,現在性命垂危!你可知罪!”
“這……”陳大夫也被嚇了一跳,這會看著藥渣,臉色慘敗,一味味的分辨著藥渣裡的藥,“這……這一味藥,不是我開的啊!”
“什麼藥?”
“這味是三真草!有微毒,但與半夏一起熬煮,會有劇毒。”陳大夫道,“我真的沒開過這藥啊!”
孫青挑眉看向了垂眸不語的時爾,三真草,盛產於夏江。
“昨日的藥,是誰抓的?”
“是我抓的,但是我真的沒有加三真草啊!”陳大夫趴在地上,“王爺!您就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毒害軍師啊!”
你不敢,我就敢了?時爾垂眸不語,要找到她的證據很難,畢竟夏灼央與自己通吃同住,他就是最好的證人。但是如何證明蕭蕭沒問題,才棘手。蕭蕭是下人,身邊的東西,隨手就可以栽贓,想要保住他……太困難了,說不定還會把自己折進去。
白誠問道:“這藥可有解法?”
陳大夫微微搖頭,“沒有……”
這天,夏灼央住的無夢院,就沒消停過。
一個個人被帶到屋裡,然後帶去牢裡。時爾在一邊看著,如坐針氈。
“夫人,該把今日送藥的人,帶來了。”白誠看向時爾。
時爾深吸了口氣,微微垂眸,“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