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謝萋此時腦海中一片空……(1 / 1)

謝萋此時腦海中一片空白,短短幾天,父親失蹤,“自己”死了,她不相信,質問趙祁道:

“你說什麼難道便什麼都是真的了,那我問你,你為何知道我是謝萋,為何知道謝萋便在此處。”

“你不是說我死了嗎!”

謝萋情緒激動,不知不覺中反而離趙祁近了幾步,聞到股異味,眼前就是自己方才的嘔吐物,謝萋思緒恢複,歉意上湧。

方才他雖以言語羞辱了我一番,但也的確救了自己,他胸前也的確是自己所為,謝萋將自己原先用來遮麵的紗巾遞給趙祁,道:“你先擦一擦吧。”

他接過紗巾,卻也不往胸口擦去,隻是把紗巾小心的收了起來,嘴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真是個怪人。

謝萋將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卻是平素克己冷靜的語氣,與方才的失控截然不同。

“謝風失蹤一事,朝廷在各州縣皆出了告示,明日一早,你大可前去查看。”

“我自小便知你是謝萋,你幼時曾救助過我。我聽聞你和親赤城,猜不會是你本意,一路追來,便見你采迷魂草,我知道我猜對了,既然你要走,我就幫你。”

謝萋恍然大悟,道:“那個大夫也是你的人。”

趙祁點點頭,道:“怎樣,今日已晚,你若還不信,明日可去城中親自驗證我可有說假話。”

她沉吟不語,不知為何,趙祁有種讓人信任的感覺。況且他若真要對她不利,何必與她長篇廢話地周旋,以他的功夫拿下她不在話下。

可是她不記得她幼年曾救過何人,對他印象全無,他若是編了借口特意接近她,隻能說明,她身上還有什麼值得他虛與委蛇的價值,謝萋心裡糾結,麵上卻嘴角輕揚。

“你這樣趕來幫助我,我自然信你,但我獨身一人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明日還需少俠帶我進城一看究竟。”

“你原本要去那廟中吧。”趙祁手朝寺廟方向指去,謝萋點了點頭,他又看了眼謝萋雙腳,丟下句:“你等會兒我。”鑽進茂密竹林中,不知乾什麼去。

謝萋此時真是精疲力儘,她抱膝坐下,閉目將下巴放在膝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來時,麵前竟生了堆火,怪不得自己不覺得冷,身子暖洋洋的。

“醒了?咱們上路吧,到寺廟裡再好好休息。”趙祁坐在她旁邊,衣服濕著,胸前的汙穢已被洗刷乾淨。

他將火堆滅了,蹲下背著剛用劈好的竹子做成的背椅,示意謝萋上椅。

“這是你做的,用手?”謝萋知道了剛剛他離開是乾什麼了。

可他身上無任何利刃,卻能將竹子裁截成長短不一的幾段,一根長竹斷成兩半,還尚可理解,畢竟他能用竹葉擊蛇,想必力氣不會小,可背椅的四個椅腳隻謝萋手掌長短,能將竹子斷成這般,實難想到。

“難道用腳不成,”趙祁笑道:“不過,我用腳也還真能給你造出這麼個東西,上來吧!”他拍了拍背椅。

“我自己能走,你不必……”

趙祁望著她的腳,打斷她道:“你是笨蛋不是,明明腳都快磨爛了還非嘴硬,做人就不能愛惜自己一點嗎。”卸下背椅,扯住謝萋袖子,將她拉到背椅上坐定。

謝萋因他說自己是笨蛋,心中有些惱火,自己懂禮,且不和他計較。

“多謝。”

謝萋小心翼翼地坐在背椅上,雙手死死抓住兩邊的底座,道“我坐穩了。”她擔心趙祁所做的背椅不牢靠,但趙祁起身,穩當當毫無搖動。

趙祁背起她,走得很快,卻一點都不晃,他的聲音不斷從前麵傳來:

“你餓了沒?我倒是有點餓了。”

“不餓。”

“今夜月色真美啊!”

“一般。”

“你在家中都乾些什麼呢?”

“不關你事。”

……

“謝萋?謝萋?”

趙祁停步扭頭朝肩上的熱源看去,謝萋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後腦靠著他的左肩,趙祁忍不住笑了:“真是個小犟種。”

謝萋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趙祁立即給她遞上杯熱飲,見謝萋飲下後又將杯子接過,幽幽道:“你可好睡。”

謝萋臉色一紅,她也不想的,她平日就多覺,今日又累,在趙祁背上很……很舒服,她嘴硬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好眠,有勞你了。”

她掏出枚金葉子遞給他,當作是他背她的酬勞,道:“你的報酬。”

趙祁換了身衣服,雙手叉腰,興致勃勃地看著謝萋手中拿著的金葉子,道:“背你就有金葉子,那我若是幫你找尋到父親,我的酬勞又是什麼。”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幫我尋找父親便是你報恩的機會。”

趙祁嘴唇微啟想說些什麼,門外有人敲門,聲音隔著門傳來:“施主,熱水已經燒好了。”

他開門接過水,向小師傅道謝,兌好了水,端著兩個盆放在謝萋腳邊。

“洗腳,上藥。”將藥膏遞給謝萋,還有一塊腳帕。

又遞來一套女子的衣物,道:“先將就一下,隨便擦擦身明日進城了再好好收拾打扮,但腳須得好好清理,不然發炎了受罪的是你,好了叫我,我就在屋外。”

謝萋都快忘了原來自己的腳跟還傷著,原來他還記得。

她脫鞋,然後再將襪子除掉,可是血早已凝住,腳後跟的皮膚與襪子粘在了一塊,謝萋默默看了一會兒後跟處紅透的襪子,突然一撕,將襪子撕了下來,她冒著冷汗,另一隻腳也依樣脫下襪子。

謝萋咬牙默念:不疼,這不算什麼,天下有得是比你更疼的人,眼淚收回去。

將自己的腳傷處理完畢,喊了趙祁,他立馬就進來,端走腳盆,將謝萋染血的襪子也一並收拾走了。

趙祁拍著手回來,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謝萋道:“怎麼了?”

他搖搖頭,望著屋頂歎了口氣:“你真當自己是鐵做的,又沒人催你,血痂和襪子粘上了,你就慢慢來,現在倒好。”他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思考,突然眼睛一亮,故作深沉。

“真是雪裡烤火沒有,雪裡加冰卻多,你這腳真是可憐啊,可歎啊!”

“什麼?”謝萋眉梢微微上挑,雪裡烤火是什麼東西,她思索片刻,猶豫地道:“你想說的是雪中送炭,雪上加霜吧。”

他不答,握著茶杯,另開話茬,接上剛剛被小師傅打斷而沒能說出的話,道:“向你報恩是一碼事,幫你找爹是另一碼事,我接了尋人令,本就要找謝風”他抿了口茶,又接著說:“你還有什麼願望!和其他人無關,隻是你自己真心想做。”

謝萋葛地聽到願望,還是自己真心想做的?她想不出來,從十歲那年起,她活著的意義就是贖罪,哪還敢盼願望。

見她露出落寞神色,不知想起什麼,趙祁指尖沾了點茶水,拇指搭在中指,朝著謝萋臉上一彈,嘴上配著“咻”的一聲。謝萋隻覺得突然有幾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自己臉上,她雙目圓睜,見趙祁哈哈大笑,一把奪過了趙祁手中的茶杯,一把潑向他臉上。

這下趙祁也不笑了,哀怨地看著她道:“你也太小氣了,我這可是剛換的衣服。”他胸前又是一片濕,臉上的茶水珠子不斷順著線條柔和的下頜滑落。

謝萋指著自己的臉也哀怨地看著他:“我的臉就不是剛洗的嗎,你這突然一下是個人都會害怕,我那是遇上危險時的應激反應罷了,明明是你不對在先。”

趙祁看她這辯解的嘴不停的模樣,不似剛才那麼了無生氣,輕輕抿嘴又很快收斂,似是恍然大悟般道:“對,都是我的錯,既然舊恩加新錯……你。”他尾音拉長,顯出一種極慵懶的聲調,末了卻突然上揚,語速密集如珠。

“你就和我在一起,直到你想出願望怎麼樣!你不同意也不行,我這個人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趙祁目光葛地盯住謝萋,她下意識想躲閃卻生生忍住,兩人四目交接,誰也不讓誰,他的目光太過熾熱真誠,表示他並不是說笑,最後還是謝萋先移開目光。

“隨便你。”

趙祁知道謝萋這人執拗要強,不想太過容易地答應,這“隨便你”其實就是答應了的意思。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他下意識伸手描了描劍眉,得意道:“你好好休息,明日進城,我住你隔壁,有事叫我。”

謝萋太累,沾床即睡,一夜好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躺在床上無意識地輕喚了聲:“趙祁?”

趙祁卻直接推門而入,手上還拿著兩個食盒,道:“可算醒了。”

謝萋沒想他來如此快,自己隻是嘴上隨便一喊,還好自己昨夜衣物都未除,穿在身上直接睡的。

他擺好餐食,轉身抱手,笑著說道:“該吃午飯的時間了。”有的人臉也沒洗,牙也沒刷。

謝萋讀出了趙祁未曾說出口的潛台詞,道:“京中隻吃午晚兩餐,都是這個點才醒,不用大驚小怪的,既然以後需在一塊共處,我自會配合你的時間的。”其實謝萋撒了謊,在京中她是眾貴女的榜樣,她須得日日晨起向爹爹問安。

“你們京中人的作息倒是和黃七七一樣,莫非它……也是京中的。”趙祁摩挲著下巴琢磨道。

“誰是黃七七?”

“以後你就認識了。”

趙祁遞了雙襪子給她,謝萋越看這襪子越眼熟,顏色質地和昨晚的腳帕子一樣,都像是趙祁身上換下的衣物。

摸著襪子,她問道:“這是?”

“不能讓你光著腳吧,廟裡僧人的襪子都是穿過的,你穿不合適,這兒又買不到,隻能自己做了雙,你湊合湊合,進城再買好的。”

謝萋穿上襪子,意外地合腳,甚至估量到了繃帶的厚度,看了趙祁背影一眼,木工針線,他手工活做的真不錯。

兩人吃過飯後,便要進城,趙祁不知從哪搞了輛馬車,謝萋上車後沒走出幾步便喊停,她捂著肚子,讓他掉頭。

“我肚子疼。”

“你怎麼老肚子疼。”趙祁即刻調轉馬頭,又回到寺廟大門,掀開車簾,支好馬凳,謝萋下來就往廟中走,趙祁想跟著,謝萋回頭道:“彆跟著我。”

“你可彆悄悄跑了。”

“不會!”現在還不會,以後可說不準。

門口的小沙彌見將她引到茅房,謝萋謝過小沙彌,見他走遠後,自己則繞到昨晚所住的房屋處,掀開床鋪,自己藏的金葉子都還在。

昨晚她就後悔不該一時衝動,給趙祁什麼金葉子作獎賞,財不可外露,昨晚趙祁盯著她手中的金葉子眼睛快冒出光來了!雖然他拒絕,可難保他不是舍小財求大財。

最後還是將那片金葉子交給了趙祁,就先算作她這段時間的花銷費用,剩下的金葉子她便先藏在了床鋪下。

誰想今日趙祁來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收好金葉子。拿上金葉子,她原路返回茅房,裝作剛出來的樣子,小沙彌依舊帶路,他年紀不大,有些健談,道:“施主的新襪子可還合腳?”

“小師傅怎知我穿的新襪子?”謝萋奇怪問道。

“昨晚趙公子帶著施主前來投宿,我見施主雙腳血跡斑斑,趙公子讓我們準備熱水,借了套衣裳,我奇怪莫非這趙公子是個什麼乾淨人,明明他身上的衣物也並不汙穢啊,他身材高大,隻有師叔的衣物勉強能穿,出家人慈悲為懷,師叔便將未出家時的衣物給了他,我眼見著他換下的舊衣,被他縫製成了襪子,我猜應該是穿在了施主身上。”

謝萋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小沙彌似乎未曾察覺,接著道:

“趙公子心善,又捐了五百兩,說是添作香油錢,我們說太多了,趙公子卻道‘九牛一毛’,多的就請我們誦經保佑位謝小姐平安喜樂。”說到這,小沙彌笑了笑,像是想起什麼好玩的事似的,看著謝萋道:“元日寺廟中香客雲集,房舍緊張,昨夜施主所住正是最後一間空房。”

謝萋眉心微皺,她記得趙祁說過,他住在她隔壁的。

“我見趙公子無處可去,守在小姐門前,便請他與我一屋同住,他卻說……”

“說什麼?”謝萋好奇地問道。

“她膽小,得有人陪,我陪著她。”

謝萋心中一顫,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許。

趙祁在車頭不耐煩地坐著,按耐住想進去找人的衝動,見謝萋終於出來,跳下馬車,道:“怎麼上個茅廁還掉坑裡了,去這麼久,好點沒有?”

謝萋點點頭,眼神複雜地看了趙祁,道:“沒事了。”踩著馬凳上了車廂,趙祁奇怪自己又是哪招惹到她了,難道自己語氣太冷硬,她嫌自己在催她?

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外城附近,一條長隊排起,城門口設置關卡,列著兩排官兵正拿著張畫像對著排隊進城的車馬路人一一比對,依個放行。

“老人家,怎麼回事呢?”趙祁問前邊的老翁,他駝著背,肩上挑著擔子,擔子裡裝著櫻桃,是趁著節日熱鬨進城來做買賣的。

“聽說抓個女盜賊呢,有個高官婢女被人打暈在客棧,金銀珠寶都不翼而飛,如今官老爺下令全城緝拿女盜賊,”老翁似是有些疲乏,將左肩的擔子換到右肩,歎了口氣又接著道:“要我說啊哪是什麼女盜賊,不知又是哪家的可憐姑娘含冤受屈,這官府何時辦過好事啊!那姑娘可彆被他們抓到才好。”

謝萋聽見自己成了女盜賊難免覺得好笑,好笑之餘卻又擔心,他們要如何進城,心中還有絲感激這老者。

謝萋暗暗盤算自己的錢財,並不算多,也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爹爹,她須得節儉些開支,但見他辛苦,買些他的櫻桃也無礙。趙祁聲音傳來:“老人家,彆進城了,你的櫻桃我全買了。”

老翁吃驚道:“全買了?”不止老翁吃驚,謝萋也是詫異不止,她叫趙祁上馬車。

壓低聲音,道:“我們雖然要幫這老人家,可也應當量力而行,你很有錢嗎。”

“要多有錢才算有錢,這算嗎?”趙祁掏出一把銀票子,估計得有四五十張,張張都是五百兩的麵額。

謝萋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原來,他在寺廟捐的香油錢,真是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