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弦剛走，嬌經理就踩著細高跟“啪噠啪噠”從旁邊的客戶經理室直衝二樓的窗戶。她肩膀靠在窗框，手指把窗戶頂開一條縫，從那條縫裡偷偷打量底下的情況。

沒一會兒，摩托車氣缸“轟”一聲鑽進二樓。

嬌經理趴在窗戶上拍了張照片，低頭點了幾下手機，笑容瞬間像桃花一樣在臉上綻開，朝著陸羽辦公室企鵝搖擺快步走進來。

“小陸妹妹，這個客戶開杜卡迪V4的，四十幾萬呐。這種玩摩托跑車的比開四輪豪車的還有潛力，聯係方式有哇，給我。”

陸羽的手快速伸向芯片，緊緊攥在手心，她對嬌經理眨了眨眼睛，“不是客戶，是我媽媽朋友的兒子，找我有點私事。他做警察的，嬌姐你營銷起來估計不容易。”

“公務員啊——”嬌經理嘖一下，搖頭，挑起一邊細眉，“敢開這麼招搖的車，官二代吧。”她擠到陸羽身邊，把軟軟綿綿的手掌搭在陸羽肩頭，“小陸妹妹，眼光變好了，不要自行車小弟弟，要開跑車的小哥哥了。你門檻精的！”

陳弦比謝崽崽好嗎？

陸羽打開微信，選擇陳弦的頭像，把他推薦給嬌經理，“嬌姐，送給你了，不管是業務方麵還是私人方麵，祝你攻克成功。哦，友情提醒，好友申請你寫你是自由的信徒，他肯定通過。”

嬌經理眉開眼笑，“小陸妹妹，謝啦。”

嬌經理的一隻手邊捋額前一綹一綹的碎發到耳後，另一隻手在操作手機，含笑低頭走出去。

陸羽看著嬌經理離開的背影，對著微信陳弦的頭像呲牙咧嘴露虎牙。

哼！

讓你好好嘗一嘗宇宙第一行個人客戶經理軟磨硬泡的手段！

陸羽背撞進人體工學椅椅背，仰頭，漫無目的地盯著頭頂的電燈。她的手指插進背心口袋，手心裡的芯片落進口袋深處，食指指腹緩緩摩挲手機的邊框。手機屏幕一直亮著，星火公司的合同也一直占據著屏幕，長時間用機令這台水果手機機體燙得像山芋。

謝崽崽啊謝崽崽——

你到底是誰？

有什麼目的？

屋頂的冷光燈在眼前變得虛浮。

陸羽腦海裡掠過很多零零碎碎的畫麵。

小謝從頭上把耳機滑到脖子，淡亞麻色的頭發翹起毛躁的角。

小謝從製冰機裡鏟出冰塊，細長的手指夾住凝著水珠的玻璃杯，冰塊彈跳著滾進杯子，可樂浮起雪白的泡沫。然後，他會把這杯可樂放到屬於她那邊的桌子。

迪迪尼樂園的縱身一躍和煙火會。

還有很多很多……

但如果這都是裝出來的，是一種故意麻痹她的浮光掠影的表象，不存真心的美好，不管是細水長流，還是轟轟烈烈，都是虛空和無聊的東西。

最要命的——

是她的心有一絲絲躁動地跳。

否則，陳弦來提醒她不要和星火遊戲扯上關係這件事她隻會品出好意，而不會覺得對方冒失，甚至越界而生氣，從而想要小小捉弄他一下。

陸羽的胡思亂想被一串電話鈴打斷。她拿起話筒，嗓音甜甜糯糯道：“宇宙第一行，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陸羽用電話遠程指導客戶使用企業網銀。十五分鐘後，她掛了電話。一旦進入工作狀態，陸羽冰冷得就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她已經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她從口袋裡抽出手機，直接退出了星火公司的電子用工合同。

想要一切進行下去，有些事情她就必須弄清楚。

晚七點一刻，陸羽打開公寓的大門，客廳裡漆黑一片，悶熱的空氣撲麵而來。

沒開燈，沒開空調，小謝不在？

平時總在眼前晃，怎麼偏偏在她想和他對峙的時候人就不在了。

陸羽打開燈，環顧一圈客廳，客廳有些亂，小謝的企鵝筆記本放在沙發前的地毯。她脫掉球鞋，走進房間前瞄了一眼呈打開狀態的企鵝，屏幕是鎖定狀態。

陸羽抱著居家服出來，又掠過企鵝，膝蓋微微一彎，摸了摸機身，還熱著，看起來小謝剛走沒多久。

陸羽快速洗了澡，吹乾頭發，從浴室冒著熱氣出來，她下意識地去看餐桌，空無一物。

陸羽覺得這一瞥多少有些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習慣每次洗好澡有人給她倒上一杯冰鎮可樂。

陸羽看向門口，自己的一隻球鞋躺在進門的黑地毯上，另一隻翻過來橫在餐椅邊。

噯——

這一望更莫名其妙了。

不在的人哪會給她放球鞋。

陸羽抓起手機，摔進沙發椅，她先給Claire發了條信息：大C，我參加遊戲是因為錢。你是為了什麼？

滴嘟——

陳弦的對話泡浮起來：那個是你同事？

陸羽嘿嘿一笑，退出來，開始回複爸媽的微信。陸爸陸媽已經放棄和陸羽私聊，而是什麼事情都在“小確幸”這個群裡囑咐。

陸羽回答了陸媽媽問她晚飯吃了什麼。她是在銀行旁邊的快餐店解決的。

陸媽媽立刻@小謝：小謝吃了什麼？

陸羽抬起手機，緊緊盯著群聊天界麵。

5分鐘——

10分鐘——

15分鐘——

這很反常，小謝對叔叔阿姨的“問侯”向來一秒回複。

從死人掮客皮膚下挖出來的神秘芯片安靜地躺在陸羽居家服的口袋裡，她的食指像個鉤子一樣掛住脖子上的銀珠鏈子，一圈一圈繞著銀牌。

半個小時後，Claire回複了她：我想要運。你簽合同了嗎？我直接簽字了。不到幾個小時，經紀人就把那部我一直在爭取的女一電影本子拿下了。

要運？

女明星要有運才能紅得發紫。

陸羽皺起眉，這麼玄之又玄的東西，星火公司也能提供給雇員？

不對，所有妖魔鬼怪都有科學依據，這類薪酬的本質應該是強大的資本在背後運作。

陸羽立刻回複：大C，有很多玩家因為這個遊戲死亡。

Claire：你家歐巴告訴你的吧，他好關心你啊～～【羨慕的可愛表情】

陸羽苦笑一下。

Claire：小羽毛，你是想退出吧？

陸羽的腿抬起來，雙臂環過折起的腿，整個人陷進沙發裡，把手機屏幕按滅，身體一搖一搖。

幾分鐘後，陸羽打下一個字：嗯。

Claire：【傷心的表情】。

陸羽：【苦笑的表情】。

Claire：接到合同起五個工作日內有效。小羽毛，你要是決定參加，我要和你組隊哦。

陸羽點開小謝的頭像，對話停留在淩晨那個“哦”字。

陸羽忍不住寫：在哪裡，我有話和你說。快回家。

半個小時後，小謝仍是沒有回複。

陸羽嘟囔了一句“混蛋”，盯著黑屏的企鵝足足二十分鐘，大吼一聲“你逼我的”，她把手機隨手丟到沙發上，撲向小謝的企鵝，開機。

現代人沒有秘密可言，生活痕跡都存在於一個又一個服務器上。如果以合適的方式，人可以從網絡上拚湊出另一個人的完整人生。

小謝的企鵝設置了開機密碼：歡迎，___號小孩。

陸羽心想自己大概要編個破解密碼的程序滾幾分鐘，她突然靈光一現，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按了三下，077，回車，竟然直接解鎖了屏幕。

她是077號試玩員。

小謝竟然用她的編號設置密碼。

某種情緒像黃豆破芽，心裡泛起甜膩膩的無奈。

陸羽抿唇，屏著不讓自己的嘴角上揚，彩色的屏幕光在她黑玻璃珠子眼睛裡纏繞交織。她找出了那個暗網裡的“星火遊戲”新聞組。她用小謝的用戶名登錄，一看，嗬，這小子竟然是管理員。

陸羽瀏覽新聞組的發帖。

這個新聞組應該是對非星火公司正式聘員開放的。

管理員大多是鋼琴師，他們會發帖召集預備試玩員組一局遊戲，發布時間、地點和遊戲獎勵金額。Claire當時在迪迪尼VIP室登錄的應該就是這個新聞組報名賽車遊戲。

陸羽快速瀏覽帖子，企圖在最短時間裡了解星火公司的一切，然後，她被一個標紅的公告吸引住目光。

公告標題是：關於J酒店遊戲違規操作的懲處決定。

陸羽眼皮跳了一下，“哢嗒”點擊，打開公告，一行一行閱讀下來。

“……

造成遊戲泄露的告密者已被處置，此遊戲依然極具私密和挑戰性，請各位預備試玩員繼續大膽嘗試，努力成為星火公司的骨乾員工。

……”

這個置頂公告在半分鐘前剛剛更新了後續。

“近幾個月，本公司接到多名玩家舉報有鋼琴師私自招募試玩員。經核查，確實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本公司對發生這樣的情況向廣大玩家道歉。目前，涉事鋼琴師已被控製，我們會在幾日後，公布對該名鋼琴師的處分。”

陸羽的手放在鍵盤上一動不動，眸子盯著那最後幾行字發呆。

咚咚——

咚咚——

心臟像小鼓般越擂越快。

直到企鵝變成鎖屏狀態，漆黑的屏幕上倒映一張茫然無措的臉和一雙盈盈有光的大眼睛。

那個掮客因為發了一個帖子詢問就被處決了。

從公告看來，小謝的行為似乎更為引人注目。

小謝——

不會出事吧？

陸羽轉身，撲向沙發，掛在脖子上的銀鏈子“啪”一聲打在沙發上，她手忙腳亂撥通小謝的手機。

忙音！

打了十三次，都是忙音。

陸羽又打開微信Claire的頭像：大C，你知道星火公司在哪裡嗎？

Claire：小羽毛，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陸羽：大C，求求你。

過了十分鐘。

陸羽捏著手機渾身都在發抖，終於又等到熟悉的“滴嘟”聲。

小謝發來的：陸羽，暫時不要簽合同。

陸羽急忙撥通小謝的電話。

仍然是沒有人接。

Claire：小羽毛，我很想幫你，可是星火公司的任何細節都不能透露給非員工。

陸羽等了足足5天，這5天她渾渾噩噩上下班，每次打開家門，都希望小謝出現在客廳裡。

可小謝真的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在星期五晚上11:59分，在可以簽訂合同的最後一分鐘，陸羽打開了個人郵件，簽下電子簽名和抄錄了那段友情提示的話。

發送。

一秒後，她收到了銀行七百多萬資金到賬短信。

一個自稱麥經理的人立刻給她回了郵件，給她一個地址，讓她在第二天參加新員工培訓和入職體檢。

陸羽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她這樣想，無論如何，先見到小謝再說，其他什麼的，都好像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