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會結束，小謝把陸羽放到地上。

遊客開始向遊樂場的大門湧來，陸羽的肩膀繞來繞去，躲避不讓自己被人潮淹沒。

小謝把她撈出來，拉到一邊，問：“去吃什麼？”

陸羽仰頭看向灰姑娘城堡的時鐘，歎了口氣，“九點多了，坐地鐵到家估計都要十一點了。快到的時候，點外賣吧。”

陸羽和小謝坐地鐵回家，兩人肩並肩坐在光潔冰冷的地鐵座位上。

周日晚上的地鐵人潮擁擠，或許是因為第二天是工作日，經過一整個周末的狂歡，所有乘客都低垂著頭，露出精疲力竭蔫蔫的樣子。車廂裡死氣沉沉，除了冷白的地鐵燈光和乘客手裡的屏幕光，所有人都仿佛都籠罩在一種暗物質下。

他們這個車廂的座位本來隻能坐五個人，一個老阿姨擠開人群，雙腿叉開，屁股一蹲，硬生生變成六人座。

陸羽和小謝擠得更加緊，手臂和手臂間肉貼肉。

陸羽拔出手臂的時候不得不扭動身子，手掌往兩人中間攤開來，命令式的口吻說話：“手機還我。”

小謝把書包放到膝蓋上，拉開前麵的袋子鏈子，把手機掏出來，交到陸羽手上。

陸羽先打開了微博，搜索了Claire的名字，進到這個頂流明星的主頁，點了關注，手指下滑，仔細瀏覽她的主頁。

陸羽看到Claire今晚7點53分更新了一條微博。

Claire：快樂與源泉流動共生，邂逅@百事可樂，夏日新意，尋遇#百事可樂2024盛夏#活力魅力。

配圖是大C把可樂貼在嘴邊的嘟嘴美照。

陸羽私信Claire：大C，是我，小羽毛。我的微信號是@*#%$～。

陸羽一邊打字，一邊用手指穿透小謝額前的頭發，把他叉過去，警告他：“謝崽崽，我打字，你偷看什麼！彆讓我在公眾場合吼你！”

陸羽編輯好文字，仔細檢查了一遍，發送私信。她抬頭，看著印有迪迪尼公主大C的地鐵扶手，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聽彆人說，女明星的微博都是專業工作室打理的，這段文字不一定會被大C看到，但值得努力一下。

陸羽打開微信，界麵直接跳到陳弦的聊天界麵，她沒看字，隻是點開他的頭像盯看了一會兒。

小謝的手機撞過來，把陸羽的手機頂開，問：“吃什麼，你點吧。”

陸羽肩膀交替一下，低頭，雙拇指平拉，把陳弦的頭像放大到極致。

嘟嚕一聲——

小謝伸手把陸羽雙手間手機抽走，把自己的手機插進去，繼續說：“我覺得叫海底撈吧。”

陸羽翻一翻眼簾，心想小謝在搞什麼，但又想有人請客吃飯是最好的事情啦，就低頭研究起了要點什麼涮菜。

陸羽點好菜，按結算按鈕，app界麵跳到支付頁麵，提示要掃描人臉，她把手機屏幕抬起來，說：“小謝，看鏡頭。”

小謝把白淨的臉蛋抬起來。

陸羽不小心按到關機鍵，屏幕瞬間暗下來，黑色長方形鏡麵倒影朝氣蓬勃的幾乎貼在一起的兩張臉。

他們都對著屏幕，瞟了對方一眼。

陸羽急忙按點屏幕，手忙腳亂下，手機就是沒能亮起來。

橘子味的氣息壓過來，小謝冰冰涼涼的手指輕壓在陸羽的手指上，慢條斯理說：“按這裡，就是這樣。”

她一個技術大神會不知道怎麼點亮屏幕？

陸羽好氣哦，又有些莫名的窘迫，把身子往椅背上一壓，雙手連帶手機一同砸到大腿上。

他不讓她玩手機。

她也不讓他玩。

兩個人抓著對方的手機默不作聲。

陸羽打量一會兒其他乘客的臉，猜測他們從何而來，要到哪去，是什麼職業，一會兒又打量地鐵上的安全廣告，想著地鐵運營那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這幾個廣告，很快，她就覺得百無聊賴。

陸羽抬頭，看地鐵每一站的站名，平視，看車窗玻璃裡倒映的小謝的臉，低頭，看小謝卷起的牛仔褲邊下麵雪白纖細的腳踝上隱隱透出來的青紫血管。

好煩哦——

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他。

白色巨龍在黑色的隧道裡快速穿梭。

小謝始終挺拔地直起身子，目光平視，盯著車窗玻璃。

地鐵車窗裡，陸羽倒影的邊模模糊糊，她慢慢低下頭，腦袋一衝一衝，身體漸漸斜下來，頭靠在小謝的肩膀上，她手中的手機滑下去，摔到小謝的球鞋邊，被他一腳踩住。

陸羽發出小貓叫般的夢囈，拱了拱身體，把鼻尖鑽進小謝的脖子根。

地鐵到站，陸羽揉著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小謝從地上撿起手機，若無其事塞進褲子袋。

晚上十一點，陸羽和小謝走到公寓樓下。

陸羽抬頭，看到自家客廳的燈亮著——黃澄澄的暖光燈，猶如從薄薄的橘子皮裡透出的光芒。

爸爸媽媽來了？

陸羽猛地停住腳步。

小謝也停下來，轉身，問：“怎麼了？”

陸羽說：“我爸媽來了。我們在小區花園裡逛一逛。我給他們打電話。手機拿來！”

小謝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手機，敲到陸羽手中。

陸羽開機，屏幕還停留在陳弦被放大的頭像上，她眼珠子轉了轉，隻注目了那麼一秒鐘，就聽到小謝輕輕歎了口氣。

這小子到底在急什麼？

陸羽打開媽媽的微信聊天框。

——你爸爸買了好多菜給你送來。

——我們到了。

——你爸爸開始燒菜了。

……

最後一條是語音，陸羽點對話氣泡，當著小謝麵公放出來：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啊？菜都要涼了。

陸羽皺眉，急忙對小謝說：“彆急，我去和他們說，讓他們先回去。”

小謝幽幽地問：“我為什麼要著急？”

陸羽眨眨眼，“我爸媽在，你不彆扭嗎？你好像比較——呃——那個——喜歡獨處？”

陸羽本來要說孤僻的，在腦子裡瘋狂搜索後，才想出這麼個詞語，罩住小謝的自尊心。

小謝低頭凝視她，說：“走吧，上去。”

“呃——不不！你不要搞我，你上去見我父母，算怎麼一回事？我不要，我要打電話！你攔不住我！”

陸羽死死抓住手機，轉身，躲著小謝快速撥號碼，剛把手機貼在臉上，手就被小謝拉起來，拖著往樓下大門走。

小謝輕歎一口氣，“陸羽，你趕阿姨叔叔走，他們多傷心啊。”

嘟——

嘟——

姆媽！姆媽！快接電話啊！

小謝依舊像拖拉機前麵的“突突突”活力四射的馬達拖著笨重的陸羽往前走。

“妹妹！”

“姆媽！”

陸羽感覺下一刻她就要被解救了，隻要——

“嘻嘻嘻嘻——”手機裡傳來陸羽媽媽一聽就是發自內心的笑。

陸羽突然就覺得有什麼不妙的事情要發生了。

陸羽媽媽說：“小情侶嘎要好噠，都到樓底下了還手拉手。你爸爸見了直搖頭，眉頭深得來，好夾香瓜子了。”

陸羽猛然抬頭，看到自家三樓客廳的窗戶被推開來。老媽的手臂伸出來，朝她撥動五根手指。老爸的半個身子從媽媽背後探出來，脖子上掛著粉色兔子圍兜，手裡還抓著一把鍋鏟，拔長脖子拚命張望底下的小謝。

屬於家的橙黃色燈光就更加肆無忌憚潑灑下來。

一亮純黑的摩托車停在小區路口，高壯的騎車人頭戴黑全盔靠在車上，正在朝陸羽和小謝看。

隔著窗戶，隔著頭盔，他們成了一道風景。

陸羽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小謝拖著上了樓梯，腳步慢吞吞，身體也刻意離開他很遠，反正就是隻暴躁的拖油瓶，一邊上樓梯，一邊還低頭看手機。

陸羽打開微博app，發現消息那一欄有1條未讀紅標，點開來，果然是Claire的回複：我是她的助理小王，C還在拍夜戲，等她等場的時候，我和C交代一下。

女明星賺著用也用不完的錢，但也是真辛苦！

剛結束一場賽車遊戲就要馬不停蹄去趕戲。

可是——

Claire為什麼要參加星火遊戲？

她也缺錢嗎？

不可能啊！

陸羽狐疑地抬起頭，發現人已經站在家門口了。

小謝在按指紋鎖，還沒等鎖識彆，門就從裡邊被推開。陸羽爸爸媽媽從裡邊走了出來，腳上已經換好了鞋子。

陸羽媽媽笑眯眯的目光掃過小謝，落在陸羽臉上，“太晚了，我們回去了。飯菜都在桌上，剛熱好。”

陸羽爸爸對小謝點了點頭，眼鏡後麵的眼珠子緊緊盯著他，說：“你好。”

小謝微笑著道：“叔叔、阿姨好。”

陸羽媽媽笑得合不容嘴，“嗯，你這小囡每次都這麼有禮貌。實在是太晚了，不然我和叔叔要好好和你聊聊天。”

陸羽媽媽的手攀在陸羽手臂上，“房間裡有給你的禮物，記得打開哦。吃完飯歇一歇再睡覺，否則胃不舒服。吃不完的肉菜冰到冰箱裡，素菜丟掉。”

陸羽媽媽擼一擼陸羽的手臂，回過頭，朝小謝點頭再見。

小謝乖巧說：“叔叔、阿姨再見。”

陸羽爸爸扒著大門，裝模作樣踢了踢皮鞋尖，磨蹭一陣，又咳嗽了幾聲，終於問出口：“小青年，你真的和妹妹住一起了？”

小謝舉起手機，“是的，叔叔，我們加個微信吧。”

陸羽媽媽衝過來，搶在陸羽爸爸前加了好友，然後把四個人拉了個群，叫“小確幸”。

陸羽和小謝進門，家裡亮著燈，家具換洗一新，桌上放著熱菜熱飯。陸羽踢了鞋，跑進浴室，洗手後就衝到飯桌邊。小謝慢條斯理脫下球鞋，連帶著陸羽那雙一起放進鞋櫃，夾起陸羽的小兔子拖鞋追在陸羽身後，剛到她腳後跟。

臨睡前，陸羽打開了媽媽放在床頭綁著絲帶的小盒子。

打開——

嗬嗬——

是TT。

Biu一聲，陸羽把媽媽的愛心小禮物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丟進垃圾桶。

陸羽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頭蒙在被子裡，手在床頭櫃上摸來摸去，摸到手機，抓進被子，點開微信。她從床頭彈起，頭發亂糟糟，看到小謝下半夜發來的一條信息：那個叫陳弦的頭像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陸羽像魚一樣翻身，打字：今天玩了賽車遊戲，他的頭像正好是摩托車，我在看車。

發送。

滴嘟——

小謝秒回：哦。

這是一直等著她回答這個問題？

她要是睡過去了，他是不是不準備睡了？

陸羽把手機丟到床頭櫃，翻了個身，又起來。

她從垃圾桶裡掏出TT。

都是成年人——

萬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