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開了,趙小芸眼前一黑,頓覺天旋地轉,腦漿仿佛都晃成腦花,忍不住彎腰乾嘔。
幸好這種不舒服轉瞬即逝,趙小芸很快緩過來,下意識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一片雜草叢生的陌生院子。
“這是哪裡?”趙小芸瞪大眼睛,詭異的現狀滋生恐懼,心臟撲通撲通跳,一時間慌的不行。
趙小芸慌亂地回頭看,看見的不是自家菜園子,而是一間略顯空蕩的屋子。
見、見鬼了?
趙小芸打了個哆嗦,再扭過頭看著半開的門,恍惚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跨過這道門,轉過身,把門重新關上,又試探地,緩緩把門推開。
熟悉的菜園子出現在眼前,紅彤彤的番茄,綠油油的小青菜,都長得特彆好。
趙小芸熱淚盈眶,再看這扇打開的詭異的門,迅速用力把它關上,逃一樣遠離原地。
“爸!爸!”趙小芸跑回前院,一臉驚魂未定,“爸,菜園子裡的門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趙衛國滿臉莫名其妙:“什麼門?”
“就那個門啊!一扇門,在豆角架子旁邊那扇門!”趙小芸急切地解釋。
“豆角架?那裡沒有什麼門啊!”趙衛國站起身,“你先彆慌,我去看看。”
趙小芸扶著趙衛國去後院菜園子。
菜園子並不大,趙衛國一眼看清所有角落:“小芸,你的說門在哪兒?”
趙小芸看著憑空豎立在地上,明晃晃、十分顯眼的一扇門,再看看疑惑茫然的親爸,她意識到,爸看不見這扇門。
“可能是我剛才眼花,看錯了。”趙小芸又看了一眼那扇門,垂眸收回視線,滿肚子疑問。
趙小芸扶著趙衛國回去,自己又折回菜園子摘菜。
雖然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去瞥那扇門。
匆忙摘了一把青菜,兩根辣椒,還有幾根拖在地上,長得形狀歪歪扭扭的黃瓜,回灶房裡做飯。
沒多久,灶房裡冒出嫋嫋炊煙。
趙晨宇和趙晨玲從外麵回來,看見坐在院子裡的趙衛國,齊齊喊了聲“爸爸”。
兩人是龍鳳胎,今年剛剛十歲。
“小宇、玲玲回來了?”趙小芸從廚房裡出來,“快洗洗手吃飯。”
“姐!姐你回來啦!”
趙晨宇和趙晨玲歡呼起來,朝著趙小芸跑過去。
趙晨宇性格穩重,還有些矜持,跑到趙小芸跟前就停住了,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趙晨玲活潑外向,撲到趙小芸身上,揚起小臉:“姐,你的傷好了嗎?”
趙小芸揉揉妹妹的頭:“已經好了。”
“太好了,那姐姐你以後不用再去醫院了吧?”趙晨玲蹭著趙小芸,真好,姐姐回來了,小胖子騙她,說姐姐死了,真是太壞了。
趙小芸笑著摸摸妹妹的辮子:“好了,彆撒嬌了,快去洗手吃飯,今天有玉米麵餅子。”
“哇!玉米麵餅子!”
兩人趕緊跑去洗手,洗完回來幫忙把飯菜端進堂屋。
兄妹倆在飯桌上沒見到媽媽,捏著筷子沒動。
“姐,媽去哪兒了?” 趙晨玲問道,趙晨宇也看向趙小芸,一臉詢問的表情。
“媽在縣城招待所住一晚,我們回來的太晚了,夜路不好走,媽明天早上就回來。”趙小芸解釋道。
兄妹倆點點頭,這才趕緊吃飯。
吃過晚飯,趙晨宇和趙晨玲兄妹倆搶著刷鍋洗碗,趙小芸把家裡打掃一遍,整理雜物。
趙小芸把櫃子裡的糧食清點了一遍,回頭問道:“爸,咱們分家分出來的糧食都在這裡了嗎?”
趙衛國就坐在門口,伸著腦袋往屋裡瞅了一眼:“廚房裡還有四十多斤紅薯,其他的都在這兒了……咋了閨女?那什麼,糧食是按人頭分的。”
趙小芸瞥看一眼表情忐忑的趙衛國,收回視線,語氣平靜道:“沒什麼。”
看著櫃子裡的糧食,趙小芸氣得咬緊牙齒,總共才十幾斤玉米麵,玉米大概有三十斤,再加上廚房裡的四十多斤紅薯,這點兒糧食能吃幾天?
明知道她媽又懷了娃,竟然一點兒精細糧都沒給,簡直欺人太甚!
趙衛國見趙小芸蹲在櫃子前好一會兒都不動,心顫道:“小芸?閨女你是不是生氣了?”
趙小芸深呼吸一口氣:“我沒有,就是在算著咱們這些糧食能吃幾天,夠不夠撐到大隊裡分糧那天。”
原來是擔心這個,趙衛國沒聽出趙小芸的異樣,鬆了口氣:“這個你放心,爸手裡還有幾張糧票,過幾天爸去買一些。”
糧票是他在部隊裡時攢下來的,以前的糧票除了給媳婦,剩下的一半都會上交公用,這次回來已經退役,自己又因為腿傷暫時乾不了什麼重活,家裡情況也不好,就都留在了自己手裡。
趙小芸把櫃子門關上,一張小臉板起來,表情十分不善,反正背對趙衛國,他也看不見。
……
晚上趙小芸躺床上睡覺,翻來覆去睡不著。
家裡剩的這些糧食,全家勒緊褲腰帶,餓不死的情況下,滿打滿算撐半個月就頂天了。
大隊分糧食怎麼著也得一個月之後,這還是快的,稍微拖拉一下,就又得往後延三五十天,甚至半個月,一個月都說不準。
沒糧的這段時間咋過?
買糧食也不是長久之計,糧票是有限的。
爸的工作不知道啥時候能落實,但是就算落實工作,也得乾滿一個月後才能拿工資。
不過現在沒落實也正好,爸的腿傷還沒好,真要現在落實下來工作,爸也不能馬上去。
工作崗位可不等人,爸要是不能馬上去上崗,就會安排給其他人。
以爸那脾氣,再加上家裡現在的難處,爸就算拖著腿傷,肯定也要去上崗。
可這樣,爸的腿肯定要留下後遺症,往後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病痛折磨。
該咋解決家裡眼下的困難?
趙小芸突然想到後院菜園子裡的那扇門,那扇門好奇怪,能把她瞬間帶去另一個地方。
雖然當時很害怕,也沒敢仔細觀察那個地方,但是就看的那麼幾眼,也看到那房子很好,屋裡還有打眼一瞧就覺得特彆闊氣的家具。
趙小芸突然激動起來,如果……
“姐姐,你睡不著嗎?”趙晨玲打著哈欠問,姐姐一直在翻身,她突然瞪大眼睛,在黑暗裡盯著趙小芸後背,“姐姐,你是不是頭還疼?”
“姐的頭不疼,就是不困,這會兒睡不著。玲玲,是姐姐打擾到你了嗎?”趙小芸趕緊不動了。
“也沒有,姐姐你頭不疼就好,我就放心了。”趙晨玲小大人地說道。
趙小芸坐起來穿衣服:“玲玲,你先睡吧,姐姐去院子裡轉轉。”
趙小芸穿好衣服下床,摸黑出了屋子。
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才停下來,看向後院菜園子方向,深呼吸幾口氣,眼神堅定,毅然決然地走過去。
趙小芸穿過菜園子,再一次站到這扇奇怪的門前,手控製不住地顫抖,然後豁出去往前推開門。
熟悉的不適眩暈席卷全身,一瞬間,趙小芸就看到眼前景象徹底變了樣,是傍晚時看到的那個雜草叢生的陌生院子。
趙小芸回頭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這棟房子明顯許久沒住人了,空氣中飄著一股黴味兒,也不知道是誰家。
雖然主人沒在家,趙小芸也不能亂闖人家屋子,抬腳跨出門,好好地關上。
院子裡大半都是水泥鋪地,水泥地時間久了,有些地方崩裂,下麵有雜草從裂縫裡供出來。
趙小芸蹲下去用手摸了摸地麵,眼中閃過奇異的光:“這是啥材料鋪的地,又結實又平整。”
一股幽幽的桂花香飄在空氣裡,趙小芸起身,扭頭四下尋摸,看見堅硬地麵之外的土地裡,雜草叢中頑強地生長著一株桂花樹。
忽略那些雜草,這真的是個頂漂亮的院子。
趙小芸穿過院子,走到朱紅色的鐵大門後。
大門從外麵上鎖,趙小芸找到地上插門的地栓拔.出來,兩扇門能拉開一條窄縫,她身體瘦,勉強能從縫裡擠出去。
外麵是一條巷子,說是巷子也不準確,因為這條路挺寬的。
趙小芸抬頭四處張望,瞳孔驟縮:“好亮啊!那、那是啥?”
遠方,一棟棟高樓林立,樓牆外霓虹燈閃爍,樓裡麵住戶家家戶戶開著燈,照亮了一方方窗戶。
趙小芸看呆了,情不自禁朝著亮燈的大樓方向走。
撥開雜草,走了沒幾米遠,就撞上了護欄網。
“哎喲!”趙小芸捂著額頭倒退,定睛一看,一道鐵絲網攔在前麵,左右延伸向黑暗裡。
趙小芸出來的這戶人家,是這條巷子裡的最後一戶。
房子西邊有一小片荒地,護欄網攔截在整片荒地上。
跨過護欄網另一邊,沒多遠便是公路,再遠,就是燈光明亮熱鬨的住宅小區。
趙小芸用眼睛丈量護欄網的高度,再看頂端鋒利尖銳的鐵絲,搖搖頭,自己怕是翻不過去,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上麵的鐵絲鉤下一塊肉。
再說了,護欄網的對麵,是一條溝,她要是摔下去,保不準就把腿摔折。
趙小芸轉身走回巷子裡,從另一頭找出路。
趙小芸走在巷子路上,摸了摸地麵,驚訝地張了張嘴:“這、這地麵竟然是用磚頭鋪的路!”
這麼長、這麼寬的一條巷路,竟然全是用磚頭鋪的?
這也太奢侈了吧!
趙小芸捂住撲通撲通跳的心臟,繼續往前走,邊走邊仔細觀察。
整條巷子裡,家家戶戶大門外都上著鎖。
一直走到巷子口,才見一兩戶人家家裡有人,裡麵亮著燈,特彆亮。
趙小芸在這戶人家門外駐足多看了兩眼:“這家人可真有錢,竟然通電了!這啥燈泡呀,可真亮!”
她在醫院住院時,見過醫院的燈泡,昏黃色的燈光,讓她覺得很神奇很亮眼。
當時她就想,電燈可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沒想到,這戶人家用的燈泡,比省城醫院的還好還亮!
前麵就是巷子出口,趙小芸正準備走出去,突然,刺眼的亮光閃過,嗡嗡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
趙小芸嚇得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遠去的摩托車,驚魂未定:“那是啥車?”
兩個輪的,但肯定不是自行車,它可比自行車跑得快多了。
趙小芸沿著這條寬闊的路走。
路麵比剛才巷子裡的磚頭路更平、更結實,與她從門裡出來的那戶人家院子裡的路也不一樣。
趙小芸貼著路邊走,恍惚地來回看:“這裡到底是個啥地方啊?”
走到儘頭的十字路口,喧鬨聲仿佛從被封印的另一個世界裡呼嘯著迎麵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