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初自梧陽回來,重新到縣衙的第一天,百姓十分熱情。
明明各個家中沒有多少糧食了,還要迫不及待給她送來。
雖然送的方式有些粗暴,都是直接往她身上扔,大多是爛的,雞蛋也不太新鮮,多多少少能聞到點臭味,沾在身上怎麼擦都擦不掉。
她勸他們回去已經勸到喉嚨嘶啞也沒什麼用,甚至讓他們罵得更狠,可王青海的一句話,就立馬平息了百姓們的怒火,不多時,嘈雜的縣衙就安靜下來。
沈梨初沉臉看向王青海。
“王大人好大的麵子。”她已經不想在和王青海玩這種表麵和諧的遊戲,倦了“一句話就能讓氣上頭的百姓乖乖散去,這縣令,理應王大人來當。”
王青海甩了甩衣擺,坐下後還給自己倒滿了茶:“沈大人,當初是你說考慮清楚要留在清河的,可怎麼下了一場大雪就害怕得帶著裴熠他們逃離了縣城?若不是我想方設法找來了棉衣,恐怕百姓早就凍死了。”
沈梨初聞言,不由嗤笑起來,“我帶著裴熠出城到底是為了什麼王大人怎會不知?若非心虛,為何要去用百姓性命去威脅沈雲瑾他們,讓他們不得為我說話,不得逃出地牢?”
王青海也不怒,一如既往的露著平日裡那副和善的笑容:“沈大人,我可沒和百姓說過你的一句不是,是他們看到你騎馬出城以為你要逃罷了,牢裡那些百姓的行為也都是他們自願的。”
“自願?”她細細品味著王青海口中的“自願”二字,“王青海,你是何時變成這樣了?明明在你的誌書裡,我看到的是正義忠心,是愛國愛民,怎麼如今,卻成了可以隨意謀害百姓的劊子手?”
“人都是會變得。”王青海拿出一張紙:“沈大人既然要和我撕破臉,那我也沒必要偽裝了。”
這是一封和在山洞裡發現的一模一樣的降書——清河縣歸燕京所有,其界內所有資源歸燕京所有。在此期間,燕京不再,而清河每年將上交一定數量礦產資源作為保護費。
占了清河,還不放過清河的百姓,讓他們去挖礦給燕京提供礦產。
“沈大人,若是您不願配合,燕京的鐵騎會在三日之後踏平清河。”
沈梨初直接撕毀那張降書,四散的紙片在沈梨初和王青海之間飛揚,兩人四目相對,她隻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踏吧。”
“那可是四百戶人家,上千的百姓。”
“與我何乾。”沈梨初冷笑一聲:“他們不是唯你是從嗎,那就讓他們好好看看,早就成為燕京走狗的王縣令,究竟會對他們多好。”
“裴熠,送客。”
*
清河縣地牢,還是如上次沈梨初來得那樣。
裴熠給沈雲瑾他們送飯,沈梨初找到縮在洞口裡的張平,將他帶到了地牢裡比較寬敞無人的地方。
沈梨初:“王青海為何要那樣對你們一家?”
張平臉色一變,有些蒼白。
他緊張地攪動著手指,死死低著頭看著地麵上的青石板。
“張平,你父親曾經說你在起紅疹之前的某一天,突然神色慌張的回來,問你你也什麼都不說,從那以後你就一直在家裡待著不肯出門。”沈梨初強行抬起張平的頭,看到他通紅的雙眼不免愣怔一瞬,才繼續說:“你那天到底看到了什麼讓你如此害怕。”
“我……”張平囁嚅了半天,直到眼神裡多了絲狠下的決心,才聽到他再次吐露出聲:“我看到王青海和燕京人會麵,他撕下了自己的麵皮,皮下是另一張臉。”
“沈大人,現在的王青海不是真正的王青海。”
如晴天霹靂,沈梨初腦袋裡瞬間通透。
難怪那本誌書五年前就不再更新。
她猜錯了。
洞裡的人不是宋明,是王青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一直掛在係統頁麵顯示未完成的白骨案在這一刻終於顯示完成。
“張平,這些天你在那個洞裡躲好,我會讓裴熠安排人守著地牢。”
沈梨初克製不住的手抖:“一定彆讓王青海找到你,知道嗎?”
“好。”
*
三日後。
又是大雪的天。
比第一次的雪還要大,滿天雪花一團一團紛紛揚揚,將天空蒙上灰,讓大地蒙上白。
陳德找到沈梨初的時候,渾身是傷。
他是撐著最後的意識連滾帶爬找到沈梨初的,來的時候身上沾滿了混雜著豔紅的雪,“大人……”一句話還沒說完,便吐出一地的血,沈梨初連忙將他扶到座椅上:“大人,燕京已經攻進來了,弟兄們快撐不住了,求大人……救救清河。”
說完這句話,陳德就徹底昏睡過去。
裴熠將他帶走,沈梨初看向鎮定自若的王青海,“王大人,你這燕京的走狗,為百姓偽裝了這麼久,總不會在今日背叛清河吧?”
“沈大人說笑了,我從未背叛清河。”
沈梨初失笑。
王青海說得沒錯,他都不是清河人,談何背叛清河?他從始至終都沒對清河忠心過。
“王大人!”
縣衙外,百姓迫切地喊著的是王青海的名字,他們出去,沈梨初就像一塊背景板,被擠出了人群。
沉默著隨他們到城門口,燕京的鐵騎剛踏破城門,烏泱泱一片湧了進來,那是連大雪都蓋不住的黑。
鐵騎的首領看到王青海,牽動馬繩讓馬停下:“王大人,看來這次我還是拿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啊。”
王青海回頭看了眼默默站在一旁的沈梨初,歎息,無奈,他把自己想要救清河,奈何有人想要阻攔他的無力感演的逼真到了極致,那一刻就連沈梨初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不簽降書是不是個錯誤的決定。
百姓也不傻,讀懂了王青海眼中憤懣,指著沈梨初的鼻子破口大罵:“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阻攔王大人救我們!”
“你就是想讓我們死,想讓我們全被燕京人殺死,沈奕川你不得好死!”
沈梨初平淡道:“我怎麼會看著你們死呢?”
她拿出沈雲瑾放在家中的佩劍,拔劍時的錚鳴壓住百姓們的謾罵之聲,她將長劍指向那鐵騎的首領,對王青海笑道:“今日,我會和王大人共同抵禦外敵,我在這裡向各位保證,隻要我和王大人還活著,就絕不會讓燕京的兵馬踏入清河縣半步。”
首領狂笑,語氣裡都是輕蔑:“沈大人好大的口氣,今日我就來看看,你能不能守住你的清河。”
戰爭是什麼樣的?
很吵鬨。
無數人怒號,戰馬嘶吼,雜亂的馬蹄之聲伴著箭劃破長空的呼嘯,從四麵八方湧進耳內,隻覺得震耳欲聾。在長劍擋住敵人的長矛時,沉悶的錚鳴順著骨頭傳進腦袋,一瞬間激烈的聲響能讓眼都發白,腦袋裡刺耳的尖鳴讓人開始泛起陣陣頭痛。
可不能停——不能停下揮舞著劍的手。
一旦停下,就隻有死。
[第二,四分之一生命換十分鐘外掛。]
【N1D2:收到!】
【恭喜宿主獲得不死之身(十分鐘)】
【恭喜宿主獲得絕世武功(十分鐘)】
【恭喜宿主獲得無感(十分鐘)】
【注:宿主在不死之身時間內受到的任何傷害都將在十分鐘後全部清零,不會對宿主造成任何影響。】
【開始倒計時:十分鐘。】
沈梨初隻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輕盈,體內湧出一股強大的氣息盤桓在她丹田之內。
感受到自身的改變,她咬緊牙關,提劍刺向了鐵騎的首領。
那首領顯然也是會武功的,在馬上一個側身躲了過去,可誰知沈梨初的目標根本不是他,而是他旁邊的副將。
鮮血噴湧而出,血腥湧進鼻間隻覺得惡臭,沈梨初一腳踹走頭身分離的副將,奪過他的馬匹騎了上去:“今日,隻要我還活著,清河就永遠是九黎的清河。”
“沈奕川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好意思。”沈梨初揚起嘴角,痞氣的笑容為她點染幾分邪氣,似惡鬼附身,死死盯著王青海:“我這個人不愛喝酒。”
刀劍碰撞的錚鳴響徹雪天,無數的鐵騎將沈梨初圍堵起來,鋒利的長矛時不時從她身後穿過,而王青海顯然意識到沈梨初究竟要乾什麼,在他搶了匹馬縱身一躍後,騎到所有百姓都能看到的地方,抬手緩緩攀上了臉。
沈梨初見狀,隨手放了支煙火,在看到遠方飛來一支箭後,後咬牙衝出了燕京鐵騎的包圍,在那支箭射穿王青海心臟的一瞬間,沈梨初將王青海撲下來馬,嚎啕了一聲“王大人”。
聲音悲徹,蓋過所有雜音。
沈梨初笑得陰狠,小聲呢喃:“王大人,這個時候想脫下王青海的皮,恐怕是晚了。”
“你!”王青海眼神震顫,待反應過來後,咬牙切齒道:“是張平?當初我就不應該心軟留他一命。”
“那我還得感謝你心軟了一次。”沈梨初起身,小聲說著:“那麼喜歡用彆人的身份,就用彆人的身份死吧,也算你為清河做了件好事。”
在百姓看不到的視線死角,沈梨初一劍刺進了王青海的胸膛,補下讓他死的最後一刀。
一隻黑蟲從王青海的嘴裡爬了出來,沈梨初眼疾手快,將這蠱蟲斬成兩半。
那首領看到王青海死在他的劍下,雙眼怒瞪渾圓,“沈奕川你怎麼敢!”
沈梨初猩紅的雙眼死死看著他,憤怒嘶吼著:“你們殺死王大人,我與你們不共戴天!”
沙啞的聲音貫穿整個戰場,急促而下的大雪也為沈梨初喝彩,她提一柄長劍穿梭百人之間,奪取數十人的頭顱。
長矛向她刺來,她也不慌不忙踩著腳蹬一個躍起後又順利坐上馬背。
正要與那首領再度廝殺之時,遠方的箭雨精準刺穿沈梨初的心臟。
她掉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