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陽是清河的上級州,雖然因為大皇子的原因,已經不如從前,可黎京運河的存在,也不會讓它太過清貧。
沈梨初一行人將馬匹車輛放在城外專設的馬棚裡後,便進了城。
城內比清河繁華很多,哪怕是冬日裡大雪將至的天氣,也有攤販出來擺攤。
新鮮出鍋的小餛飩冒著比雪還白的蒸騰熱氣,徐徐嫋嫋,欲要與天同齊,卻又在一兩米的地方不甘地消散。
紅彤的糖葫蘆結一層晶瑩的糖衣,糖水還未滴下就被凍在糖衣上,形成俏皮的冰滴。
攤販的吆喝連綿不絕,孩童的嬉笑為之伴奏,麥芽的香甜是曲間的甜點時刻,鹹香的小吃也爭奇鬥豔,誓要在這曲名為“人間煙火”的曲目中留下與自己相關的印記。
這是在清河根本看不到的盛景。
也是可以稱之為“太平”的人間本該有的樣子。
“看你這傻楞的樣,一看就沒見過什麼世麵。”
裴熠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拿著蜜餞,還隨手遞給沈梨初一隻草編的兔子,神氣道:“日後哥哥帶你打下上京後,讓你多見見世間的繁華,省得像現在這般,土裡土氣。”
剛剛那一腔感慨被裴熠的三言兩語徹底攪沒,她心情一言難儘,看著裴熠無端生出嫌棄,囁嚅半天,才終於開口:“你有能讓人毒啞的藥嗎?”
裴熠疑惑:“有啊,怎麼了?你要毒誰?”
“毒你。”
“?”
“好哥哥,聽我一句勸,日後你有心上人想娶人家了,你就假裝你是個啞巴,這樣成功的概率或許會更大。”
說著說著,沈梨初眼神中多出了一絲憐惜:“好好一個人,怎麼就多了一張嘴呢,可惜,太可惜了。”
這話氣得裴熠嘴角直抽抽,連啃了兩顆糖山楂後,一把奪過他專門給沈梨初買的草兔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誒!哪兒有送人東西還收回的?”
*
“確定是她?”
被雪掩蓋的小院,幾株紅梅正開的嬌俏。
美婦裹一身素白的狐裘,修長的手指握住嬌嫩的梅花,在聽到忠安說“確定”後,狠狠折斷了花枝。
豔紅的嘴唇揚起狠戾的笑,聲音也變得尖銳、顫抖:“她竟然還敢來梧陽,她殺了忠兒,竟然還敢大搖大擺的來梧陽!?去叫齊承把她給我抓過來!”
梅花在美婦手中已碎得不成樣子,柔弱不堪,落在地上更是楚楚可憐,一陣風後,帶著它們的殘骸紛紛揚揚。
落入雪堆,又不幸黏上行人腳底,無奈與他們同行,直至在成衣鋪停下。
“掌櫃的,把你們這兒過冬的衣物拿來我看看。”
沈梨初豪橫地坐在店內專為來客備的椅子上,二郎腿一架就是典型的紈絝子弟。
掌櫃的諂媚地搓著手走到沈梨初麵前:“公子,我們這兒的成衣都在這裡了,全是今年的新款,若是公子想要定製,麵料我且叫人去取。”
“不必麻煩,你這裡有多少成品棉衣?”
“今年冬日來的早,還沒來得及做多少,目前隻有百件。”
沈梨初拿出一千從裴熠金庫裡帶出來的金葉子:“我都要了,麻煩到時候你差人將棉衣送到城外的馬棚處,那裡會有人收貨。”
掌櫃的捧著金葉子笑得合不攏嘴:“誒好嘞,公子可還要再看看彆的?”
沈梨初在店鋪內轉了一圈,看到一件米黃色海棠暗紋的小襖,搭了一件橘紅色棉裙,著實漂亮。
那掌櫃的是個懂眼色的,順著沈梨初的目光看過去,當即把那件襖裙拿了下來,笑道:“公子好眼光,這可是今年的新款,上麵的繡紋是海棠伴蝶,這小襖裡放得還是上好的鴨絨,這季節穿上,絕對暖和,不若給夫人買一件?”
沈梨初正準備上手看看麵料,外麵突然喧鬨起來。
“你就是沈奕川?”
門口來人大步走進來,停在她麵前。穿著淺緋色官袍,官階比她高兩品,身後還跟著些拿長矛的士兵,虎視眈眈看著她,而聽掌櫃的開口,喚他是“齊長史”。
李明璋如今還在上京,能使喚得動長史的,恐怕隻李明璋的夫人宋清,也是李萬忠的生母。
沈梨初放下那件相中了的襖裙,作揖道:“正是在下,想必是李夫人讓大人來的吧?”
齊承輕蔑地打量了她兩眼,不屑地冷哼一聲道:“既知道,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她想起在出清河城門時,沈雲瑾曾攔住她,給了她一塊十分圓潤的玉石。
這玉石很彆致,整體渾圓潔白,但在裡麵又能隱隱看到一個“忠”字,沈雲瑾沒交代這是什麼,隻說若是李夫人為難她,便把這玉石給她看。
雖然不知道沈雲瑾和這李家究竟有什麼淵源,但既然他開口說,今日她必定能安然回到清河,那這個交代,倒是可以給。
沈梨初無視掉齊承傲慢的模樣,畢恭畢敬道:“還請大人帶路。”
李府是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前院種了些常青的樹木,以至於在這個寒冷刺骨的天裡,仍舊能看到少見的翠綠,穿過走廊就是後院,假山一簇一簇,承載著凍成冰塊的流水,與天輝映,如可見可觸碰的山水名畫。
李夫人披著素白的狐毛披風,立於小池塘邊。
見到他們到來,抬手退下了所有的下人。
“清河縣新任縣令,沈奕川?”
宋清走向她,披散的頭發隨風擺動,她的眼神裡沒有恨意,淡淡的冷漠看得讓人莫名覺得心慌,而緩慢的步伐更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尤其是在她伸出手時候。
溫熱的手掌觸碰到沈梨初的脖子,一點一點往上攀爬。
這時的宋清是帶著笑的,是帶著藏刀的笑,半眯的眼睛裡如同在看螻蟻,直至那雙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稍微發力便將沈梨初帶進了她的懷裡:“我的忠兒是怎麼死的呢?”
另一隻手摩挲著沈梨初的臉頰,瘙癢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吞咽起唾沫:“夫人……”
“聽忠安說,長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冰冷的刀刃緊貼沈梨初的脖頸,宋清那笑意更冷,帶著陰邪的感覺:“會很疼嗎?我的忠兒最怕疼了,不如沈縣令親自感受一下,然後告訴我,忠兒死前到底受了多大的疼痛?”
“可以嗎?沈縣令?”
握著長劍的手越來越使力,沈梨初已經感受到脖子傳來的微微痛感,水珠劃過的癢意在告訴她,皮膚已經被割傷了。
再使力下去,這長劍必定讓她頭首分離。
“沈縣令,疼嗎?”
宋清陰冷的眼神就像藏於暗處的蛇,隨時都會將她活吞:“有我忠兒感受到的疼痛多嗎?”
“夫人……”沈梨初艱難地拿出沈雲瑾給她的玉珠:“夫人不若看看這個。”
隻是一眼,便聽見“咣當”一聲。
宋清那雙冷漠的雙眼裡麵全是詫異,全是不可置信。
她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捧過那顆珠子,握在懷中,恨不能將它按進自己的心裡,感受玉珠裡藏著的回憶。
“你為何……”
哽咽的聲線破碎不堪,甚至無法讓宋清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來。
沈梨初隻是平靜道:“這玉珠是好友所給。”
“你那個好友……”
宋清強製讓自己冷靜下來,看著那玉珠,許久才又開口:“你那個好友……為何會有這玉珠?”
“他不曾說,他隻說若是夫人想弄清這玉珠的來曆,就去慶平縣尋一個叫楊馮的人。”沈梨初說:“他說夫人隻要見到他,就會知道之前的李萬忠,是個假的。”
“她還說夫人若是見到那人後,可來清河找他,他自會告訴夫人一切。”
“忠兒怎麼會是假的呢?”宋清已是滿眼的悲傷:“我的忠兒……”
“夫人……”
“你的命暫且留著,我會派人去尋你好友口中的那位楊馮,但若是發現你們在騙我,梧陽的兵馬雖不歸我夫君管,但隻要他開口,都督會賣他這個麵子。”
梧陽城外,裴熠早早就坐在馬棚邊的茶攤上。
看到沈梨初脖子上的傷口,皺起眉:“怎麼弄得?李夫人傷你了?”
“無礙。”沈梨初拿了杯茶,熱茶下肚,之前的涼意瞬間散儘:“修整一下,待東西送過來,我們便走吧。”
他們在來梧陽的路上已經花費了兩天,買東西又用去了大半天的時間,待到回去,恐怕清河的雪已經積得很深了。
[第二,清河現在如何?]
【不太好,接連的大雪,山路已經被大雪堵死了。】
聞言,沈梨初的心涼了大半。
而清河的狀況也確如係統所說——大雪已經堵死了山路。
緊趕慢趕一天半,趕到鳳棲山下,看到漫山大雪以及路麵上快堆成山的雪堆,沈梨初隻覺得絕望。
大雪還在下著,可回往清河的路已經看不見了。
“這怎麼辦?”
裴熠下馬嘗試著用手挖雪,但沒什麼效果。
剛挖完一堆,積在上麵的雪就會自然而然的落下填補,不僅挖不完,手還會凍傷。
“先休息吧。”
現在是最不該休息的時候,可被堵死的道路讓他們隻有這一個選擇。
在馬車裡,沈梨初來來回回翻看著積分商場——
她看到了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