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的下午,清河縣的乞丐小孩們突然開始流傳起一則傳言。
有人最近做夢夢見了聖母娘娘,於是去了清河縣郊外的聖母娘娘廟,結果看到了聖母娘娘顯靈。
“謔,怎麼聽著這麼假?”
路人不信小乞丐神神叨叨的話,正準備要走,那乞丐連忙拽住那路人:“你還真彆不信,咱們縣的主薄盛望你知道吧?”
路人:“知道啊,怎麼了。”
乞丐:“他就是因為得罪了聖母娘娘,被降了懲罰!”
路人大驚:“什麼懲罰?”
乞丐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才悄聲說:“那方麵的,聽說這盛主薄現在不舉。”
路人:“?!”
“這是真的?”
“不能吧,盛主薄還年輕啊,怎麼會……”
乞丐:“就是因為得罪了聖母娘娘啊,聽說啊是因為對自己妻子不好,聖母娘娘才會生氣。”
“說起來,前幾天我還聽聞東邊那家餛飩攤的,因為調戲了路過的一姑娘,也得了這病。”
路人越聚越多,話也傳的越來越廣,等到了李萬忠耳裡,就成了“聖母娘娘會讓強搶民女的人不舉”。
李萬忠聽著自己的小廝說出這樣的傳言,荒謬地笑出了聲:“裝神弄鬼的東西,定是那沈縣令為了讓我打消對蘇荷動歪心思,設下的計謀。”
“公子說的是。”
“等等。”李萬忠眯起了眼睛,心裡那點壞心思全跑到臉上:“咱們今兒個就去強搶一回,打破這莫須有的謠傳,去讓張海準備一下,咱們去盛家。”
暴雨將至。
夏日裡的雷雨季節總是凶殘的。
風雨暴躁欲要侵吞整座縣城,呼嘯伴著雨水砸在地上的嘩啦聲,就如同野獸的怒吼,黑雲壓城般的士兵逆風雨而行,沉重的盔甲隨著步伐碰撞出整齊有力的沉悶聲響,極具威嚴之意,極具可怖之意。
沒有人還敢在外麵遊蕩,連燭火也不敢點燃,隻怕那點微弱的光芒惹得這些士兵的主人不悅,引火上身。
整座城都陷入了昏暗之中。
李萬中坐在馬車裡,伸出手感受著雨水打在手掌心時的涼意,露出興奮的表情。
“停——”
小廝拖長的聲音向麵前這間唯一有光亮的宅子的主人宣判死亡。
沒有人敢動。
連呼吸也聽不到。
這裡靜到隻能聽見風雨嘶吼。
“拿下。”
李萬忠緩緩開口,臉上的肥肉因他的興奮晃動了兩下,他將刀劍的錚鳴當做絕妙的樂曲,在小孩的哭嚎之下,他哼起了一段柔和的小曲,與雨水風聲融合,與屋內男人的怒吼融合,與女子的驚嚇融合。
激烈。
淒慘。
雨帶了憤怒,風也在狂吼,那柔和的曲沾染上凜冽的殺意,越來越快,越來越興奮。
直到蘇荷綁在他麵前,一曲終了。
縣城恢複了平靜。
雨小了,風停了。
漆黑的陰雨天裡,隻讓人覺得悲傷。
*
柔和的燭光照亮整間房,緊閉的木窗隔絕掉外麵窸窣的雨聲,隻剩下木窗搖曳時的“咯吱”聲,還有蘇荷的嗚咽。
粗糲的麻繩綁住蘇荷的手腕,她被迫呈現出跪著的姿勢。
李萬忠捏住蘇荷的臉頰,迫使她看著自己:“這麼漂亮的美人,怎麼就喜歡那樣一個孬種呢?”
“呸。”蘇荷嫌惡地吐了口吐沫,惡心的汙漬黏在李萬忠的臉上。
他笑著,笑得咬牙切齒。
清脆的巴掌聲剛消散完,蘇荷的臉上就已經顯現出觸目驚心的紅印。
“即便是有這印子,也掩蓋不住蘇小娘子的美貌啊。”
粗短的手指摩挲著蘇荷的臉頰,他解開綁在蘇荷手上的麻繩,拿起放在窗邊的酒:“新婚之夜,怎麼能少了這合巹酒呢?”
“蘇小娘子,請。”
蘇荷看著遞過來的兩杯酒,在李萬忠的威脅下,終是接了那杯酒。
眼睜睜的看著李萬忠喝下後,才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衣服的滑落,惡心的溫熱觸碰到她的肌膚,她渾身顫栗,心中恨不能把這惡心的人給碎屍萬段。
直到李萬忠發現的自己的異常。
“怎麼回事?”
蘇荷瘋笑起來:“聖母娘娘顯靈了,是聖母娘娘降罪於你了,你活該!這是你的報應!”
“賤人!”
李萬忠惱羞成怒,欲要拿起身邊的劍刺穿蘇荷時,門外突然掛起大風。
風把緊鎖的門吹開,一道虛幻的身影漂浮在空中,散發著聖光:“李萬忠,強搶民女,你可知罪?”
“少裝神弄鬼!”李萬忠已是渾身顫抖,卻仍揮舞著劍欲要砍碎那道身影,在發現自己根本碰不到的時候嚇得跌坐在地上,“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陰森的風嗚嗚穿過大開的門,桀桀的笑聲從四麵八方湧來,等到李萬忠回過神來,身邊已經圍滿了青黑的惡鬼,死黑的血液從他們大張的嘴中流淌而出,他們貪婪地看著李萬忠,等候他們的聖母娘娘指令。
“我乃清河縣守護仙聖母娘娘,你搶強他人妻女,辱我清河縣子民,還不知悔改,冒犯仙人,理應送往地府受十八層地獄刑罰。”
小鬼們高興的附和:“送往地獄!送往地獄”
李萬忠已然嚇到腿軟,顫顫巍巍跪在聖母娘娘腳下,“聖母娘娘饒命,聖母娘娘饒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聖母娘娘放過我。”
“饒命?”聖母娘娘睜開了眼,金色的眼眸散發著柔和的光:“你做得事值得饒命嗎?”
“聖母娘娘,是弟子不懂事,弟子這就送蘇小娘子回去,求聖母娘娘繞過弟子。”
“你不該求我饒命。”
“是是是,聖母娘娘說的是。”李萬忠爬到蘇荷腳邊,嚇到顫抖,嚇到淚流滿麵,“求求蘇小娘子繞我一命,我馬上就派人送蘇娘子回家。”
蘇荷冷冷看著李萬忠,心裡隻覺得可笑。
這樣的人也有怕的東西嗎?
看他現在的樣子,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她,眼淚沾濕眼眶,燭光搖曳還能看到瑩瑩的光,下垂的肉也在害怕的顫抖,全然沒了剛剛那副囂張又猥瑣的樣子。
真惡心啊。
“我……”蘇荷張了張嘴,看向了縹緲的身影:“我不饒。”
一句不饒讓李萬忠嚇得濕了褲子,他拽著蘇荷的衣擺,低三下四的求她,可蘇荷隻覺得惡心:“你有繞過我們嗎?”
“你派兵來時可有想饒過我們?”
蘇荷將衣服裹緊,提起劍,“你那些手下讓我夫君從他們胯|下爬過的時候,可有想饒過我們?”
“那些侍衛用刀一下又一下劃傷我的孩子時,可有想繞過他們?”
“為官者,居高位卻不為民請命,反倒肆意辱虐黎民百姓,那這樣的官,究竟是為何存在?”
長劍刺進李萬忠的胸膛,“你這樣的人,我憑何要繞?”
鮮血流滿地。
縹緲的幻影也消失不見蹤影。
沈梨初和沈雲瑾從暗處現身,看著地上李萬忠的屍體,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獲取積分:5,當前總積分:5.5】
蘇荷虛脫地跪在地上,鄭重地給沈梨初磕了三個頭:“民女未按大人計劃來,給大人添麻煩了,民女過後會自行了斷,給李萬忠的父親一個交代,萬不會讓大人為難。”
“阿荷。”
盛望踉蹌走到蘇荷麵前:“阿荷,不是你殺的,是我因為李萬忠強妻之仇,衝昏了腦袋才殺了李萬忠的,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對不起你們。”
“阿望。”蘇荷握緊盛望的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你本來的性子,知你的苦楚,也知你為何不去與李萬忠反抗,我都能夠理解,可是阿望,不是逃避就能解決辦法的。”
“有些時候,唯有反抗,才能看見希望啊。”
“阿爹阿娘定然不願看到你活成這般。”
蘇荷銜著淚水,她如往日一般溫和,“阿爹阿娘一直為你的俠義正道而感到驕傲。”
“阿望,你沒有錯。”
那一天的盛望哭得像個小孩。
眼淚沾滿了整張臉,嚎啕聲衝破整個黑夜的寂靜,他在發泄自己救了人卻害死自己爹娘的憤怒,也在發泄自己救了人卻被救下之人反咬一口的委屈,他抽泣的懇求沈梨初救救他們,沒有人嘲笑他的狼狽,隻有滿眼的心疼迎合這樣悲傷的氛圍。
“李萬忠因激動撞在了劍上,與你們有什麼乾係呢?”
沈梨初扶起蘇荷,“隻要我還是清河的縣令,就沒人能怪罪到你們頭上。”
“大人……”
“抓住他們!”
侍衛已經趕來,幾人對視一眼,衛安扛起還在激動中的盛望,大吼一聲“跑”後,便竄出了房間。
黑夜本就寂靜,可五人肆意狂奔,在李萬忠租下的府邸任意穿梭,蟲鳴鳥叫為他們喝彩,皎潔月光為照亮他們的前路,明明身後是追殺他們的侍衛,稍微慢下就要掉了腦袋,可他們毫無畏懼之意,相視還能帶著笑意。
彼時少年,心高氣傲,自也不畏懼強權。
順著製定好的逃跑路線,五人從府邸的狗洞裡鑽出,王青海在外恭候多時,看見他們連忙將馬車開來。
五人擠在狹小的車廂裡,喘著粗氣。
“這樣奔跑的感覺真爽啊。”沈梨初長舒了一口氣,不免又在感慨健康心臟的好處。
沈雲瑾摟住沈梨初的肩:“奕川啊,你那個能變出聖母娘娘身影的東西是什麼?”
“那個啊……秘密。”
當初完成趙萍兒的訴求後,係統給了兩積分。
沈梨初拿著兩積分在道具商城裡兌換了一顆零點五積分的能讓男人不能行房事的藥,又用一積分兌換了一個一次性的小投影儀。
當初她的計劃本來是讓沈雲瑾扮成李萬忠的侍衛,在李萬忠酒水裡下藥,等他發現自己不行了,惱羞成怒要對蘇荷動手的時候,再用投影儀變出來的聖母娘娘嚇唬他,告訴他隻要他能不作惡五年,懲罰就會解除。
可誰知蘇荷自己做主殺了李萬忠。
這確實是件麻煩的事,如果李明璋真找過來,她真不知該如何,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沈梨初看向蘇荷,又看了眼盛望,他們的事裡,沈梨初才切身感受到這個時代是極其不對等的時代,也是極其腐敗的時代。
上位者位高權重,官官相護,捏死一個普通人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如果不改變這個局麵,這權貴的火終究會燒到她的身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自己主動去推翻這個腐朽的王朝。
這個皇帝……來都來的,體驗一把未嘗不可。
但是……
沈梨初不著痕跡地看向沈雲瑾,如若她想當皇帝,這個人一定會是自己的阻礙,她可不覺得沈雲瑾是真的不想去做這個皇帝。
日後如果他們真要刀劍相向——
這麼好看的臉就可惜了啊。
留著做麵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