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山寨的路上,沈梨初和沈雲瑾被繩子捆著,眼也被黑布蒙住,兜兜轉轉,沈梨初覺得要是有微信步數,怎麼著都能刷個三萬步的時候,終於重見光明。
這個山寨不大不小,可能是其他人還未歸來,除了兩三個看門的,就隻有帶他們回來的十幾個土匪,而那些土匪在把他們押送回來後,有些又出了門,說是去找大當家的,留下來了,統共隻有七八人。
他們是一點不擔心自己跑啊。
沈梨初尋了一圈,看了半天也沒瞧見趙萍兒,問道:“這位爺,我想問問我們馬車上那姑娘呢?”
押送他們的土匪把沈梨初和沈雲瑾推進柴房,不耐煩道:“這是你關心的事?好好在裡麵呆著。”
沈梨初有些急了,正要追出去問個清楚,迎麵撞上了正關住的門。
屋子裡瞬間暗下,連透氣的窗戶也沒有,隻能隱約就著門縫透進來的光,看到摞成山的柴堆,還有直挺挺站在那裡的沈雲瑾。
“喻之兄啊,你可有辦法出去?趙萍兒如今一個人在外麵,我不太放心,萬一他們對趙萍兒做些什麼可怎麼辦?”
“尚無辦法。不過他們應該不會對趙萍兒做什麼的。”
“你怎麼知道?”
黑暗之中,看不見沈梨初的表情,可她的語氣卻有些沉重,“這些土匪一個個凶神惡煞,誰知道他們會乾什麼?”
“山匪一般不會害命。”
“原來如此。”
沈梨初沒有表現出到底信不信的意思,也沒有在繼續這個話題,起身借著門縫裡透進來的光,觀察著這間柴房。柴房不是很大,轉身就是柴堆,坐下連腿都伸展不開,是折磨人的絕佳之地。沈梨初走到唯一的出口前,將沈雲瑾的劍從門縫裡戳出去,試圖用這種方式將鎖砍斷。
但無濟於事。
雖然這劍很鋒利,若是給她一個揮劍使勁的機會,說不定能砍斷,可卡在門縫裡平砍,是真的一點辦法沒有。
“開門!我要如廁!”
“柴房裡有夜壺!”
誰家好人把夜壺放柴房裡啊!
沈梨初不信邪,使勁踹了門一腳,腳都踢的生疼,門還一點事沒有,這下她徹底認清了現狀,一時半會,他們是出不去了。
泄了氣的沈梨初一屁股坐在沈雲瑾旁邊,渾身的力都靠在柴堆上,生無可戀的看著天花板,頹廢的樣子讓人顯得更加狼狽。
“這山寨不對勁。”
寂靜的柴房裡,沈梨初被昏暗的光線催眠,上下眼皮子正在眼珠子上上演一段糾纏不清,拉拉扯扯,分分合合的虐心愛情,冷不丁聽到沈雲瑾開口,嚇得一個激靈,挺直的脊背拖動著腦袋撞到柴堆上的一個粗實樹樁。
“你這麼激動乾什麼?”
“你突然說話乾什麼?”
“……”
“……”
兩人此刻默契地都露出了一言難儘的表情,好在柴房昏暗,避免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尷尬。
沈雲瑾輕咳一聲後說:“進山寨時我看到他們堆放在一邊的兵器。九黎盛產鐵礦,兵器大多以鐵製為主,更注重實用,花紋很少,可那些兵器是銅製兵器,花紋繁雜,有些甚至還鑲了金銀珠寶,更像是燕京的兵器。”
“燕京?”
九黎地界裡的山匪,用的卻是燕京的東西,這倒是讓人匪夷所思。可若是猜測他們是潛伏在九黎的燕京士兵,卻有有點過於明顯。
一支潛伏的軍隊,還大張旗鼓在鳳棲山下劫道,是生怕沒人認出他們是燕京人嗎?
“奕川兄如何看?”
沈雲瑾不經意地詢問,在沈梨初聽來,卻有種試探的意味,可沈梨初並不在意這些。她費那麼多口舌讓沈雲瑾留在清河,無非就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錢,掏錢的人想要試探試探自己有沒有能力守住清河有什麼錯呢?
“雖說武器來自燕京,可若真是燕京士兵,兩軍交戰之際,反而會隱匿在山林中,等待機會與大部隊配合拿下清河,可他們卻大張旗鼓出來劫道,我更傾向於這些燕京的兵器是個障眼法。”
“但這群山匪是在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是在躲什麼人這就無可得知了,不過若是這群人能助清河的話,想必對清河縣的治理有很大幫助,清河如今很缺兵力。”
沈雲瑾:“你想招安?”
這倒是沒想好,一大幫子人招到清河縣,先不說有沒有職位給他們,清河現在的情況根本發不出這麼多人的工資。
沈梨初:“還未想好,不過就算想好了,我說了也不算,我未必能拿得出這群山匪想要的東西讓他們願意以命守城。”
“未可知。”
未可知……這話聽上去著實耐人尋味。
可能是柴房裡過於黑暗,也過於寂靜,得以讓沈梨初的腦子有了時間去細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她才發現沈雲瑾來清河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她是魂穿過來,不知道清河現狀,稀裡糊塗接手了清河縣是情有可原,可作為土生土長的九黎人,沈雲瑾怎會不知監國的大皇子已經放棄了梧陽?
燕京攻打清河,大皇子隻是做做樣子派幾個兵,其餘錢糧一概不給,是輸是贏全憑天意,梧陽的主城還好,其他小縣權貴商賈皆想儘一切辦法避開,尤其是正值戰亂的清河,生怕戰火連累了自己的性命,就連普通的百姓也知道清河待不得,可沈雲瑾卻逆風而行,趕到清河隻為尋一位故人。
這是多過命的故人,才能讓他明知這裡戰火不斷還要來?
黑暗之中,沈梨初將視線放在了沈雲瑾那個方向,漆黑的房間看不見一點光,許是天已經暗下,門縫裡透進來的光也消失無蹤,可還能憑著眼白那點與黑相對的突兀的顏色,分辨出沈雲瑾也在看她。
碰撞的視線裡,她好像看到了沈雲瑾無意泄露出來的深沉,可下一秒又成了人畜無害,沈梨初熟悉的少年模樣。
他究竟是位怎樣的人呢?
沈梨初不免好奇,他願意隨自己一同守護清河,真是因為他有一顆愛國之心?為了守護國土不被侵犯,為了守護百姓不再流離失所,這樣的理由放在沈雲瑾身上好像都說得通,卻又覺得沈雲瑾不是那種能被陌生人幾句慷慨陳詞忽悠就願去追隨的人。
能解釋得通的隻有自己這樣的提議正中了他的下懷,他需要一個理由留在清河。
沈梨初無聲笑了起來,自己算計著人家的錢,沒成想人家也在算計自己。
這讓她來了興趣,想看看沈雲瑾究竟想要做什麼。
*
再次看到光亮,已經是黑夜。
火光困在燈籠裡,散發出足以照亮大半山寨的光,篝火燃燒發出的“吱吱”聲如同催眠小曲,按摩頭皮每一寸肌膚直至發麻,酥軟。
“這就是你們抓到的人?”
山寨的大當家原本以為很凶悍,可沒想到卻是個看上去比較斯文的人,那雙桃花眼很特彆,不過一睜一眨就覺得十分勾人。
“怎麼打成這樣了?”
大當家走到沈梨初麵前,一雙手在他臉上滑到下巴,稍一使力,沈梨初就不得不正視麵前這位大當家,“瞧瞧這烏黑的眼圈,很疼吧?”
話語裡半點心疼的意味都沒有,那大當家甚至還殘忍的在沈梨初烏青的地方使勁按了一下,疼得沈梨初齜牙咧嘴,“這位爺,我上有老,下有小,兩個半月大的小孩還在家裡嗷嗷待哺,不若爺今日就放了我,他日我定好好感謝爺。”
大當家含著笑,可那雙勾人的眼裡卻滿是冷霜,“既然上有老下有小,怎得還要去糟蹋彆的姑娘?”
糟蹋姑娘?
誰?我?
沈梨初表情呆滯,這個大當家是說她糟蹋了姑娘?她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去糟蹋彆的姑娘?她要怎麼糟蹋?用手指嗎?“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等等,不會是沈雲瑾吧?
沈梨初倆眼睛珠子看向沈雲瑾,沒想到啊,長得倒是一副正派的樣子,背地裡竟然糟蹋姑娘?
大當家也順著沈梨初的目光看向沈雲瑾,他從被押送到大當家這裡後,就一直低著頭,恨不得把頭埋在地上。
“把頭抬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沈雲瑾不得不抬起頭,麵無表情道:“大當家,這其中是否有些誤會?”
桎梏她下巴的手鬆了下來,一瞬之間,沈梨初看到了這位大當家臉上一瞬間的錯愕和震驚,甚至還有點激動。
沈梨初心中突然生出不安。
沈雲瑾:“大當家說的那位姑娘可是與我們一同來的那位?”
大當家起了身,神色正常,一如第一次見到他那般,眉眼溫和,一雙桃花眼又無意地勾人心魂,“正是。從你們進去清河地界,我的弟兄們就注意到了你們,他們說你們車內有一位姑娘,衣裳不整,還沾染著血跡,想來是你們二人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麼。”
“確實是誤會。”沈梨初說:“我乃清河縣新上任的縣令沈奕川,而那位姑娘叫趙萍兒。因收到消息,趙萍兒的父親要把她賣到青樓,連夜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她身上的血也不是她的,是她父親的。”
大當家:“那為何會有她父親的血?而且寨子裡的大夫看了趙萍兒的傷勢,說她身上有被打的痕跡,這你又作何解釋?”
沈梨初:“她父親常年在家打罵她母親,她母親因此鬱鬱而終,她父親就把拳頭向著了她和她小妹,那些傷痕大夫應該也能看出來,是長年累月積攢的。大當家若還是不信,可以去問趙萍兒。”
大當家搖了搖頭:“那位姑娘昏迷至現在,還未曾有要蘇醒的跡象,大夫說她是心中鬱結導致的昏迷,二位可著急會縣裡?”
沈雲瑾:“不急。”
沈梨初錯愕地看向沈雲瑾,又聽山寨的大當家說:“即如此,不若二位在我青雲寨裡多待幾日,此前誤會多有得罪,還望二位給一個贖罪的機。”
“好。”
“喻之……”
“奕川,留下來吧。”
火光打在沈雲瑾的臉上忽明忽暗地躍動,她讀不懂此刻沈雲瑾的眼神,裡麵太過複雜,看似清澈的表麵下,是深不見底,暗藏危機的深淵,沒人知道這淵有多深,隻是直覺告訴沈梨初,若是踏進去,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奕川兄,你是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