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一場滅門慘案直接驚動了官府民間和江湖,蒼梧是在兩天後到的,彼時安陽城人人都知道董家的案子,唯一的生者董離離更是萬眾矚目。
這兩天賈青青都趴茶樓上看戲,看到下麵街道上熟悉的身影走過,她熱情招手,“方大俠,一起吃飯呀?”
方白鷺這兩日很忙,頻繁進出衙門,發小的未婚妻家出了天大的事,況且人是在他方家彆院隔壁殺的,用賈青青的話說,這都不能說是扇方家巴掌,堪稱騎在方家頭上拉屎還要騰出手扇一巴掌。
尤其東裡圖騰一出,附近的江湖人都聞訊趕來,連盟主都來了,方家更是嚴陣以待,生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安陽城中鬨出什麼風波。
賈青青這兩日砸了重金包下這間,後廚上菜很快,方白鷺與他們熟了也不多客套,打了招呼落座便吃。
看得出是真餓了。
“今日盟主去見了董小姐。”他咽下嘴裡的飯,歎了一口氣,“董小姐可能是東裡族遺孤,傳說中的聖女,東裡乾的女兒。”
還真的就找到了呀,大家這兩天也聽了不少消息,據董離離醒來之後說,當晚他們一家吃過晚飯各回各屋,她是一進門便開始覺得頭暈,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已經在衙門病床上。
他一碗米飯下肚也放慢進食節奏,喝了口茶道,“董離離說自幼就跟在董家人身邊,她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但是被收養之前生了一場大病,兒時事情都忘了一乾二淨。”
賈青青摩挲桌布花紋,“這董家是什麼人家?”
“董離離說就是普通人家,過去做木材生意的,後來老太爺身體不好,搬來安陽養病,董家人打算在安陽開個鋪子,結果……”
結果現在人都沒了。
賈青青他們沒見過董家當時的光景,司徒司帶莫鈺進去救人的時候是見過第一現場的,董家十幾口,每人身中數刀,幾乎每個房間裡都是滿地鮮血。
很難不懷疑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博覽群書的賈青青最有發言權,篤定道,“留下董離離一定是故意的。”
“怎麼說?”
“眾所周知,滅人滿門連蚯蚓都要豎著劈,殺完人之後不要急著離開現場,蹲個十天半個月,躲在暗處觀察有沒有人來撿漏網之魚,水缸啊枯井啊大木頭箱子還有石頭縫的都是重點檢查範圍,他們居然留下董離離那麼大個活人?不合理。”
很好,很眾所周知,很合理。
方白鷺表示受教,又道,“確實疑點很多,官府也在朝尋仇的方向查,因為涉及東裡島,已經上報王城,不過盟主似乎是想帶董離離回武林盟。”一說這個就撓頭,方家在安陽和官府相處和諧,一直都是互幫互助保護安陽百姓的,此次案件因為牽連甚廣,江湖的部分也是方家在幫忙。
如今案件查清之前官府很明顯不會輕易放人,但蒼梧見到故人之女情緒很激動,在衙門就當場老淚縱橫,真的讓人動容。
“對了。”方白鷺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仵作仔細驗了屍,每具屍體都有全身冰凍過的痕跡。”
賈青青腦海裡瞬間就浮現出一些經典的不在場證明手法,她伸手拿雞腿吃,“冷藏過的?預製屍體?”
方白鷺,“是武功。”
賈青青張大嘴,你們的武功有點科幻了。
江湖上能造成凍傷的武功似乎有很多,他今天忙就是一直在調查這件事,但是據他所說能造成全身冰凍的程度,此人一是要功力深厚,二是功法的特殊。
例如浮山派的劍法能造成傷口的冰凍,那直腸子蔣家的霧山派掌法也可以造成凍傷,最著名的是天日樓,掌門獨創的天日劍,一劍封心,人死後心臟都是冰疙瘩。
賈青青掰著手指頭跟著他數,最後方白鷺總結,“但都達不到董家人死時的效果。”他進去的最早,未免還有其他幸存者,每具屍體他都檢查過,那時還有個彆屍體身上覆蓋著冰霜,十分詭異。
“就像把人放進冰窖裡凍了幾天。”
但滿地都是血跡,冰凍的屍體還在流血,怎麼想都不可能。
“除非……”
賈青青坐了起來,“除非什麼?”
司徒司也關注過來。
方白鷺沉吟,“總所周知,要將一個派係的功法練到極致已經是畢生難達的目標,但家父提到過,二十幾年前江湖上出過一號人物,能同時修煉冰火,他的劍法便能使屍體蓋滿冰霜,叫蒼山負雪。”
這劍法名字還挺文藝。
一生文藝的江湖人。
賈青青說那很好啊,“這位是重大嫌疑人啊,請來問問?”
方白鷺卻是搖頭,“此人已經失蹤近二十年了。”
總歸是條線索嘛,賈青青不信這世上沒有找不到的人,便問,“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諸葛禦天。”
諸葛禦……好男頻的名字啊!!!
想象一下狂拽炫酷吊炸天的諸葛禦天,決戰的時候拿出他會發光的絕世神兵,英俊的麵龐刀削斧鑿,邪魅狂狷大笑,“吃我一記蒼山負雪!”
怎麼看畫風都不搭吧!
等等,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耳熟?
諸葛禦天,諸葛飛天?
曾經在流川,賈青青想吃冰,但賈家沒有庫存,司北途端著盆水出去,回來就抱著一盆冰……還有中元節的那一刀烈焰衝天……
賈青青強迫自己不要扭頭去看旁邊全程沉默的司徒司,咳了一聲正襟危坐起來,“那麼請問這位諸葛前輩有些什麼事跡呢?”
“這個人比較低調神秘,沒有門派也沒有師門。”方白鷺今天沒少四處打探,“幾次在江湖上出現都是救人,前輩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武林大會。當時無人能敵魂姬宮,諸葛禦天上場後終於打了個勢均力敵,但最後還是被衛玉容扇了一巴掌。”
這人物關係不是就合上了嘛!賈青青好奇,“為什麼扇一巴掌?”
“……傳說是因為諸葛禦天一直看她。”方白鷺話出口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司北途據傳言不正是衛玉容之子?
始終置身事外的司北途終於回神,目光緩緩投向方白鷺,其他人也放下碗筷,桌上兩大高手對視間氣氛逐漸焦灼起來。
司北途開口,“諸葛……他是我父親。”
你就是不想說出諸葛禦天這個名字吧!
賈青青心累,他父親取名品味真的堪憂,不知道他本名叫司徒什麼。
方白鷺目光都犀利起來,整個人緊繃異常。
司徒司卻與之相反,相當放鬆,還夾菜吃。
“但他九成以上是死了,董家人的屍體我也看過。”他道,“如果三個人,一個捅刀,一個寒冰內力,同時一個火焰內力打入經脈。”
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偽造,栽贓。
方白鷺卻沒有輕易相信,“那麼你呢?”
“我昨天用一下輕功都被罵了狗血淋頭。”司徒司以拳抵口咳了一聲,還不大好意思,“你可以找大夫來問脈,我現在運功就是自尋死路。”
賈青青左右看看兩個人,覺得方白鷺平時看著憨厚,認真起來氣場也挺強的,良久,看見他眸中警惕似乎鬆動幾分。
他暫時信了。
“諸葛前輩有什麼仇家?”
呦,都改口叫前輩了。
司徒司微笑,“我找了他十幾年,也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仇人。”
這個前輩實在太神秘,方白鷺在他這裡沒問出什麼來,隻好作罷,午飯吃完還要繼續去幫忙查案,臨走前,他還是對司徒司道,“你的身份我不會說出去。”
畢竟案件一天沒定,諸葛禦天就是清白的。司北途願意將這層關係告訴他,已經算是心懷坦蕩,也十分信任他了。
司徒司投桃報李,“有需要之處儘管開口。”
雖然也剛剛認識幾天,但他是真的有點欣賞這個武癡。
方白鷺最後看了他一眼,隱約幻視他身後站著傳青雀衛玉容和諸葛禦天,頓覺頭疼,新朋友好強的背景,好複雜的江湖關係。
賈青青在後麵忙著從彩彩爪子底下搶救自己的頭發,不然看到他這個眼神會進一步誅心:再仔細看看,還站著雲家曆代皇帝和司徒元帥呢。
送走方白鷺,賈青青整理衣袖,“江湖人都來了,這麼熱鬨,我們也出去逛逛。”
城中確實江湖人含量猛增,相反的,因為七夕節日已經結束,加上城中出了命案不太平,外地來的旅人都紛紛撤離。
他們人太多了,出門走在一起太紮眼,故而分散開走在街上,初秋午後日頭灼人,賈青青撐著把傘走在最前,一路溜達著到了衙門外。
這幾日城中戒嚴,衙門外更是,此時門前更是站著許多列隊整齊的江湖人,身邊司徒司道,“武林盟弟子。”
蒼梧在裡麵。
街上人來人往,賈青青撐傘看著,“江湖人對官府事務插手會不會過多了?”
司徒司正蹲在地上東張西望,聞言也道,“實力相差太懸殊,地方官府不會配備大批兵馬。”
所以一旦出了涉及江湖高手的大事,也隻能借用江湖人的力量。
衙門的大門打開,門外列方陣的弟子們瞬間更加整肅起來,隻見衙門裡麵一行人走了出來,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黑金袍子,高大魁梧,手上沒有拿兵刃,但是走出來那兩步足夠讓人意識到這個人的實力和地位。
他在低頭和官府的人說什麼,氣氛看起來十分和諧,赤情山莊方掌門落後他一步,也在與人交談。
而再之後,也都是熟人。
武林盟大弟子金霄,天日樓掌門,金羽樓掌門,景煜。
世界名畫,武林盟和他的忠實擁護者們。
賈青青站在原地,看著蒼梧與幾位掌門討論著什麼走過來,身後跟著幾十名整齊弟子,如同與路上的每一個路人,擦肩而過。景煜在幾個掌門最後,看見她和司徒司還如同往常一樣點頭。
待武林盟走遠,堡堡們在討論那裡麵誰誰誰,和誰是什麼關係,有什麼事跡,司徒司隻關注始終沒有動也沒有開口的賈青青。
她此刻的表情十分熟悉,曾經她就這樣笑著說,“善良的人才會害怕被傷害。”
今晚司徒司不知為何特彆困,睡得也尤其沉,他是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的,外麵燈火通明,不斷有人在走廊裡奔跑吆喝,有人在喊,“報官了人還沒來?”
“真是太猖獗!”
“賈小姐受傷了嗎?”
一扇門突然被人踹開,翠鷹滿臉懵看著突然衝出來抓住自己的司北途。
“賈青青怎麼了?在哪裡!”
“我在這兒。”有人從另一邊探出頭來,賈青青隻露出小半張臉,鬼鬼祟祟,“有殺手光顧而已,沒受傷。”
翠鷹眼前一花,揪著自己的人已經不見了,登時鬆了一口氣靠在牆上,師兄路過還問,“餓到腳軟?”
她直抹冷汗,“嚇的。”
司北途那個表情真可怕,他要是知道賈青青給他下迷藥會不會發火啊。
此時賈青青的房間裡亂糟糟的,房間中央地麵上和床邊還有血跡,賈纓荷在忙忙碌碌收拾,賈青青坐在一邊,莫鈺在給她掌心的傷口撒藥粉。
眼見司徒司臉色陰沉衝進來,賈青青急忙道,“手是我從床底下爬出來按床腳上劃到的!就破了點皮,殺手已經跑了!”
窗外李知餘探頭進來,“官府已經派人去追了,方大俠也在衙門,問需不需要他派人保護。”說著看見了房間裡的司北途,又連忙噤聲跑了,“我去回絕。”
賈青青訕笑解釋,“我和蓮蓮捉迷藏呢,殺手進來的時候我倆正好在床底下,幸好李知餘也沒睡……”
“你已經習慣隨口敷衍了是嗎?”
話音落,屋內幾人臉色都是一變,司徒司冷著臉說出這句話,氣氛陡然僵硬起來。賈纓荷收起抹布,莫鈺背起藥箱,倆人作勢就要出去。
司徒司卻先兩人一步轉身走了,其實一踏進房間他就已經想通,她擔心會有人暗殺,又不想讓他運功,乾脆把他迷暈。
雖說是為了他考慮,但是真讓人窩火啊!她和楊秋水利益一體,和孟初寒交換秘密,和雲連祺密談聯手,她的計劃願意告訴所有人,唯獨次次瞞著他。
賈青青千方百計逼他說出自己的秘密,卻連半點真心也不肯向他袒露。
房間裡,寂靜中還是賈纓荷開口,“你方才那話真有點過了,拿人當傻子哄呢。”
“啊!”賈青青捂著腦袋一頭栽倒,哀嚎,“我是真習慣了。”
莫鈺默默把她手拉起來重新塗藥。
堡堡們帶著失魂落魄的翠鷹進來,看她魂不守舍的,賈青青抱歉,“被門主嚇到了?”
司徒司這回真生氣了,要怎麼辦啊,現在湊上去會不會被邦邦兩拳。
“不是嚇到了。”翠鷹思索了片刻,要怎麼表達呢?“他進來之前我是嚇了一跳,那時候門主就像是護主的大狼狗,很凶,感覺能咬死我,所以害怕。”
“方才門主再出去,雖然看起來生氣,但是感覺丟盔卸甲的,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不會讓人感到害怕了哦。”
在眾人責備的目光中,賈青青持續拱被子哀嚎,“哎呀我有我的理由!”
翠鷹持續誅心,“是嗎?但我怎麼感覺你就是在折磨他。”堡堡們互相使眼色,一個擠一個推推搡搡出去了,莫鈺也拎起藥箱告辭。
被子裡的人突然坐起來,抱著胳膊生氣,“找人告訴方白鷺,需要他保護我!”
“你確定?”
繼續撲騰被窩,“確定!”
賈纓荷歎氣,“門主真的要被你玩兒壞了。”
另一邊莫鈺找到了蹲在屋頂吹風的門主。
“你怎麼上去的?”
司徒司一指梯子。
莫鈺飛身上去坐在他身邊,“賈小姐手上傷口很淺,被木頭劃了一下,明天便能好。”
“嗯。”
“你跟賈小姐……”
“我沒動氣。”
走的時候確實有點,但轉念一想,她是今天才這樣嗎?胡言亂語心思難測,十句話裡有八句半是假的,其實他扭頭就走賈青青應該會很高興?他越是生氣就證明越是在乎,她這就這樣一個言不由衷的人,就像不停說著“你不要喜歡我”,其實句句都是“我喜歡你”。
“她是不是心情還不錯?”
莫鈺努力回想,好像,有點?
再看自家師兄那嘴角帶笑,心說你倆還真是病得不輕啊。
第二日晌午起床,吃飯時果然見到了趕來的方白鷺,她吸溜粥隨口問,“門主呢?”
賈纓荷,“衙門去了。”
“嗯?”
方白鷺道,“是我請莫神醫幫忙,看能否恢複董小姐的記憶。”
那司徒司作為師兄陪同很正常嘛,所以莫瑜也去嘍。
說話間身邊蹦躂來個人坐下。
“魚魚你怎麼沒去衙門?”
莫瑜嘎吱嘎吱啃雞爪,“師兄讓我陪你啊。”
“就他們兩個去?出事怎麼辦?”
莫瑜莫名其妙,他們兩個出門,要出事也是彆人出事吧。
賈青青卻沒他那麼樂觀,扔了筷子就拉人出門,安陽城這兩日街上江湖人含量激增,走兩步便能聽見討論董家滅門案的。
一個名字精準滑進耳朵裡——諸葛禦天。
賈青青停下腳步,站在幾個喝茶的江湖人身後。
一人道,“你們聽說沒,諸葛禦天和衛玉容當年是一對。”
“啊?那個司北途……”
麵對賈青青怒目而視,方白鷺後退兩步直擺手,“不是我!”
現在顧不上管他,賈青青帶人直接衝向衙門,這次就是衝司徒司來的,他就是看出來才親自去見董離離的吧,也不管自己現在不能用武功,萬一對方有埋伏怎麼辦。
衙門和董離離所在的院子外麵都有許多捕快看守,他們有方白鷺跟著,一路順暢進了院子,主屋門窗都開著,透過敞開的窗還能看見莫鈺在給床上的人把脈,司徒司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隻能看見下半身。
留方白鷺和門外的看守打招呼,賈青青直接衝了進去。
她心中已有打算,進去先拉上司徒司就走,先離開衙門這個是非之地,找個沒人的地方,先給他道歉好了,然後……
想得很好,但出師不利,這裡門檻略高,腳尖傳來一陣鈍痛,然後後領子又被人提住了。
視野重新穩定的時候,她臉距離地麵就是一身胳膊的距離,差點臉著地。
司徒司把人放好也是無奈,“衙門的門檻高,彆跑。”
昨晚確實是生氣的,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賈青青從來就是這樣子,滿口胡言平等敷衍所有人,她把真實的自己藏在一層又一層麵具之後,自相識以來她沒有變過。
賈青青想要的從來就擺在明麵上,如她所說,要的隻有合作夥伴,她不信任所有情感維係的關係,隻有利益捆綁才讓人安心。
就是不知,這份安心是指能安心放手實施計劃,還是一切結束後能安心離開。
賈青青站穩了胡亂點頭,一把抓住他胳膊才要說話,聽見有人在旁邊問,“這位是?”
那聲音動聽和軟,帶著一點點鼻音,聽得人心裡都是憐愛。
靠坐在床上的董離離正好奇看過來。
初次見麵,賈青青覺得,“聖女”二字是配她的。
方白蕊被稱作“神女”是江湖人崇拜的清冷女神,生來就是高高在上供人仰望的。
而董離離,這個不過17歲的姑娘,姣好的容貌已經是一眼看去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她的眼睛乾淨純粹,看過來的時候帶著一點點好奇,天真,世界最美好的詞語都在她眼裡。
好像是真的天仙下凡,不染塵埃,她就該被所有人精心嗬護,靠近一步都會覺得是褻瀆。
還有些泛紅的杏眼緩緩眨動著,茫然問,“我曾經,認識你嗎?”
賈青青搖頭。
董離離不大好意思笑了,“原來是這樣,因為今天一直在談記憶,還以為你也是故人,我叫董離離,你叫什麼名字?”
“賈青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過,她有點鼻音,說話的聲音像是撒嬌,聽得賈青青心裡貓爪撓似的。
她道,“你們若是有事便去忙,我一個人也可以的,若是能放我去看看家人就更好嘍,他們也在這裡養傷嗎?”
他們沒有告訴她實情,怕刺激她吧。
“怎麼樣?”方白鷺也在外麵問。
莫鈺低頭把董離離衣袖整理好,收拾工具,“幼時記憶太過久遠,希望不大。”
董離離非常好奇,“你們想要知道什麼?問過我祖父嗎?我小時候的事他知道比較多。”
眾人沉默。
董離離又問,“東裡,是什麼?是我原本的家嗎?”
方白鷺也不知如何解釋,又擔心會把董家人都死了的消息透露,一時僵持住了。
賈青青卻上前幾步,蹲在她床邊,問她,“那你覺得,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董離離懵懂搖頭,誠實道,“我不知道。”
方白鷺怕她語出驚人,想要過去阻攔,卻被司北途虛攔了一把,一見他才想起街上的傳言,雖說不是自己說出去的,也有些擔憂,也不知司北途聽說了沒有,會不會懷疑他。
他們後邊一耽擱,賈青青抬手摸上董離離的頭頂,醒來的這兩日她有沒有想過,全家十幾人,但凡有人還能活動,怎麼會一個都不來看她。
“記憶裡沒有的就不是家。”掌心下的發絲細軟順滑,帶著淡淡的藥香,她道,“望你記住,董家才是你的家,從小嗬護你長大的,才是家人。”